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激动的暴风雨中…… ...
1893年春,圣彼得堡。
一辆马车渐渐驶来,车中坐的,是名老者和一个男孩。
“你看,那是涅瓦河,很快就到目的地了。我交待你的事千万不要忘记,要乖乖听话,密海洛夫家的太太是个明理的人,你不用太担心了。”老者兀自絮絮说教着。
“你母亲是个高尚的人,可惜对你的教育过于散漫。这个城市可是皇帝所在的都城,和你从前住惯的乡下地方可是有天壤之别,所以——你把什么……丢在我的口袋里?”说教到后面成了颤音。
男孩低着头,不言语。
老者伸手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条蛇——“哇呀!”马车猛地震动起来。当然,那只是绳子做的假蛇。除此之外,他们还算平安地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间高大的建筑。在有着美丽吊灯、高高廊柱、大得不可思议的房间中,两人等待着。不一会儿,从楼梯上走下一位挽着乌发的夫人。
“老夫人,您好!让您亲自下来真不敢当。”老者脱帽行礼:“我照先生生前的吩咐,把……”
“他就是那女人生的小孩?”夫人停在楼梯当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亚麻色的头发——哼,不是我密海洛夫家的发色。看来这孩子似乎只继续了那下贱女子的血统。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她这么说已去逝的母亲——男孩不满地瞪着她,不回答。
“啊,啊。”老者连忙上前打圆场:“他叫亚烈克森,到五月就满七岁了。”
“连打招呼的方式、礼仪规矩都不懂,这下可得费神好好教育他。没想到儿子死了,还留个小麻烦给我。”老夫人头痛地说,转身返回楼上,吩咐道:“带他去房间。晚饭七点开始,不许迟到。辛苦你了,多伯利斯克。”
“啊,哪里……”老者正谦虚着,突然一句“死老太婆!”从他身边小小的男孩口中蹦出来。空旷的房间中响起男孩中气十足的大嚷,惊得老夫人的脚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滑下来。
“到底是谁不懂礼貌?问完人家的名字也不自我介绍一下就想走了吗?!”男孩双手叉腰,瞪着已失了从容的夫人。
“死—死老太婆?!”夫人的脸都气得变了形,小小的亚烈克塞还是毫不示弱地瞪她。“——咳,我是华茜莉莎·密海洛夫,你的父亲是我的儿子。”
噢,这么说来应该是亚烈克塞的祖母了。
“哈哈哈!”一名黑发的少年依着廊柱放声大笑——他恐怕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不过没让人发现他的存在。“你可真不赖啊,兄弟!竟敢对奶奶如此吼叫。不过她被你这么一吓,似乎年轻了几岁。这样有勇气的男孩来当我的弟弟,欢迎之至。”
你是谁啊?亚烈克塞不明所以地看着少年对着自己张开的双臂。
“啊,律师先生告诉过你了吧?我是度密特力·密海洛夫,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我们已失去双亲,从此后要相依为命、互相支持呢。来,叫哥哥吧。”黑发少年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他。
“度—密特力,啊,度密特力!”小亚烈克塞冲进哥哥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母亲玛丽娅·尤罗菲斯卡已经在一年前去世,留下年仅六岁的小亚烈克塞。在被厨娘收养了近一年后,他才回到和自己有同样血源的亲人怀抱。
度密特力与亚烈克塞相差七岁,因为是密海洛夫家唯一的两个男孩,他们从见面起感情就很好。做为兄长的度密特力将自己所有最喜欢、最珍藏的记忆与小亚烈克塞共同分享。
“来,这里是可以清楚看到整个城市的绝好位置,看看这个我最爱的城市,它是多么美丽!
“街上四处充满闪亮耀眼的阳光,那就是春天已经来临的讯息。而那汹涌的河水轰轰隆隆地经涅瓦河不断地向前流去。
“那是彼得罗巴乌罗夫斯克要塞,隔着涅瓦川对面的就是冬宫。那边元老院前的广场,就是以前那些令人引以为荣的、高贵的十二月党人群聚起义之处。”
“十二月党人?那是什么?年幼的亚烈克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度密特力坐了下来:“那是你我出生前很久所发生的事。来,坐在这里,坐在我的身边,让我告诉你。”
当时在严酷的压制下,感觉到民怒的贵族们于1825年的冬天向俄皇群起反抗。他们为了那些受虐待、在饥饿中挣扎的百姓们,与俄皇的军队,就在那广场上浴血作战,整个雪地都被染红。
那些人,才是知廉耻的真正贵族,为了正义不惜牺牲生命,无法漠视人们的痛苦挺身而出。他们都是心志高贵的人。
可惜,最后他们的行动还是失败了,主事者被处以绞刑,其他人全被放逐至西伯利来。此后,整个事件被禁止提及,为的就是要让人们忘记这些勇者们的伟大功勋。
“那里是我的骄傲。每当想起那些人,胸口就一阵热血翻腾、激动不已。兄弟,千万不要忘记,你我都是十二月党人的继承者,我们体内都流着他们高贵的反抗血液。”
感受到兄长的激动、期许,年幼的亚烈克塞点头将这番说话记进心里。
“亚烈克塞,我的第一个同志,等我们长大后,一定……”
我们的自豪足以忍受西伯利亚矿道的深长;
而我们那衰婉动人的努力及高贵的志气永远不会消失
——
新的学期快开始了,度密特力必须离开家回到学校去。
“有没有忘了什么?我给校长的信带了吗?”
“都带了,奶奶。如果有我的信就转到学校给我吧,最近学校检查学生信件太讨厌了,有很多信就这么丢失了,所以就麻烦奶奶了。”度密特力说着看看一直跟在身边的弟弟:“亚烈克森,我回学校去了,你要早点习惯这里的生活。好好努力哦!”
