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劳拉

14、我要你放手

　　P市的十二月寒风刺骨，时不时还下一场小雨，这几天的气温更是降到了零度以下。
　　林楚蓉严密地拉好陈越的衣领，细细嘱咐：“虽然医生说康复情况很好，但也不能大意，这几天天冷，更加要注意。等会老李把车开过来，你在这等，别出去受风。”
　　陈越微微笑，伸手搂了搂妈妈的肩膀，截住她的唠叨。
　　“知道了，你就安心去看姥姥吧。”
　　林楚蓉欲言又止，末了又叮嘱了几句才走出医院大门坐上计程车走了。
　　陈越透过玻璃大门出了会神，就见家里的车开了过来，车一在门口停好，他就推门走了出去。
　　他刚在后座坐好，左边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钻了进来。
　　徐芬芬拉下风帽，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她对着愣住的陈越露齿一笑：“等你半天了。”
　　“你怎么在这？”陈越僵硬地转过头。
　　“等你啊，我跟在你们后面出门了。医生怎么说啊？”
　　陈越不理她，径自吩咐老李：“李叔，开车吧，先送她回去。”
　　老李油门一踩把车子开了出去，嘴里嘿嘿一笑：“是去和明路吧？”
　　“不是…..”
　　“没错，李叔，就是去和明路。”徐芬芬抢着说。
　　陈越皱眉，这两人已经讲好了？莫非妈妈临时要去看姥姥也是跟徐芬芬串通好的？
　　“徐芬芬，你搞什么鬼？”
　　“我不搞鬼，只是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去。”
　　“现在可由不得你。”
　　陈越冷声说：“李叔，送我回家。”
　　老李为难地从照后镜看着他们：“可是，太太她吩咐了…….”
　　“李叔别理他。”徐芬芬拉住陈越的手，“你别为难李叔，是我的主意，阿姨也同意了。”
　　陈越甩开她的手，转头看着窗外，一时分不清心里是喜是悲。
　　这两个月来，他狠下心将她拒之门外，不接她电话，不见巴巴跑来他家里的她，每天隐藏在窗户后面，偷偷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她总会回头看看他房间的窗户，但是看不到阴影里面的他，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总是让他觉得自己残忍。然而就算他这么对她，她还是每天准点出现在他家，跟他妈妈聊天，再默默地离去。
　　徐芬芬看着他的侧脸，那轻微凹陷的阴影看的她心里一阵难受，她搂住他的手臂整个人依偎着他，不理会他的僵硬，固执地坚持。
　　“我很想念你。”她喃喃说。
　　陈越喉头一紧，心里波涛汹涌，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她带他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地方。
　　陈越站立在这小小的两室一居中，视线追随着跑来跑去的徐芬芬，她一下打开窗户让他看外面的景色，一下站在厅中比划着哪里摆沙发哪里摆电视，一下又推开卧房的房门笑着说有个很大的更衣间。
　　终于她停下来，脸红红地仰头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装作看不懂她眼中的期待：“你带我来看你爸买的房子，就是为了问我意见？”
　　徐芬芬绞着手指，踱起步来。
　　她回转身，陈越已经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隐隐的山峦。
　　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站定，徐芬芬的心怦怦地跳：“我是想问…我们搬进来住好不好？”
　　陈越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我想工作也定下来了，也应该出来住过独立的生活，我爸这房子也空着，我们收拾一下就可以住进来了，我爸他们也是同意的……”
　　“你要出来住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徐芬芬盯着他，半天没出声。
　　“陈越，你不要太过分，我一个女孩子拉下脸来，主动要求要和男朋友同居，你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希望我离得你远远的，你以为是为我好，但是你又不是我，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一个人要退，另一个人要进，在这场拉锯战中，彼此都是伤痛的。
　　她脸上的神情是他熟悉的倔强，犹如在美国时他要求她回去G市，她无言地看着他时的样子。
　　她脸色雪白，嘴唇也被牙齿咬的失去血色，但一双眼睛固执地看着他，既热烈又彷佛涌动着泪光。
　　他迎着这眼光，心房阵阵抽痛。然后听到自己冷硬的声音：“不要在我身上耗时间，徐芬芬。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正如你说的，我不是你，那么你也不是我，不要把你的观点强加在我身上，我不是为你好，我是为我自己，到这时候，我就是只想到自己。我不要你介入我的生活，增加我的负担。”
　　他吸口气，藏起自己颤抖的手：“你以为你在我身边我会活得开心些？我告诉你，正好相反，看到你，我就会有更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会记得我那些实现不了的计划，我会怨恨，怨恨命运的不公，怨恨以后你漫长的生命里没有我的参与，这些感受你懂吗？你知道这种患得患失吗？你不知道吧？不要再说你那套喜欢就应该在一起的理论，喜欢有时候又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放手，那样才是对彼此都好。”
　　徐芬芬死命咬着嘴唇，不让哽咽声溢出喉咙，她冲上前不管不顾地抱住他：“骗人！你这个骗子！我才不相信你说的！喜欢我就不要放手…..”
　　“那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他心一横，一把推开她。
　　大步穿过客厅，他拉开门直冲出去。
　　坐进车里，他连声叫着：“开车，快开车。”
　　老李吓了一跳，不敢多问，忙发动车子，正要开出小区门口的时候，从后视镜看到在后面追赶的徐芬芬。
　　“徐小姐….”
　　“不要停！”陈越厉声。
　　老李在心里叹气，车子奔驰起来。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后座的人脸上蜿蜒而下的泪水。

　　徐芬芬浑浑噩噩地走着，脑子里面尽是陈越说的话在回转，那些像刀子一样的话刺伤她的同时也划伤了他自己，他眼里的痛苦显而易见。
　　她开始感到迷茫，是否像他所说的她一直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身上？
　　一味的付出，自以为坚定不移的信念，是否并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她越是靠近，他却越是痛苦。
　　该怎么办呢？
　　她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蹲了下来。
　　一辆车子经过她身边，在不远处又猛刹车停了下来，一个人打开车门匆匆向她跑来。
　　“芬芬。”
　　她抬起头，雨丝落在脸上。
　　“哦，爸爸。”她挤出笑容。
　　徐毅心疼地拉起她：“你这孩子，怎么在路边淋雨啊？”
　　徐芬芬靠在他身上，眼泪又流了下来：“爸爸，他不要我了，他说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