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功德碑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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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你真要下去找主人啊？”绿萝光秃秃的脑袋上顶着绿油油的两片叶子，问得有些犹豫。小小的身体稚嫩的童颜配上担忧的神情，显得有几分滑稽。
男人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绿萝被这目光盯得浑身发麻，努力缩紧脖颈，知道惹这尊杀神生气了。他的主人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刚刚的话虽然是担心帝君下界遭遇危险，但到底没把主人放在第一位，往大了说，自己这种行为就是背主，依这杀神的脾气，自己迟早要完。
“你是阿玦的随侍，这次我不杀你。但若再有下次，你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杀神，不是，帝君语气淡淡。
绿萝却丝毫不敢大意，点头如捣蒜，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主人的魂魄散在三千世界，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帝君你一定要小心。”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低头俯瞰着云海之下的三千世界，手慢慢抚上心口。那里，封印着一口冰棺，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都在里面。
妻子灵已散去，若不是那孩子天赋异禀，在母体里勉励供养母亲的神躯，只怕母子二人都撑不到他寻来的时候。现在，孩子太虚弱了，胎息在他母亲的身体里，他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男人按了按心口：阿玦，别怕，我会把你寻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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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阳关。
艳阳高照，是西北大地上难得的好天气。顾老爷子的茶棚终于在前一天置办完了最后一套行头，赶上了今天这个好天气开张。
听说，城里人开铺子，总要拜几个神仙，保佑自己生意兴隆人旺铺旺。顾老爷子寻思着城里人那一套他是不太懂，但军营里待久了，土匪拜山头的道理还是知道一点的。他也不清楚该拜哪路神仙，私下里苦思冥想，想啊想，想，想到了阳关道上的那座功德碑。一合计，成。
他是军营里的出身，如今虽然退下来了，但过往的战功可是实打实的，现在开的茶棚虽为谋生，到底初衷是为了方便同袍们歇脚。来也军营，去也军营，他去功德碑那儿拜拜英烈再合适不过。
“功德碑啊，”顾老爷子咂咂嘴，到底没将后半句说出声来：它的辉煌时刻，都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
谁能料到，曾经强盛如斯的燕国，会式微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奸臣当道，内乱频发，百姓民不聊生。若不是冠军侯镇守西北，燕国早就成了齐国铁骑的蹄下黄沙。
阳关道上的这方功德碑，供奉着燕国开国以来无数开疆拓土镇守一方的英灵，上至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功德碑的名声如雷贯耳，未尝有不谐之声。直到百年前，京中每年还会派人来修缮、祭祀、阅兵，只是后来……
老爷子呸了一声，不提也罢！
他拄着拐杖从角落里翻出淘来的旧香炉，用衣袖小心地擦了擦，直到看不见半点脏污才满意地点点头，用布巾包上，顺手塞了一把香进去。
老爷子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要准备哪些东西，身边又没个能一起琢磨的人，干脆就自己胡乱准备了。拜神仙嘛，香和香炉是必不可少的，他老早就买好了放着；别的神仙他不了解，功德碑里的老伙计们，老爷子自认还是十分有共同语言的，毕竟同出一家，有酒有肉就行。但也不能太寒酸，他又带上了两盘福果。
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顾老爷子拄着拐杖就去“拜山头”了。
拜完山头他的茶棚就可以正式开张啦！
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得飞快，到了功德碑前才停下来歇口气。这口气也没歇多久，又开始忙活着摆肉摆果贡香炉，直到香烟袅袅升起，老爷子才擦擦额头上的汗，退后几步，面对功德碑肃了神色。
功德碑原高两丈有余，只是近些年来疏于打理，西北的风沙又大，日积月累之下渐渐埋了不少黄沙，现在也就只比成人高一点点了。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军旅出身的顾老爷子心中的景仰之情。他这次带了一坛烧酒，是军营里可遇不可求的货色，兵痞子都好这一口。抱着酒坛，老爷子用牙齿咬开封条，半点不可惜地将半坛子烧酒倾泻而下，以祭英灵。
酒液渗进黄沙里，酒香四溢。
老爷子举着酒坛，临虚干了三下，对着坛口直接将剩下的半坛酒一饮而尽：“老伙计，我干了，你们随意！”
“咚——”
空了的酒坛被随意扔出去，砸在黄沙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老爷子没管它，另一只手甩开拐杖，直挺挺地跪下来，对着功德碑拜了三拜，嘴里象征性地念念有词：“保佑我茶棚生意好，保佑冠军侯他身体好，保佑侯爷带领的西北军战无不胜……”
刚开始还是一本正经地祷告祈福，到了后面，就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发挥出自己在营里的话痨本色，老爷子把西北军的丰功伟绩狠狠地歌功颂德了一番；说完还觉得意犹未尽，毕竟自他领了津贴离开军营，大都独自一人，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地说过话了，最后实在没忍住，又把自己和弟兄们上阵杀敌的飒爽英姿吹了一通。