“度密特力……”不愿意让他走,亚烈克森眼中已有泪花打转。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揉着他的头,度密特力俯下身,在他耳边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等学期末考完试,我就回来了。懂吗?小山丘上的誓言可别忘了哦,同志!”
度密特力走了,对于亚烈克森而言这个大宅子里唯一亲近的人到学校去了,要几个月以后才能回来。没有哥哥的陪伴,亚烈克森感到了寂寞。
“奥克尼夫!奥克尼夫!”
“有什么事吗?亚烈克森少爷?”
“奥克尼夫,我的行李放哪儿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就是多伯利斯克送我来的时候拿着的箱子,里面有妈妈给我做的衣服。”
“啊,那个箱子……”身为执事的奥克尼夫有点为难:“已照老夫人的吩咐,全部丢掉了。”
?!
亚烈克森转身跑去问奶奶。
老密海洛夫夫人正戴着眼镜看书呢。“你的行李?呵呵……那种破烂东西你想放在哪里?全是一些低级刺绣的罩衫,和不入流的廉价扣子,用那些东西会被下人笑死的。”
“可那都是妈妈给我的!”亚烈克森生气地握拳嚷嚷。
“你的任何日常生活必需品,我都会给你准备。那个女人的东西,一件也不准带进这屋子里。”
“……”
“这是你今后的功课表。我还得和艾杰诺夫教授打个招呼。他将教你德语、法语,以及历史地理,另外还有一位英国来的莎玛士小姐教你英语及文学。”
好几张的密密麻麻的功课表让亚烈克森头都大了,密海洛夫夫人还有吩咐:
“——度密特力已经学了小提琴,所以你的音乐老师将会教你钢琴。在这里一定要有规矩地生活,不能任性胡来。听懂了现在就回房间去看书。”
本来很生气的亚烈克森被课程表压得没了气焰,垂头丧气地乖乖回房。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老夫人看着小小的背影,突然说:“等一下,亚烈克森,倒立一下给我看看。”
莫名期妙地,亚烈克森在一向最讲求礼仪规矩的老夫人面前倒立。“噼噼啪啪”,藏在身上的饼干、糖果这一下全部干脆利落地跑了出来——比直接掏口袋还快捷。
“真是不象话!”老夫人抓住明白不妙想要溜掉的亚烈克森叫执事:“奥克尼夫!把这坏孩子拉下去,仔细地洗个干净!真不知这个脑袋里在想什么,到现在还象个贫民窟的小孩在口袋里藏了一堆糖果!”
“放开我!死老太婆!”亚烈克林死命挣扎着,还咬了奶奶一口,逼得她不得不放手:“谁要照你的话去做了?哼!”转身就跑了出去,不理会奶奶执事在身后的呼唤。
跑出密海洛夫家,亚烈克森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坐在度密特力最喜欢的山坡上,一直到天黑。这里,毕竟不是他从前住惯的地方,在这个城市里,他唯一熟悉的只是密海洛夫家的人。于是,无处可去的亚烈克森只有重回家门。
餐厅里,老夫人正在吃晚餐。看到一身狼籍的亚烈克森,她只是说:“你来做什么?回去房间。今晚罚你不准吃饭。破坏规矩的人就应受罚,不能再让你象个没教养的野孩子似的!”
“哦,还有,莉莎!以后厨房的柜子要锁好,别再让这孩子象个小偷似的去偷食物!”她如此当着亚烈克森的面吩咐仆人,亚烈克森气恼地一甩门转身就走,不想看到奶奶的脸。
“亚烈克森少爷,小少爷!”执事奥克尼夫看到气冲冲的他,连忙问:“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老夫人好担心的。”
“少来了!那个老太婆哪会担心我?”
“是真的,老夫人还打电话去问多伯利斯克呢,怕你一生气跑回乡下去了。啊,少爷,我给你这个,不要不高兴了好吗?”
奥克尼夫从怀里摸出来递至他面前的是很眼熟的链坠。“这是妈妈的……”
“嘘!这是我偷偷从你的行李中拿出来藏起来的,老夫人不知道。”奥克尼夫小声地说。
“这个,是爸爸送给妈妈的,里面,还有妈妈的相片。妈妈死时……交给我的……”不听话的眼泪流出来了,亚烈克森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一边抽抽嗒嗒地说:“……你,你不要笑我,奥克尼夫!这对我……很,很重要,我……”
奥克尼夫拍拍他:“我了解,亚烈克森少爷。快把它收起来吧,可别让老夫人发现了。”
小心握着妈妈的链坠,虽然没有晚饭吃,亚烈克森也不觉得难受了。睡梦中,还有妈妈来到身边,为他讲故事、安慰他。没有度密特力的大宅子,也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很快到了五月,亚烈克森的生日也快到了。一天下午,奥克尼夫大声地叫他:‘少爷!少爷!你快下来,到庭院里来!“
从枯燥的书本中转过头来,发现庭院中多了一匹小马。他立刻扔下书奔了下去:“哇!好可爱的小马!这是谁的?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这里?”
“哈哈,”奥克尼夫使劲地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少爷?这可是老夫人送你的生日礼物啊。”
“奶奶?”正逗着小马玩的亚烈克森楞住了。他以为这里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也不会有人特意送来礼物——就算有,也不应是总在训斥他不懂规矩的奶奶。也许,奶奶也是爱着自己的吧?只是她的爱与度密特力的爱,形式并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收到了礼物——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礼物,总要去道谢吧?可是,怎么开口呢?
“啊,是你呀,亚烈克森。”结果,还是老夫人发现他的存在,先开口。而一开口,又少不了训斥。
“怎么跟个小偷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谢谢你,奶奶!”亚烈克森鼓足勇气赶快地说:“那个……我的生日礼物……好象在作梦一样。”
“哦,我也想不出要送什么,后来想你已经七岁了,该是学骑马的时候,还得找个人好好教教你才行。”老夫人揉着额角,也不看亚烈克森,用着疏远的语气,不象是个慷慨的老祖母,也许,她也是在害羞吧?
