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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枯桑 ...

  •   枯桑
      by华胥莞衣

      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

      月光从树梢间细碎地落下来,一地有如碎银。

      葱茏的草木掩映四周,不知名的虫鸣和惊起的鸟鸣充斥着整个空间,夜里沉淀下的空气有了厚度,一层一层压在人的身上,使脚下的枯叶也有了声响。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于全部的身世和感情,他还记得那一刻大仇得报的感觉,身体充盈着力量,可以轻易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居然让他感觉到愉快,仿佛徒手握住了一条毒蛇,它呻吟着,痛苦着,却不能脱出他的掌控。

      更让他愉快的是血,人的血,在频死时不甘的惨叫,还有焚尽一切的火。是的,他一直留在那里,直到所有的人的惨呼在大火里消失,不论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

      身体里杀戮的因子已经苏醒,他已成魔。

      破开血肉,斩断骨骼,还有人的身体落地的钝响,毫无意义的悲求和惨呼,他沉醉其中。

      当火场里再无生灵的时候,他提着剑离开。

      他无所谓堕落和救赎,这才是成为魔之后的生活。如今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他将带着他的剑,和血,到天涯,到海角,势不可挡。

      他不知道路的尽头在何方,就像他的生命一样无穷无尽一样,当火光在身后渐渐消失的时候,宁谧的夜,月下的山林,面前的女子让他不得不停住。

      月色很清凉,衬得女子象牙一般的脸庞愈加苍白,她的衣服在长时间的跋涉中褴褛不堪,她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可是她的眼睛让他无法前进。

      这个女子,他认识,不然他不会觉得难以呼吸,他不会觉得遗忘是一种遗憾,他不会无法向前。

      她的眼睛里有一点苦,有一点痛,一点悲伤,一点恨,一点依依。

      她低低唤着一个被人忘记的名字,说着一些无法理解的誓言,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他突然发现,他渴望人的血,却不愿她流血。

      “我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一生只许一人只爱一人,永远不会放弃或者改变,这,和你有没有倾覆天下权势,有没有众人艳羡地位,有没有高绝武林的武功,无关。”

      “我说过,你在天涯,我就在天涯,你去海角,我就随你去海角,我们要一起看大漠孤烟,看长河落日,看花城锦官,看尽这世上所有的一切,这和你是人是鬼,是神是魔,无关。”

      “我不求你记得,我不求你在乎,我甚至不求相守终生。”

      “但我求你一件事,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些害过你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甚至他们的孩子,妻子都已经死了。再往前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不是发过誓,报完仇后,就和我一起游遍天下,用手中剑管尽天下不平事,护尽天下无辜人的吗?”

      他皱眉,摇摇头,“苍生从来与我无关。”

      女子凄然的眉宇间露出果然的神色,低低地问,“我,也于你无关吗?”

      他看着剑尖上一滴一滴凝固的血,没有言语。

      女子微微地笑了,昙花一般的,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呼出了这世上最后一份缠绵,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剑光亮得象一句杀人的诗。

      “泽,我要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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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戛然而止,他蓦然从记忆中醒过来,最后记得的是如诗一般的剑光。

      泽,泽,泽。是谁的呼唤,是谁的名字,是谁的记忆,已经不重要了。

      他因执念太深成魔,又因无所留恋在这世上游荡了千年。千年前的记忆在成魔的过程里已经损伤大半,而剩下的一些在千年中新增的记忆里渐渐远去,像是古简里断断续续的残章。

      有些事的确一生不会忘记,但一生也只有一百年而已。

      可是,他却记了一千年,一千年的那个女子,月下诗一般的剑光,记了整整一千年。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忘记了她,哪怕再给千年也遇不到如她一般决绝又痴情的女子。

      他并不喜欢酒,但喜欢醉,魔没有梦,只有醉了才能短暂地遇见想见的人。

      之后宴席上嘈杂的人声,觥筹交错的碰撞声,还有主客之间的寒暄声一点点浮现出来,身边一直很热闹。

      面前的酒碗已经翻了,酒渍在光洁桌上晕染。未干,他醉的并不久。

      三月暮春,武林盟主江敖次子的周岁宴会,方圆百里均来祝贺,无数张酒桌从庄内一直排到庄外。平常父母总怕铺张奢侈的酒宴折了孩子的寿,而天性不羁的江敖却将两个孩子的生日成为武林的庆典。

      身为主人的江濡还是一个才及周岁的婴儿,被四岁的兄长兴致勃勃地抱在怀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学着大人样子,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小婴儿伸出小手不满的握住哥哥戳自己小脸的手指,嘟着嘴表现自己的不满,小小的拳头恰恰握住一根手指,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沉默了一会儿,冷峻的表情赶走了前来挽留的下人,把剑背到身后,默默离开。