今天阳光虽好，西北风却没减半分，张开嘴，吸进来的空气里都充斥着沙子独特的颗粒感。总之，面对功德碑，顾老爷子手舞足蹈地吃了一嘴儿的沙子。
谁让他今儿高兴呢？
吹完了，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来拜山头的，应该严肃点。老爷子默默闭了嘴。
拜山头这个事儿，多少都有点仪式感，依老爷子的原计划，应该是他沉默而肃穆地祭祀天地、告慰英灵，然后一本正经地祈福，祈福的词一定要短小精悍、简而有序，能体现他沉默内敛的军中硬汉形象。最后，才是对他茶棚生意的期许。
当然，这些美好的愿景已经被他自己给破坏了。
反正已经没了形象，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老伙计啊，以后我就在旁边开茶棚给兄弟们歇脚了，你们在天上帮忙看着点，别让这棚子给风刮了，到时候弟兄们没个歇脚的地儿，心疼的还是你们不是？”
说着，他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沙。
啧啧，要说这西北，哪里都好，就是风沙太大，稍不注意就会迷了人眼。
额……
顾老爷子觉得他可能真的被沙子迷了眼，不然眼前怎么会莫名出现几道金色光晕呢？大概因为今天是难得的晴天吧，太阳的光晕也太强了些。
他又揉揉眼睛，再次确定了眼前一切正常。碑还是碑，沙还是沙，连点别的颜色都没有。
等等，颜色？
顾老爷子眉毛耸动，诧异地将目光移向功德碑底部的边缘地带。那里，毛茸茸的几点青绿正随风摆动。
哟呵，这可真是头一回见。
西北这地方，是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不说寸草不生也差不多了。仅有的一些适应这里干燥气候的植物，顾老爷子大都知道，毕竟行军途中多要露宿野外，营里老斥候多，跟着他们学了几年，老爷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他从未在西北见过如此青绿的颜色。
尤其是这阳关道，也不知什么原因，有记载以来都是黄沙遍地，除了驻扎在附近的军营略有些人气之外，这里从无生命迹象，真真正正的寸草不生。
捡起扔在一旁的拐杖，老爷子熟练地拄着站起来，向那边走去。
换了视角，顾老爷子才发现这里别有天地。站在功德碑的边缘地带，他看看碑前再看看碑后，忍不住摇头叹息：同是功德碑坐下的土地，前面和后面，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前面黄沙漫漫，后面绿意盎然。
当然，绿意盎然这个形容是针对阳关道上寸草不生的现实作为对比的。实际上，后面也只有功德碑底下的一小片土地有稀疏的绿色覆盖。这个一小片，大概只有孩童的手掌那么宽，但在阳关道上，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如果不出意外，老爷子应该会对着这个奇迹唏嘘半天。但现在，他已经没空去看那些新发的嫩芽。他的目光，定在了功德碑下，那个小小的襁褓上。
襁褓的布料一团一团小幅度扭动着，看得出来里面的小东西不太.安分，正在努力挣扎，试图摆脱“囚笼”。终于，在顾老爷子呆愣的目光下，一小节嫩藕从布料的间隙中伸了出来，嫩生生的，在阳光下白得反光。
“造孽哦，谁家大人这么缺德！”顾老爷子终于清醒过来，骂了一句。拄拐加快速度，将襁褓从地上抱了起来。
仔细检查一番，大概是由于功德碑挡住了大半的风沙，整个襁褓还算干净。老爷子小心翼翼地剥开襁褓，楞了一下，里面的小娃娃正冲他“无齿”地笑。
情不自禁的，老爷子也露出了笑容。
小娃娃四周的胎发自然垂着，头顶扎了一个小揪揪，虽然头发发黄，但眉清目秀的，又见人就笑，看着很是讨喜。
是个小姑娘啊。
老爷子心下怜惜。他们这些老兵，大都穷苦人家出身，年少入军营，耄耋方还乡，家中亲人或死或散或离或疏，到死也是孑然一身。谁不盼着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呢？
“有些人呐，身在福中不知福，多乖的小娃娃！”老爷子轻轻拍了拍襁褓，缓了声音：“丫头莫怕，爷爷带你回家。”
说着，从身上摸出块玉玦，小心地系到小娃娃的手腕上：“爷爷给的见面礼，等你大了再给你戴脖子上。”
除了那把陪了他三十多年的钢刀，这玉玦便是顾老爷子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他当年救人一命被塞过来的谢礼。
年轻那会儿，他是营里出了名的不要命，战场上疯狗一样，正应了“顾二狗”这个名字。袍泽之间你救我命我挡你刀是常见的事，所以那乞丐出身的新兵拿出玉玦说要报答的时候，顾二狗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当然，年轻的二狗子还没有胡子，所以不但没有吓到人，反而被那新兵以理服人：战场凶险，每个人都有今天没明天，留着玉玦以后也互相有个念想。二狗子闷了半天，把自己从不离身的刀鞘赠予了他。
至于那兵小子说的儿女亲家这样的话，早被二狗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开什么玩笑，俩单身汉媳妇儿都没影呢，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结个屁的亲家！
白嫩嫩的手臂胡乱挥了几下，玉玦也跟着摆动。老爷子脸上笑出了一朵花：“丫头喜欢就好。”担心西北粗粝的风沙刮坏了娇娇的小孙女儿，他捉着小不点儿白嫩的手臂塞进了襁褓：“莫把手拿出来，外面风呼啦呼啦的，还带着沙子，你小人儿受不住。”
今天的目的已达成，还附带送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孙女，顾老爷子对今天的行程十分满意。抱紧了怀中的小丫头，他决定打道回府。
转身时，他又瞥见功德碑脚下的那一方青绿，顿了一下：“阳关这儿上百年没出现这么可人儿的颜色了，你又刚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看来跟它有几分缘分。要不，以后你就叫青玦吧，跟着爷爷姓。”
“青玦，青玦，顾青玦。”老爷子自己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好听，一锤定音：“就叫顾青玦了。”
怀里的小丫头歪歪头，眨巴一下眼睛，她这是被人收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功德碑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