听到自己将要学习骑马,亚烈克森高兴极了,扑进奶奶的怀里,就象从前在妈妈怀里一样:“奶奶,谢谢你
(有省略。别问为什么,任性的决定。断了的一定会补,但不一定什么时候)
彼得罗巴乌罗夫斯克要塞,阴暗狭小的监房中,遍体鳞伤的度密特力静静等候生命最后时刻的来临。
通往边境的火车上,亚烈克塞紧抱着哥哥的小提琴,望着窗外漆黑夜里无情飘落的雪花。
哥哥,他最亲密的人……
“来,叫哥哥……我们已没有双亲,世上只剩我们二人相依为命。”
“你看,街上到处都充满着闪亮耀眼的阳光,那就是春天已来临的讯息。而那汹涌的河水轰隆隆地经涅瓦河不断地向前奔去。”
“懂吧,兄弟?千万不要忘记!你我都是十二月党的人民,我们体内都流着他们高贵的、反抗的血液!”
“圣彼得堡,我最爱的美丽都市啊……”
“不要忘了那小山丘上的誓言,同志,千万不要忘记,亚烈克塞,我最爱的兄弟!”
“天,快亮了。”阿尔拉芙娜走出包厢,与亚烈克塞一同望着漆黑黎明前的俄罗斯。天亮时,就是死刑执行的时间。她的度密特力,她的爱人啊!“还,还有多久,才到国境?”强忍着心痛,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是怎样也抑制不住眼泪。
“为何,要忍受这痛澈心扉的离别之苦越过国境?为何在最后一刻还是远远地离开你?啊,打从爱上你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啊……失去了,我也会一人独自坚强地活下去,度密特力,我一定会遵守约定活下去的。所以,当终有一天在天国与你重逢,你一定要赞赏我的坚强,一定啊!”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映衬着白雪,明亮的、温暖的阳光!光明已经来到了这世界,而为着高贵理想而献身的高贵的血因那枪声流泄了一地。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我的同志,我的兄弟……
火车穿过国境,亚烈克塞离开祖国,化名来到德国直至时机成熟之时。
时间转至19XX年,亡命于德国的列宁所创办的革命运动家的报刊“伊斯克拉”发行。伊斯克拉,意为“火花”。
1905年春,圣彼得堡市,火车站。
雪花中,喷着蒸汽的一列火车缓缓进站,滑行,静止。车站上及车厢内的人们立即活跃起来,人声伴着机械声,热闹哄哄的一片。
车厢内,一戴着貂皮帽的富态老者站起身准备下车。“到站了,我年轻的异国朋友,车厢外很冷的,可要小心啊。”
清脆优雅的声音用法语应道:“谢谢您,一路上多蒙您的关照。”
“呵呵呵,不用客气。你的法语,对德国人来说既流利又标准,也让我一路上不再寂寞无聊。在俄罗斯的上流社会,必须要学得流利的法语才行。像你这么年轻,又聪明,俄语很快就可以掌握了。”
两人随口闲聊,已走到车厢口。年轻人伸手就要握住扶手准备下车,老者连忙阻止。“喂,不能握!没有戴手套可千万别握露天的金属,它会把你的皮肤给粘掉的!这可是俄罗斯,靠近北极之地的寒冷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定要小心啊!”
幸好老者的及时阻拦,那纤细白皙、弹奏音符的手指才免于被冻脱皮的厄运,随着手往上瞧,一身黑色斗篷上是灿烂的金发,雷根斯堡的格林希德,美丽的尤利乌斯终于来到此地。
“啊,我的家人来了。先走一步了年轻人。现在圣彼得堡很乱,一切都要多加小心。再见!”老人下了火车,与家人汇合。
听从建议带上手套的尤利乌斯扶着扶手走下火车,踏上了俄罗斯的土地。她的行装单薄,除了一个简单的簟子外只有那把史塔第伐提琴——克拉乌斯的提琴。北国酷寒的空气包裹着初来的异乡人,再酷寒的空气也阻挡不了她雀跃的心情。
我终于来了,白雪之都!
站台的另一边。
“小心点,兹博夫斯金利用这班火车从德国送来的文章是要当下一期《伊斯克拉》的头版,明天前一定要暗中送去秘密印刷厂才行。你可千万不要拿错了。”
被一再叮嘱的男子满脸不耐烦,仿佛因为对方的絮絮叨叨受了侮辱:“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人就是爱叨唠。”
“你自己呢?一点也不会尊老敬贤,只会勇无谋。好好干!我在约好的地方等你。”对方反驳道。
“好好,交给我吧。”扁着嘴不耐地与同伴分手的男子,正是几年前在德国圣塞巴斯汀穿着制服的克拉乌斯。在此地,他恢复了本名,亚烈克森·密海洛夫。亚烈克森跟在一辆运送行李的推车后向最西边出站口走去,不时小心地查看四周,以防有沙皇的密探。
而另一端,提着简单行李和小提琴的尤利乌斯向着亚烈克森迎面走来,两人都未发现视线前方越来越近的熟悉身影。就在他们险此要直接遭遇,一侏小事故令尤利乌斯寻找的旅途拉得益发遥远。
一位抱着书的小男孩突然从旁边跑出来,直接地撞进了尤利乌斯的怀里,书本掉在地上,男孩也有点被吓着了,眼眶开始发红。
真不知道谁更应该为这场事故负责,不过自己刚才也确未低头发现有这么一个男孩。尤利乌斯蹲下身子,捡起书。“对不起,小弟弟,啊,书本有点弄脏了,你没事吧。”
“?”男孩看着尤利乌斯,一脸茫然。
“啊,我都忘了,你听不懂法语。可是我也是刚刚坐火车从国外来的,不会俄语。”语言不通,但温柔和善意并不仅限于语言才能表达。尤利乌斯一边揉着男孩撞红的鼻头,一边亲切地微笑。
“咔啦咔啦”行李车推过来了,亚烈克森也走过来了,但这行李车牢牢地隔开了他们的视线,尤利乌斯看不到亚烈克森,亚烈克森也未看到在行李车另一侧有追寻他而来的女子。
一步,两步,没有丝毫停滞的肯子迅速地结束了擦肩而过的过程。浑然未觉的两人在交汇点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前进。
奥尔菲斯之窗啊,这是你安排的游戏吗?本来即刻就可重逢相拥的人儿走向了更遥远的未知。窗啊,你在笑吗?笑凡俗世人只需一点点安排,就可以错过、失落?奥尔菲斯之窗啊!