      生与死是相对,没有生即没有死,一个生命的消逝不过是另外的开始。

      如果说死亡是审判的话,那么新生就是无罪。而魔无法死亡,没有尽头的时间里,必须背负一切。

      对于新生的,纯白的生命,他是有些艳羡的。

      话本传奇里的故事,一切痛苦都是为了今后的皆大欢喜的结局。

      身为魔的自己,就算历经了风雨险阻,面前还是漆黑的深渊。

      拟把疏狂图一醉,醉了,梦了,醒了,自然是走的时候了。

      一片笙歌独自归。

      他抬起头。

      天上半轮圆月不改秦时。

      他,忽然地,分外想念千年前月下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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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水细致的枝叶在杯中舒展开来,氤氲的水汽从他的手背上缓缓拂过去,他抬眼看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子,哭笑不得,“我受了伤,你就这么高兴?”

      她却哼着歌儿,一把抽走他手里的茶碗,笑眯眯地塞了碗药,自顾自掖好他的被子,站定一字一字道:

      “泽公子的轻功独步武林,剑术若是第二,无人敢说第一,如今终于不自量力一敌十三,刀伤剑伤内伤毒伤样样都要我医,这半年里除我这竹社再也不得去别的地方,我也不用跟着某个傻瓜天南地北地跑,不用风餐露宿,不用披星戴月,叫我怎么能不欢喜!”

      虽是笑笑地道来,却是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得很,他眨眨眼,低头乖乖喝药,看样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当真是恼得很了。

      但,若不是无处可去,又如何愿来连累她,早年至亲被杀,如今至交背叛,栽赃陷害,百口莫辩,被众人围攻时,虽是不曾放弃,但心中闷闷的求死的欲望却挥之不散,十三人的围攻,四派掌门,七名成名的江湖老手,一位避世隐居的世外高人,还有一位居然是少林圣僧,这世间,居然颠倒黑白若此,让人如何不心寒?

      却是一个追了他十年的女子不肯放手,他几度伤痛几乎放弃生命,只听一个倔倔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停喊,“泽,泽,你给我听清楚,我这一世就认定你了,你若死了,我不独活,我若死了,便是你害的,不想害死我就快点醒过来醒过来,你听清楚了没有,你听清楚了没有?”

      如何听不清楚呢,从十年前的那句我喜欢你便清清楚楚了。他年少清俊,出名也早,江湖上亦有不少女子暗暗心系,但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也就一一死了心,他本也以为她不会例外,谁知她竟是锲而不舍。

      他这一生是为报仇活着的,在这世上不应被什么牵绊住。但是天地间,伶俜客,偶尔回头看着征途,总能看到一个坚持的身影,除了无奈和感慨,还有一种慢慢蔓延开的,自己都不甚明白的东西。

      那么长的路,总不是一个人走着,莫名就感到安心了。明明知道这是不公平的,还是贪恋那份温暖了。

      十年……那样长……那样长的时间。

      大江南北,关内关外,昆仑雪域,锦官花城,十年十年,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他默默看着她带着笑意忙里忙外,举手投足充满了张力,忽然觉得他们似乎也象这世上一对平平常常的夫妻一般,平安喜乐。

      眼前浮现出十年前那个倔强而美丽的少女,那样的自负的笑容。

      “你爱不爱我都好,我爱你就好了,你不会寂寞的,我不会让你寂寞的!”

      他微微地笑了,泽何德何能,得你此话,此生不枉。

      “遥诃,等伤好以后,我想做件事。”他的视线缓缓移到窗外,天朗气清,阳光正好。

      她手上微微一顿,赌气似的说,“只要不是报仇或是赶我走就说!”

      他一笑,起身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字说,“我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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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

      五年后的暮春,三月,下了微微的雨,他牵了一匹瘦马,走过紫陌垂杨。

      他看过一千多个春天了。

      花开的正好,最适月下独酌,却没有免费的酒喝。

      三年前,江家遇袭,长子失踪,妻子重伤,一干亲信战死,唯有次子保全,怕妻子触景伤情,从此便取消了一年一度的寿宴。

      世事总难长久,他摇摇头,回手卸了缰绳马鞍,拍了拍马,低声道,“去吧,你本是草原马王,这些年,辛苦了,该自由了。”他是魔,天生便是凌驾于万物,而在他身边,魔气太重,总不得长久,普通马匹不敢靠近,纵是马中之王也不能长留。恢复自由之身的马在原地踏了踏,嘶鸣了一声,便径直跑向了城门。

