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特优班》微微妈妈的宝贝微微

1、段凌卿-桂花春酿

　　十九岁的凌卿站在书店门口看着外面绵湿的雨皱起了眉，六月的天气果然如孩儿般任性又善变。
　　凌卿家里做木材生意的，从她记事起就烦恼下雨。尤其是春上湿润的细雨来了，她便要忙于给成堆的木材扯盖油布，从来没有时间安静地看书。现在家里生意做大了，租来一个荒废的工厂堆放那些讨人厌的木材。下雨盖油布的事情自然不用她来烦心，可是童年的记忆让她对骚人墨客颂来颂去的雨实在是提不起好感。她依然只喜爱暖阳万里的晴。
　　“段凌卿。”有人叫她的名字。
　　凌卿寻着声音望去。细雨中那人朦胧的身影看不真切。然而她知道，听到那把声音她就知道。
　　是范青青。
　　凌卿念的省重点高中高三时开了个特优班。名曰：清华北大种子班。那时候，凌卿的成绩并不是特别的拔尖。可是，她却出人意料的考进来特优班。同时考进的还有范青青和沈天蔚。
　　十个人的特优班，都是出类拔萃的骄子。他们是那时的神话，个个都要上清华北大的。
　　高考完的第二天是范青青的生日。她邀请特优班的同学去她家庆祝。
　　汽车在山顶一座长满爬山虎的豪宅前停下。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这栋童话里才有的城堡就是范青青的家。
　　Party在一楼的客厅举行。十几米的白桌布长台上摆满了各种食物，吊着漂亮水晶灯的大厅里人声鼎沸。范青青骄傲的向所有人介绍：这些都是我们高三特优班的同学。
　　凌卿不合群。坐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晃着腿喝果汁。范青青在书房里和同学们愉快的聊天。她看到沈天蔚看范青青的眼神，又温柔了几分。恶俗！凌卿在心里评价他，小心地把腿伸到栏杆外面看风景。
　　“你叫段凌卿。”
　　凌卿扭过头。她认识，范青青的弟弟范小杰。偎在她旁边的栏杆向里站着，睁大眼睛看着书房里的那些人。墨黑的瞳孔美得不真实，平静又放肆。
　　“啊对。”凌卿回答。真是漂亮的眼睛。
　　“我听到姐姐这么叫你。”范青青对其他人都是天蔚、优丽、成淇亲亲热热地。唯独对她，脸上没有表情，一把冷硬的声音连名带姓地叫：段凌卿。或许她是恨她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恨她？她们十二年的同窗，她的样貌比她好家世比她好功课比她好，连她喜欢了许久的沈天蔚都是暗恋着她的，她为什么要很她？
　　“她总是和我抢东西，不像个姐姐。”范小杰说。
　　凌卿看着他的眼睛，接不上话。闷闷地问了句 “你多大了？”
　　“八月二十一号满十七周岁。”范小杰认真的回答 “你会来么？”
　　凌卿无意识地在喉咙里嗯了一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果汁。一个被惯坏的小孩。她想。
　　“段凌卿，我带你去个地方。”到底是姐弟，连叫她的名字都是一模一样的理直气壮。
　　“我为什么要去？”
　　范小杰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望着书房里热闹和人攀谈的沈天蔚。漂亮的眼睛像黑夜里的流星闪烁着光。玉一样的面孔，玄黑的瞳，在微笑。
　　凌卿心里一阵不忍。跳下栏杆，妥协道,“好吧，去哪？”
　　转过了很多曲曲折折的走廊，范小杰推开了一张门。
　　凌卿向里望，成排成排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空气里都是醇香，清甜得想要醉去。
　　“你应该喝这种酒。”范小杰从里面的架子上拿来一个瓶子递给她。
　　凌卿读上面的标签：桂花春酿。
　　“我从来不喝酒。”凌卿把桂花春酿还给范小杰。
　　“味道很好的。”范小杰把瓶盖打开，一股桂花的清香迅速地蔓延了整个房间。
　　“我说了我从来不喝酒。”凌卿没好气。
　　“这酒不醉人的。”范小杰不死心地说。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凌卿吼道，“我说了我从来不喝酒！”她肯定是疯了才跟他来这。
　　范小杰小心翼翼地捧着桂花春酿站在凌卿面前，他的不高兴写在他弯弯的眉梢眼角，那是一个忧郁地弧度，而此刻他却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凌卿简直痛恨他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范小杰，你带我回书房。”她学着范小杰的口气命令他。
　　范小杰慢吞吞地走在凌卿的前面。看着他故作成熟地背影她突然有些心软，他真的只是个小孩。
　　“小时候，我在姐姐的同学录里看到你。你叫段凌卿。”范小杰一字一字地说，语调清晰而平缓。以后凌卿回忆起范小杰，都是这样干净透明的声音。“姐姐不喜欢你。可是我喜欢。段凌卿，我喜欢你。”
　　他们已经走到书房门口。范青青正和李优丽笑做一团，看到凌卿和范小杰，目光一沉，坐直了身子道：“小杰，把桂花春酿拿来给大家尝尝。”继而对着沈天蔚一笑“味道很好的。”
　　“这瓶我送给了段凌卿，你要自己去拿。”范小杰把桂花春酿塞到凌卿手里，自顾自地走了，留下凌卿捧着桂花春酿尴尬地站在那里。
　　“段凌卿。你怎么在这？”
　　凌卿回过神来。“过来买书，突然下起雨来呢。”特优班那年的高考出奇地诡异。成绩最差的凌卿反而考上了北大中文系，其他人都不尽人意。
　　“你怎么也在这？”她不是应该在华科大的科研室里么?范青青向来是个奇怪的人，连大学也选择了原子力能这样不适合女孩子的奇怪专业。
　　“我弟弟病了。”范青青说，隔着薄薄的雨雾看不清楚她的眼睛。
　　“他怎么了？”凌卿心里一紧。那个漂亮眼睛的任性小孩，他怎么了？
　　“在那家医院。”范青青朝凌卿后面努了努嘴。凌卿回头，一座高建筑物上的红十字十分刺眼。
　　“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走吧。”
　　范青青打着白色的雨伞走在她的前面。凌卿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个古堡里的狂欢夜。像个梦呢。他们的背影一样地坚强而任性。
　　推门前范青青突然停下来，向凌卿说到：“咽喉癌晚期。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凌卿感觉全身被冬三月的凉水浇了一样地冰冷。眼睁睁地看着范青青走进房里木然地迈不动脚步。
　　“小杰，段凌卿来看你了。”范青青轻声说。
　　凌卿全身都颤抖起来，范青青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雷直直地劈在她的身上，门里面似乎有无数双手缠绕她拉扯她进去。可是，她用尽全身力气反抗着挣扎着挣脱着。
　　夺路而逃。
　　电话铃声响起。
　　“喂?”
　　凌卿疲倦地把头埋在臂弯里，气息微弱。
　　“段凌卿。”一个暗哑破碎的声音，清晰而平缓。她知道是他。她全身都在发颤，像含了滚烫的蜡油，嘴唇狠狠地抖起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范小杰用尽全身力气一样一字一字缓慢地讲，“谢谢你来看我。认识你真好，凌卿。”
　　热的泪和冷的雨流满了她的脸。
　　凌卿握着手机，蹲在早夏的雨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