在尤利乌斯刚离开不久的站台边,亚烈克森“接到了同伴,年纪略长,蓄着两撇胡子的兹博夫斯金。他以老友重逢的热情用劲地拍拍亚烈克森:“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更精悍了嘛!”
受不了地哀哀抱怨他大力的亚烈克森,虽未直接还击过去,嘴上并未饶人。“托你的福!害我这么受女性欢迎,真是伤脑筋!而且每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四处活动,当然变精悍了。对了,国外同志的情况怎样?”
兹博夫斯金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习惯性地先查看四周才凑在亚烈克森耳边说:“自从那篇《血的星期日》报导出来后,所有亡命在外的同志都引起了强烈的愤慨。”[血的星期日:1905年1月9日,军队向民众的示威队伍开枪引发流血事件,后来也被视为点燃革命的导火索]
亚烈克森感叹:“果然引起震憾了。”
兹博夫斯金接着低声说:“大家在激动之际,都想马上带着武器奔回俄罗斯。现在流亡于日内瓦的列宁等人则宣称,现在已经是俄罗斯人民拿起武器开始作战的时候了。”
“武装起义?”亚烈克森不禁动容。
“嘘!还没那么夸张,时机未到。”兹博夫斯金说:“不过,列宁和我们马尔多夫先生之间的关系倒是愈来愈恶化。”大家都是为着俄罗斯的新生而奋斗的人,可一点理念的不和,可能带来分裂的震荡。不过目前还是不要太关注团队内的矛盾吧,先把自己的任务完成才是重要的。
说到这里,两人都意识到此地并不是讨论这类问题的地方。兹博夫斯金转换了话题:“我的落脚处安排好了吗?”
“阿尔拉芙娜早已经为你找了处极好的住所。”正说着,迎面吹过的风中夹带着某些记忆中分外熟悉的气息让亚烈克森分了神,回头张望,找寻那气息的来源。
兹博夫斯金反射性地紧张起来:“怎么?有人跟着我们?”
“不是,只是突然……”说起来亚烈克森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觉得,有股熟悉、令人怀念的气息从身旁穿过……”
兹博夫斯金先是松口气,然后吹了声口哨——为亚烈克森诗意醉人的句子。
那是,爱人的气息啊……
走出火车站,海军省、凯旋门、冬宫、圣以撒克寺院、海港……这里,是俄罗斯,那个自己百般爱恋恳求也留不住的人的祖国。
克拉乌斯,克拉乌斯,我终于来到这里了!竭尽最后的力量从无底的深渊中爬出来,就是为了要见朝思暮想的你,还有这片银色大地!
俄罗斯满是厚重积雪的街道并不适合初次到访的人们行走,尤利乌斯已被绊倒几次了。她干脆雇了辆车,想暂时先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可初来乍到的她并不了解,这里的街上,除了积雪还有更危险的因素。
“停车!停车!我们是警察,让开路来。”身着制服的人驱赶着原来聚集在街道上的普通民众,有人神色紧张地迅速离开,有人怒视。
“散开!快散开!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们这些不法之徒举行非法集会、散布反动言论,煽动市民,还不快散开?非要被关在牢里冻一晚才冷静得下来?”
“违法的是你们不是我们!这种战争打下去一定会让国家陷入困境!”
警察已经抓捕了几个仍在坚持的民众:“到局子里再发表高论吧!”
这,也是俄罗斯。尤利乌斯紧盯着车窗外发生的一切,车夫小声地嘀咕着:
“今天又抓了不少人,这些皇帝的走狗!”显然他也是不喜欢警察的行为,不过仅限于嘴里说说,要真正做出激烈的举止,他还是不行。他不行,而在街边楼房的窗户后,有着更多不满、更热血的人。
几记枪响,警察们如临大敌地操起长枪:“快趴下!这附近还有他们的同党,而且还有武器!”
“那边!在那幢楼里!”
街道上的人炸开了,乱成一团,马车如海中孤岛被冲击得摇晃不已。“客人,你可千万坐好了,别掉出去。在这种地方被卷进去的话,等你清醒时,人一定是在波得罗巴乌罗夫斯克了!”
车夫还正说着,尤利乌斯却打开了车门,直盯着对面街角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克拉乌斯!”尤利乌斯跳下车向街对面奔去,还未走出几步即已被卷入民众的浪潮中动弹不得。
“皇帝的走狗,去死吧!”
“反对战争!叫大臣们负责!”
“对,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人们越来越激动,大声咒骂着向警察挥舞着拳头,长期以来的饥饿、怨恨只需一点事件即可引爆。尤利乌斯在人群中只是小小一点,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被人流带得越来越远,离克拉乌斯越来越远。
“反对战争!”
“给我们面包!”
“反对战争!”