      他把剑背回身后,直奔了城中最贵的酒楼。

      当着小二的面将一片金叶子缓缓压入檀香木桌后,众人便不对他身上寒微的服饰再有意见。

      顶楼风景正好,四扇大窗,正对着四张雕刻精细花梨木桌,他径自找了一桌坐下,拍开了小二送来的酒,却失了兴致,只慢慢的品了菜。

      千年之后自然没有她,要找她只能梦里寻,寻到了又如何?她纵使在那月下,那林中——那时候的记忆他已记不得,就算没有被刚成魔,嗜血成性的自己杀死,换到现在也早已作古。他纵使记起又如何,他再也寻不到她,她早已不在这世上。

      他晃了晃酒杯,抿了一口酒。

      依稀记得成魔前的记忆,那个女子,似乎是他的妻。是的,妻,这个词在千年以后被他轻念着,依旧能给他淡淡的温暖。可是,为什么成魔的原因却是再也想不起了。原来仇,恨,不过如此,当初又为何会因这可笑的原因成魔,放弃人的一切,放弃他的——妻。

      他想记起她。

      他想记起她,记得她是以何样的形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以何样的形式走在他的生命中,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他的生命?

      他想记起她。

      这世上除了他谁都不认识她,不记得她,所以他不能忘,若他也和旁人一般忘了,这世上再无人记得她,她便真的死了。

      他丢了酒杯,换了大碗,单手拎起酒瓮,满满倒上。

      啪,一只小手猛然按上他的碗,一个孩子的声音冷冷传来。

      “你就是那个用内力把金叶子打入檀木桌子的人?”孩子的话很嚣张。

      他皱眉,抬眼,看到一个锦帽貂裘的孩子,六七岁的样子。

      竟有几分眼熟,他想起五年前宴会上抱着婴儿的兴高采烈的孩童,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江濡?”

      孩子一下子泄了气,小心翼翼道,“你不是也认识我爹爹吧?”

      他一笑,当初的那个依偎在兄长怀里的孩子居然也这么大了,“当然不认识。”

      孩子一下子笑出来,“那就好了,你教我武功吧!”

      他兴致被提起来,“哦?为什么?”

      “因为我要练绝世的武功!”

      “为什么?武功所能给的权势地位,名利财产,你爹他都能给你。”

      孩子摇摇头,说“三岁的时候,我家逢大变,好多都不记得了。这几年里,娘亲总是背着我们哭,苏雪也总是哭,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哭,爹看着我也常常叹气。但我想只要我武功大成,这样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不想苏雪哭,也不想娘亲难过,所以,我要赶紧学会好厉害武功,这样,大家就可以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了。”

      他似乎觉得心里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思绪如潮水般纷沓而至,看着孩子的小小愿望,竟是难以言语。

      “外面的人都说没有一甲子的功力是不可能做到镶叶入桌的,你既然这么年轻,又有这么好的功夫,做我的师父好不好?好不好?”孩子有些撒娇。

      他看着与兄长相似的孩子,忽然道:“你还记得你哥哥吗?”

      “哥哥?”孩子讶道,“爹娘都说我是家中的独子啊!”

      不记得了吗?他默默叹了口气。

      “你要的是守护的力量,学我并不能让人幸福,等你哪一天失去所有,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一个晃眼,男子的身形便到了楼梯上,一步步拾阶而下,半途中微微一定。

      “若是可能,这一天倒不如不来。”男子喟叹。

      六岁的江濡冲到楼梯口,却发现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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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正好。

      他执着她的手,说:“我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她的眼睛里全全是不可置信的狂喜,使这一刻眼前的空气都发亮起来,下一秒,却是狡黠地说:

      “嫁你?我才不要!”

      他怔然。

      “这世上的事情怎么这么不公平,我等了你十年,千辛万苦的,你一句话就把什么都得到了,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才不嫁给你呢!”

      他莞尔,低头看她微红的双颊,直看得她急急地奔出了竹社,头也不回。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出自树下野狐《刹那芳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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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人不能十年不变,所以,对于永不老去的魔来说,最好是常年在人烟罕至的地方,比如沙漠或者雪山做隐居者生活,长年累月还能传出个神灵妖怪的传说。但这样的生活太寂寞,既然成魔的仇恨已随大仇得报而抵消,不若执念深重时嗜血,他还是喜欢活在这个世间。

      十年前,他在江湖上凭剑术出名,博了个西风剑客的名号,到武林盟主家蹭了几次酒,过了几年狂放不羁的生活。

      如今也该摇身一变,按原计划取了当年自己留的宝藏,做个小足的富商,几片良田,与之前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却没了兴致。