警察调动了更多的人手,将枪直接向群众射击。
混乱。血腥。
穿贯的烧灼感袭中了尤利乌斯,暖且黏稠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她倒下了,模糊的眼前是一大片匆忙奔跑的腿脚。
恍然一梦。
睁开眼睛,身处之地令尤利乌斯的思绪有短时间的停顿。壁炉、扶手椅、映着阳光的长窗、有着高高立柱的大床,身上精致刺绣花边的睡袍,又高又宽敞的房间,比阿连亚司马家最大的房间更精致的地方。这是何处?
尤利乌斯茫茫然地起身,右肩火辣辣的痛唤回了一点记忆。“对了,那时,我在街上,看到了克拉乌斯,然后……”中枪之后的事全记不得了,而这陌生的、极尽高贵的巴洛克风格的房间——为何自己会在这里?还有,随身物件呢?那把克拉乌斯的小提琴呢?
没有,没有!连壁柜也打开查看一番也没有找到,剩下的……在关闭的房门外有什么?尤利乌斯想想,还是推开门走出去。
门外,是长长的真诚廊,精美的吊灯、高高的廊柱,却空空地见不着一个人。尤利乌斯蹒跚的脚步显得益发地空洞。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走廊通向的是楼梯,原来自己所在是这幢房子的二楼。沿着楼梯走下去时终于听到了人声。
“哎呀!柳特米尔少爷,你等一下,不要进去!”
“又不把鞋子上的泥土弄掉就踩进去!我知道了,先前把狗带进大厅的人也是你!”
男孩的笑声夹杂在尤利乌斯听不懂的语言里。
“等你哥哥雷欧尼特少爷回来,一定请他好好修理你!”
男孩很清脆地回应几句,跑进大厅,正正对上站在楼梯上的尤利乌斯。这是个有着卷曲的亚麻色头发的六、七岁左右的孩子,样貌清秀,身上衣饰也是不凡。看到尤利乌斯,他也楞了,想不到自己家中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陌生人。
“小提琴,我……我的小提琴……”看到人影,尤利乌斯绷着的神经略放松一点,晕眩与无力让她站不了多久了。
男孩瞪大了眼望着她,突然脚跟一转,跑开了,嘴里大叫着:“姐!姐!维拉姐姐!”他叫的人还未出现,看到门口又进来了另一个穿着军队大衣的成年男子,兴奋地叫着:“雷欧尼特哥哥!”
“怎么了,柳特米尔?”男子帽子、大衣都未脱下,先问自己看似急得不行的弟弟:“怎么大呼小叫的?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那个人,那个人啦!她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她……”
男子抬头,看到了弟弟所指的金发女子,穿着睡袍,脸色发青,嘴里还不断地念着什么。
尤利乌斯模糊的视线未看清眼前的人物,强行起身已耗尽了体力。她晕过去,从楼梯上向下摔落,倒进了名叫雷欧尼特的男子的怀中。
恶梦。
又回到了雷根斯堡昏暗的巷道,受了枪伤的自己不断地跑,要逃开身后追击的警察。不断地跑,孤单的一个人,看不到前路,只是下意识地跑着,精疲力竭,却还是落入了身后恶魔的爪中。
“啊!”尤利乌斯吓得不断地尖叫,有人在推揉着她的身子。
“振作点!没事了,睁开眼睛吧!”
不是恶魔桀桀怪笑?尤利乌斯试探着睁开眼睛,明亮的室内,面前有两个女子,不是恶魔。
“她醒过来了,太好了!”仆从打扮的女子说,仍是陌生的语言。
看她茫然、畏怯的表情,女仆向另一位黑发、看似身份高贵些的女子道:“不行耶!你看她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等一下,我用法语试试,也许——”黑法女子换了语言慢慢地说:“我是维拉·攸斯波夫,现在你听得懂我的话了吗?”
法语!尤利乌斯松口气,点点头。
“太好了!我们可以沟通了。”自称维拉的女子看似也挺高兴的,她额上还有疲倦的灰色,可笑容却仍是真诚的友善。
“这是,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
“这里是圣彼得堡,你还记得吗?你在街上被卷入混乱中,又被流弹射中,昏迷了三天,发高烧,还不断呓语,令人担心啊。”
还正说着,门开了,军人雷欧尼特走进来,男孩柳特米尔拉着他的衣角,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有点好奇又带点害羞地向尤利乌斯望去。“醒了吗?我去叫军医过来看看,目前你还不能乱动。”有点冷,不带多点温度的简洁风格,也许正是他军人生活养成的习惯。
那身制服,黑发及夜幕似的眼睛——脑中似有模糊的印象。“是你……将我……?”
“是我的部下送你来的,因为你的一身打扮不俗,所以觉得奇怪怎么会卷入那混乱中。帮你治疗的军医告诉我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顿了顿,眼神中出现猎者的光芒:“你并非第一次受枪伤,可是外表看起来又不象身经百战的军人。”
什么意思?尤利乌斯戒备起来。这男子没有维拉的友善。
“受过伤又怎么样?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呢!”维拉也认为雷欧尼特太过于严肃了,他于是也未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是他的部下送她来此地的,那么他一定知道!“你知道我的小提琴在哪里吗?史塔第伐利的小提琴!”
“史塔第伐利的?我不知道。你随身带着那种有名的乐器吗?你是音乐家?”
又想刺探什么吗?
“算了,等你稍微复原时,我再来慢慢调查你的身份吧!看看你进入我国的目的及究竟如何通过国境。因为你的护照上登记的性别是男性”
“我才不是间谍!”就算不是这么个敏感时期,间谍也是种肮脏的职业,她明明只是来找她的爱人而已!
“是不是间谍,等我查明之后自会明白。”他笑了笑,笑容如淬火的刀光,绝谈不上亲切。
“我是来俄罗斯找人的!你知不知道一个亚烈克森?度密特力·密海洛夫的弟弟亚烈克森?”
雷欧尼特突然绷紧了,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脸色铁青,握着门把的手似乎也有些发抖。“——我警告你!你若想安全地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的话,就不要再提这个名字!”扔下这句话,他摔门而去。被他突然改变的态度震住的尤利乌斯楞楞地无法反应。
“你,为何知道那名字?”连维拉也紧张起来,一个名字而已啊!
“你知道他吗?请告诉我!我从德国来就是为了要找他!”
“这个——”维拉说出了尤利乌斯所不知的克拉乌斯的过去。“皇帝陛下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提到这个名字,所以我哥哥说的也是好意。”
“度密特力·密海洛夫是皇室喜欢的人才,但他密谋反叛皇帝,事机败露后,他被判处死刑,他的弟弟亚烈克森也行踪不明。密海洛夫家的候爵封号被收回,皇室也将他们驱出宫廷,断绝关系。”
“他是个很了不起的小提琴家,原本也是豪门贵族之后,为何会这样做?宫廷中的人虽不再提及此事,但都为他的才能被断送而惋惜不已。”
——他和阿尔拉芙娜订婚后不久就死了……你以为我哥哥是怎么死的?他也是个小提琴家,在俄国……你还不明白这个社会,音乐家的世界里也充满黑暗和污秽!
原来克拉乌斯说的,是指这些。她对于他的过去,真的知道得太少!
“刚才的人是我哥哥,别太在意他的话。他是个军人,职业敏感太重了。不过他虽看起来冷酷,本性其实是很温和的。你就在这里,好好静养至伤口痊愈好了。”移开话题,维拉的语调也轻松起来:“我大概和你同年纪,要不就大你几岁。你在这不用拘礼,好客是俄罗斯人的天性,而且……”
房间内的空气恢复了宁静。对,要先把伤养好,然后就去找克拉乌斯,一定。
离开尤利乌斯的房间,雷欧尼特敲门进了另一间更大、更豪华精致的卧室。窗帘半掩着,房间的主人躺在床上休息。
“听说你又心情不佳了,亲爱的?”雷欧尼特的语调并未因这句亲昵的称谓而加入过多的温度。
“只是偏头痛。所以我最讨厌季节替换之际——唉,这个圣彼得堡永远都这么沉闷,柴乐斯哥耶色罗的空气比较适合我。”说话的这位女子,正是雷欧尼特的妻子,皇帝的侄女亚蒂尔夫人。
雷欧尼特看着妻子抱怨连连的脸,并无多大表情变换,沉闷着,还不及刚才在尤利乌斯的房间里多点生气。
“你在大本营里那么长一段时间,也不给我写封信。在那儿见到我叔叔皇帝陛下了吗?”
他现在发现妻子卧房的窗外风景很好,直接面对半遮着窗帘的窗户,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身后,妻子仍在说着:
“对了,听说日本要进军奉天,是真的吗?先前不是才刚把旅顺给了他们吗?克罗帕多金将军在搞什么鬼?你该不会被分配到远东军去了吧?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雷欧尼特这才离开窗户,随意地说:“等天气好一点,你和维拉一起去雅尔达休养,也许在那里会和皇室成员在一起也说不定。”
对这建议亚蒂尔可一点也不满意。“和维拉在一起我不会愉快的,我们两人总是不投缘。当她知道你父亲被派去摩斯克瓦当知事是因为我的缘故,就对我更不友善了!她还说什么我是皇帝的侄女,尽在仗势欺人!”
“胡说!维拉不是这样的女孩。”
“是我的侍女告诉我的,千真万确!”她知道雷欧尼特很喜欢这个妹妹,也清楚这个妹妹不喜欢自己这个嫂嫂。“而且,我也不喜欢皇后。都是皇太后坚持说什么皇后必须是法国人,结果呢?那个亚蕾克珊德拉当了皇后,至今连个俄语也说不好!”
这些宫廷里的是是非非妻子也许很感兴趣,他却觉得索然无味。“别再说了,再躺下休息一下吧。”
“你知道吗?这次刚出生的皇太子生病的事。听说是血友病,真可怕!一定是受了什么诅咒!”亚蒂尔并不理会丈夫的反应,兀自说着。
“不要说了,亚蒂尔。”
“为什么?那女人现在已经疯了,最近还去找了个乱七八糟、来历不明的神父,把他当圣人般地供在宫廷中,说什么他有不可思议的神力,可止住皇太子的出血。结果使得整个宫中充满对那可疑神父的奉承,实在讨厌极了!”
“亚蒂尔!”雷欧尼特已经变得严厉了。
“好难受!我的心脏好难受!”亚蒂尔表现得如其他贵妇一般,哭泣着嚷着不舒服。“请你出去吧,叫妮莉进来。”
在大本营中远比这儿舒服!雷欧尼特绷着脸尽快地离开了哭闹的妻子,脑中刚被打断的思绪立即联接起来。关于远方的战事、城里的游行示威、可能的武装哗变。近卫军司令能用来与妻子好好沟通的时间已少得可怜,可亚蒂尔还是说着别人的是非。这场由皇帝陛下撮合的婚姻看来不能如自己父母的婚姻般融洽。
二楼的房间里,尤利乌斯望着窗外的天空。在这天空下的某处,克拉乌斯是否平安地活着?若是他万一离开,又如何在这么广大的国家中找出他来?
相信吧!现在也只有相信一条路。相信自己的爱会胜过命运,相信自己被送到克拉乌斯的敌人家中,也是为了更尽快得到消息,为了重逢!
对于尤利乌斯的身份,雷欧尼特正如他所说的很感兴趣,虽未有足够的时间放在调查上,他也做下布置让部下暗中监视着。
另外,部下也送来一个令他接受不了的讯息:奉天沦陷!