      他可以游遍天下名胜,逍遥六合之中,登五岳,上昆仑,访洛城,渡黄河,寻蓬莱,带倚天,斩长鲸,无人可挡。

      而身后征途漫漫,却没有人象千年前一般,守在身后不离不弃。

      如今他的记忆逐渐清晰,他甚至记得自己成魔前的那个晚上,月色清冷,自己独立竹间,看着不远处屋内昏黄的烛光,把妻子姣好的侧影印在窗纸上。

      他望着她,近乎贪婪。片刻之后,转身,身影没入竹林。

      仇人已经寻上门来,给她下了毒,他要带着他的剑,去平这一切。

      他当时给自己的理由是,要护着她,他的妻。但在千年后想来,看遍世情,他不过是放不下仇恨,那主宰了他作为人短短一生的东西。纵使那些人没有找来,他总有一天会回去,因为他的骄傲和愤怒,他放不下。

      但,也许,他不会成魔。

      可惜这世上,本没有也许。

      他只有一件事他想不起来,便是月下,林间,如诗一般的剑光之后,那女子的结局。

      他有一种感觉,当他想起的时候,他的故事也必然到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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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外。

      小栈。

      “我离开了你才能忘了我,不是吗?”苏雪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当初不是有约定么……”

      “那是因为我知道以后可以经常看见你!可以知道你的现状,了解你的一切,可以骗我自己能够和你一同生活!”江濡失了笑容,一字字道。

      “我只问你一句:你离开,到底有多少是为了我?”
      “……我不想骗你……”苏雪低低的叹了口气。

      “很好……很好……”江濡蹒跚了一下,随后挥开了女子扶过来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子做如此粗暴的举动。“你们可以用一切方法离开……”江濡的眼中闪现出了一丝清晰的恨意。“但是,你,最后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绝对……”

      在据上次见面十二年零九个月的时候,近十九岁的江濡找到了他。

      近年关,屋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组成一个清明世界。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主人举杯向宾客,“来得好早。”

      “应该怎么称呼你,西风剑客徐泽微,二十年前的举子安泽,还是更久以前名满京城的花匠?”江濡眼睛里有了然的得意。

      对面的人微微一笑,抬手请宾入座,“那只能证明,你终于明白了,我究竟是什么。”

      十九岁的青年眼睛是和仇恨烧在一起的狂热,还有跃跃欲试。

      “我需要你的力量,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接受。”

      江濡的神情有如一千年前的自己,已经成魔千年的他忽然觉得已经疲惫,当年觉得十年已经很久,如今千年……高山成谷沧海填,英雄埋骨谁所捐?

      他低低地笑出声,“江濡,成魔不仅会得到力量,与此同时,你还会得到魔性——几乎被我压制了千年的魔性和嗜血,你仍愿意?”

      “如果魔能让我得到苏雪,那我就成魔。”青年神情有如出鞘的利剑,
      “义无反顾,绝不后悔。”

      “从一开始,我想要得到的,所坚持的,就只有苏雪而已,其他的,我为什么会在乎!”

      “那么,”他淡淡,“吾以吾身承汝之愿,汝以汝神还吾之情。”

      武林历时数年的浩劫,从此誓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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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誓结的那一刻起,江濡成为了新生的魔族,掌控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附随他的,是一千年内汹涌的杀意。

      泽望着雪中青年的身影越行越远,这是一千年来,第一次不用压制心里的魔性——那已经和永生一起离开他的东西。

      他走出小屋,走进一片纯白的世界,仰首看着仿佛无尽的飘雪,心里一片寂静。

      不知道最后的最后,这个名为江濡的青年是否还能铭记开始的初衷。

      所谓的开始,不过是一份美好的,充满憧憬的爱情。

      泽的视线缓缓降低,好像整个世界慢慢升起,他只觉得自己没有了重量,升到了很亮的高处,随周围的飘雪一样盘旋着落下,下沉,下沉,然后沉入最深的冻土里,沉睡。

      遥诃。

      月下,林中。剑光有如杀人的诗。

      “这世上真不公平,”满身鲜血的女子格开了他的剑,一点一点低低地笑,“真恨不得你杀了我,让你后悔十年百年千年才好。”

      遥诃,遥诃。

      她的眼里明明的,满满都是凄楚和恨,“可我却舍不得。舍不得你清醒后一生悔恨,舍不得你歉疚一生!”

      “泽,你听着,我只给你十年时间,若你不能回来,那我永生永世都不再等你!”她死死看着他,眼中如夜里最深的夜色,满满都是绝望极致到的期望,然后一步步离开。

      他的武功独步天下,那一夜也一样遍体鳞伤,然而等到可以完全可以压制魔性的时候,光阴早已蹉跎了百年。

      遥诃。

      遥诃。

      这世上当真不公平,你用了十年,便等到了我,而我花了千年的时间,却是再也等不到你了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枯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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