“不可能!”在军中素有“冰刀”之称的冷静军人雷欧尼特·攸斯波夫也克制不了地厉声责问:“是不是情报错误,罗斯多夫斯金?你确定情报来源无误吗?”
跟随雷欧尼特已久,甚至也已成为他最信任的部下的罗斯多夫斯金少尉再一次确认了长官眼中的“不可能”。“没有错的。日军以总数25万的兵力由东西攻击,远东总司令官克罗帕多金将军下令撤军,结果我军伤亡9万、被俘2万,共计11万人的损伤。”
不可能!这居然是事实?真是军队的耻辱!从不言败的大陆铁骑、号称世界最强的俄国陆军居然败给了一个岛国?
“……还有海军,我们还有海军!”雷欧抓起佩刀边往外走边说;“日本在此次战役中已将所有国力投入,奉天虽失守但定已使日军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罗斯多夫斯金,去大本营!”
“是!”
雷欧尼特匆忙地再度离开家,连声招呼也来不及打。维拉与柳特米尔已习惯了他的作风,而亚蒂尔夫人——
“先生又出去了,夫人。”
“不用管那些,赶快把窗帘换一换吧。春天怎么不快来!”
俄国,正动荡不安。
始于1904年的日俄战争,已渐渐显露出疲态。兵力几乎耗尽的日本集结残部伺机决战,挣扎于贫穷之中的俄国普通民众也希望国家能早一点打赢并结束这场战争。
决战,于1905年5月27日在日本近海展开,双方对峙兵力为:俄国,旧年10月由巴岛湾出港,经7个多月的东航返回的巴尔契克舰队,内有战船、驱逐舰、巡洋舰共计38艘;日本方面,以三笠、数岛、富士、朝日等舰队组成的联合部队,共计战船32艘。
而战斗后的结果是:巴尔契克舰队全军覆没!消息传回俄罗斯本土,引发了国民的极大震憾。
“巴尔契克舰队?我们俄罗斯的海军不是无敌的吗?”
“斯瓦罗夫号、阿琉璃号和尼克拉号全都被打沉了吗?”
“全军覆没?海军在搞什么?!”
于是,有这样的声音冒出来:
“我们不能再作战了!长久以来都吃不饱穿不暖,象个沟鼠般四外奔走工作,为何我们还要再辛苦下去?要与外国打仗之前至少也要先考虑我们国民的生活吧?”
这时,渐渐地在都市工人中间产生的一种劳工组织,都在要求马上停战,示威、罢工相继产生,而这般风潮也吹向军队。
6月14日,空气中弥漫着夏天特有的清爽,军队中出现了哗变。黑海舰队的战船波将金号上的士兵叛变,在桅杆上升起红旗,驶船进放欧迪沙港,支援欧迪沙市劳工的罢工示威。政府向聚集的民众开枪扫射镇压,使得通往欧迪沙港的长长一条阶梯突然间就染满了鲜血,这就是史上有名的战舰波将金号叛乱。
大本营乱成了一锅粥,各种不利的消息不断,在战争中不断品尝失利乃至失败的军官们几乎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
“再打下去,只会使国民的不满愈来愈厉害,现在只有停战一途!”
“可是我们还有勇猛的哥萨克兵,兵力仍十分充足。”
“兵力是很多,但是我们粮草不足,且士兵已有很多营养不良。加上一些村庄里的年轻劳动力都被拉来充军。农村里已频频传出饿死人的消息。这样下去,一定会引起革命风暴的。”
“可是,日军的兵力也已达到极限。由美国总统的急于调停就可以看出来,我们只要再稍加坚持下去,必能东山再起。”
“万一在此之前,都市就被叛乱者占领的话那该如何?”
“那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辽东半岛一点一点地让给日本吗?”
军事会议上的和战两派吵得不可开加,雷欧尼特只是把头扭向了一边。虽然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是总比看着军方高级将领互相抨击要好得多。
“你们都冷静下来!”大本营的总司令终于无法忍耐会场里的火药味,把希望寄托在年轻有为的部下身上:“雷欧尼特·攸斯波夫候爵,你的意见如何?”
沉吟半刻,雷欧尼特说出自己的看法及尖刻而无人愿意看到的现实。“波将金号的事件,已经引起人民对新事实的关注,换句话说,把军队拉入他们的军队来发动革命是很有可能的,国内的局势已经不允许我们把更多的兵力投放在国外。如果日本要透过美国总统来停战的话,我们又何必失去这个机会?然后,尽早将正规军调回来镇压国内革命。”
雷欧尼特的声音落下去之后,没有人说话。国外的利益与本国的动荡安危,是很容易作出的选择,一旦明晰了利害关系,大本营里的争论也结束了,下步基本战略方向迅速确定下来。
“您回来了,脸色好象不太好。”好长一段时间忙忙碌碌得只能够略见个影子的雷欧尼特终于带着一身疲惫在天还在亮的时候终于能返回家里。
“我没事。亚蒂尔呢?”边解下大衣边随口问着。
“啊,夫人三天前就去柴尔斯哥耶宫廷……”
对妻子抱有希望真是浪费呢,她只怕还不了解俄国的危机,还有宫廷中聚会的大部分人都是。“你可以下去了,罗斯多夫斯多。”遣开跟随的下属,独自进进书房,将手套往桌上一扔,才露出一丝人性的软弱。
还未待他再透口气,房间内的动静又让他紧张起来,站起身掀开放下的帘子,抓到了躲藏的人。
“你在这里面做什么?知道这是我的书房故意藏在这里吗?!”难道自己真的带了个间谍回来?
“我不是藏在这里!”尤利乌斯急急申辩:“维拉告诉我可以在这里找些俄语书学习俄语,是你突然进来的!”
是吗?那有点气愤的眸子在“冰刀”的审讯目光下也未退让,雷欧尼特松开了钳着她的手,移开话题。“你的伤都好了?”
尤利乌斯也松口气,未再为他误会而要求道歉。“是的,这段时间承蒙您的关照,我也该离开了。”
“离开?有这么容易吗?攸斯波夫候爵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已受我监视,短时间内不能离开此地。”
“什么?”
“你说你在找亚烈克森·密海洛夫。”雷欧尼特眼中有明显的蔑视,对她的天真。“托你的福,让我知道那个亡命国外的家伙回来了。也许你也是他们一伙的,身为近卫军司令的我怎可能眼睁睁地看你走呢?”
尤利乌斯惊呆了。眼前这男人竟将她视作擒作克拉乌斯的棋子!他会对克拉乌斯怎么样?杀了他吗?!
她突然返身冲出去,扔下刚挑拣好的书。要逃走!就算这个府里的其他人都友善可亲,但这个人——离他越远越好!
雷欧尼特没费神拦阻,由得尤利乌斯逃开,因为——
拉开大门,门外即是自由,而在她与自由之间,隔着罗斯多夫斯金少尉及两名士兵,冷冷地隔断了希望。
“市区现在很危险,请待在屋里。”充当看守者的少尉貌似恭敬地对被囚者说着劝告的话,而雷欧尼特没有温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再度将尤利乌斯推进绝望:
“也许你还不知道,我的妻子是皇帝的侄女,因此这幢房子的四周都有卫兵守卫。为了你的安全,还是不要乱跑的好。若我没有估计错,只要你在这里,很快就可以见到亚烈克森·密海洛夫。不只是你,连我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想推翻我俄罗斯帝国、改变历史的勇敢无畏的大人物。”
听着雷欧尼特的军靴声渐行渐远,尤利乌斯瞪着抬头可见却触手难及的蓝天——自由。她要逃出去!用尽一切办法也要逃出去!
“喔,这么说来,她从出生起就被当成男孩抚养,维拉?”
“很不可思议吧?不过,她也渐渐地会和我们聊聊天,也会给柳特米尔说什么窗的故事。”现在柳特米尔缠着她的时间多了,自己也轻松一点,可以出门拜访好久不见的朋友。“对了,亚娜斯塔西亚,你那婚约……”
好友的表情看似并不太喜欢这个话题,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你也知道吧?那位教我小提琴的斯多拉荷夫一直不断地向我求婚。”
“亚雷克参特尔·斯多拉荷夫?不就是那位之前才受到皇帝陛下封爵,当上圣彼得堡音乐院副院长的人吗?对了,他曾和度密特力·密海洛夫竞争圣彼得堡管弦乐队首席小提琴的位置——”啊!她失言了,那个名字!“对……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名字。”
亚娜斯塔西亚却没有说什么,眼中涌出了泪水,无力地找了个石凳坐下,掩住了脸。
“亚娜斯塔西亚,你——”
“是的,我忘不了他,虽然已经过了五年。就算四周的人都不提到他我仍忘不了他!亚烈克森这名字,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么耀眼响亮。如果我能再见他一面,能陪着他一直走上去,就算背上罪人之名我也愿意啊!”
“亚娜斯塔西亚,这种事绝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啊!”就算身份高贵,若是被有心人听到这番话报告上去,只怕立刻会流放到西伯利亚!看到好友这副样子,维拉不禁也松了口。“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刚才我所提的那位女子,她似乎也是为了找亚烈克森而来的。”
什么?“他……他回俄罗斯来了?”亚娜斯塔西亚立刻拉住维拉恳求:“维拉!拜托你!让我见见那个女子,让我和她单独见一面好吗?我这一生都会感激你的!好不好?维拉!”
维拉无言地,终于点了头。
在维拉的安排下,亚娜斯塔西亚与尤利乌斯在攸斯波夫候爵府单独见了面。
“那么,他在德国过得如何?还是一直在拉小提琴吗?”
尤利乌斯仍旧一身男装,比前段时间看似精神了许多。当维拉介绍了面前这位女子后,她已经明白了,这位俄国女子同样也是爱着克拉乌斯的,和自己同样的心情,一直在追寻着他的身影。“是的,他是小提琴科的优等生。在学校时,他的才能及人缘倍受同学和低年级学生的爱戴。”
“是啊,他就是那么调皮,可是却又能俘虏所有人的心。真是不可思议的人。”
正说着,尤利乌斯听到了外面有雷欧尼特的声音。
“维拉,我看到克里哥夫斯金家的随从在外面,是谁来了?”
“啊,是的,亚娜斯塔西亚来了,哥哥。”维拉有点着急,这次的会面是她私下安排的,并没有知会哥哥,而且,如果让哥哥知道亚娜斯塔西亚对于亚烈克森·密海洛夫的感情的话——
“哦,是那位温柔乖巧的二千金呀,真是稀客。”雷欧尼特并没有看出妹妹的异样,只是随口说着。
室内,尤利乌斯已立定主意,站起来向亚娜斯塔西亚扑去,亚娜斯塔西亚吓得惊叫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可是雷欧尼特已经听到了,匆匆跑上来。“怎么了?亚娜斯塔西亚!”
推开门,雷欧尼特楞了。尤斯乌斯挟持着亚娜斯塔西亚,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短刀比着她细白的颈间。
“让开!不想她受伤的话就不许声张,乖乖地让我离开此地,听到没有!”
万没料到尤利乌斯还可以用这一手,雷欧尼特一时受制,维拉也为自己的好朋友而心惊肉跳。
圣彼得堡的另一处,受那两名女子深爱的亚烈克森·密海洛夫浑然不觉攸斯波夫候爵府里的惊变。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