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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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是夜晚，窗外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
一切都想起来了。
清思望了望从怀中拿出的匕首，眼中似有水滴落入深潭般泛起涟漪。
而怨念也下了山，如傀儡般缓缓行走在细雨中。雨携了冬天所有的寒意，穿透薄衣，淋在身上，是刺骨的冰冷。
不过，身体上的寒冷，又怎么比得过心中的寒冷？
是清思把她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拉了出来，给了她灼热而温暖的光，驱散了所有黑暗。
本以为清思会是污杂尘世中的例外。
“你就是溯雪阁的那个怪物么？！”
呵…… 是啊，她生来就是怪物，任何一个人都这样认为，连她的光也这样认为。
十年来对清思的惦记，那份无法忘怀的温情，让怨念心中生出了对她的强烈保护欲和一种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隐秘情感。
是清思把她丢失的心找回来，却又在递给她的那一瞬间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滩心血。尽管知道那时的清思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才会给予她温情，但怨念仍然失落不甘。
胸腔中滚热的血已经冷却下来，重逢的喜悦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怨念伸出手，不自觉地想接住洒落的雨滴。直到这时，怨念才发觉有人踩着水花向她奔来，一把绣花纸伞挡下了头顶的缠绵细雨。
一回头，天蓝色轻裙映入眼帘。
怨念不动声色地看着清思，深邃的眸中冷淡得不含一丝情感。
最终还是清思先开的口:“那个，今天是我的不对，明明是你救的我，我却还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之前的事我都记起来了，我知道这恩仇与你无关…所以……”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几乎让人错以为她快哭了。
她记起来这些事，怨念并不意外。因为那些记忆并不是清思想不起来，而是因为禁锢结界把所有进出之人的记忆都封存了起来，所以先前找过怨念的那些人才没有兑现承诺。而清思阴差阳错地解破开结界，被遗留在结界内的相关记忆自然也就恢复了。
发丝上滑落一颗水滴，怨念眨了眨眼，却仍只是望着眼前道歉的人，看不出喜怒哀乐。实际上，她一开口，怨念就放下了方才的情绪，只觉得眼前这人有趣得紧。
见怨念沉默，清思低下头，又道:“所以……请你原谅我。”
怨念把自己的真心藏的太深，清思完全猜不出她的想法，只好柔声道:“跟我回微澜观去吧，这里太冷了，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说着，拉过怨念的手，准备返回她的房间。
那只手凉得如同冰块一般，手心里满是雨水。
“怎么这样凉？”清思停下动作，把那只手捂在了自己胸口。
“……”好温暖，能感受得到有力的心跳，怨念想。
其实怨念并未生气，也不需要清思道歉。因为清思同她说过幼时的事情，换做是谁都无法控制自己对杀亲仇人的极度仇恨。这样的道理，怨念想得明白，她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罢了，也早该习惯了。
“你会怪我杀掉了朝素么？”清思突然问。
“为何？”怨念不解。
“因为他不仅是阁主，也是你的后辈呀。”
怨念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她要怪也只会怪清思单枪匹马的深入阁中，还不顾自己的安危胡乱跳崖。
自那战乱开始，溯雪阁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妄图统治整个江湖，下一任阁主——也就是怨念的侄子，朝素的父亲——开始在江湖中安插势力，搜刮百姓的钱财。若是有人反抗，便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
那段时间，饥荒遍处，民不聊生。终于有人开始悄悄召集百姓们，组建了一支民军，讨伐溯雪阁的势力。这场战争动乱了整个江湖，战况惨烈。最后双方都受到沉重创伤，百姓们勉强胜利。
战乱平定不久，那阁主就日渐消瘦，忧愁而死。
于是轮到了他的独子——朝素继位。
怨念厌恶对她的力量虎视眈眈的世人，也厌恶作恶多端的溯雪阁，而在知道了清思的遭遇后，她把这份对清思的同情和无能为力变为了对自己的厌恶。
厌恶自己溯雪阁的出身，厌恶自己无法干预战争的弱小，厌恶自己坐视不理的无情无义，厌恶自己为了复仇的自私，厌恶自己身上无论直接或是间接与这场悲剧有关的一切因素。
因为她想在清思心上占有一席之地。
“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怨念道，“与我而言，仇敌是整个天下。”但除了你。
清思自然不知道怨念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她想，所以何止是朝素，连屠尽整个天下都是她乐意看到的，连她的名字都含着刻骨的幽怨。
“我明白了。”她想说，其实天下并不都是坏人，也有不少听过雷霆故事的人在为她叹息，就像东海岸边的那位老妇人。
溯雪阁与微澜观只离了十几里，为了躲避追捕，清思带着怨念与门生们一起返回微澜观。
两人来到了清思的房间中。
朴素的屏风背后，怨念褪下几乎湿透的衣物，坐出了浴桶中，曼妙丰盈的身材引人遐思。
清思则点灯坐在窗边的桌旁，聆听着雨声，研读一本厚厚的医书。
实际上，清思压根读不进去，出于习惯性地为他人考虑，她满脑子都在想怨念的事。前尘往事过去便过去了，只不过怨念现在已经离开了冥森，无处可去。清思倒想叫她留在避世的微澜观好好感受着岁月静好，不再参与那些复杂危险的江湖纷争。
不过想来怨念有着孤傲的性子，不会再此久作停留的。但目前至少要问过师父，让她在暂住几天吧。
“有心事？”怨念已经沐浴好，披上了清思为她备好的外衫，赤足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及腰长发披散，丝带被她随意地缠在腕上，白皙的皮肤裸露，眼中的水色尚未褪去。冷香中混着一丝浴檀味，十分好闻。如此这般姿色，只怕连女子见了也要移不开眼。
清思循声抬头，只瞥了一眼便微红了耳垂，她合上书道:“不要紧，时间不早了，你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她指了指房间中唯一一张竹榻。
怨念看了清思一眼，问道:“那你呢？”
“我去偏房。”清思见怨念正要开口，便抢先道:“偏房平时无人居住，要更冷些。你今日受了寒，就不要推脱了。”
被人关心的感觉十分奇妙。闻言怨念也不再固执，走到竹榻边。
“这烛我便留在这里，不灭也可。”清思走到偏房门口，又回头道:“多谢今日相救之恩，请好好歇息吧。”说完，她俏皮地歪头一笑。
待房中只剩怨念一人时，她才在榻上躺下。周边是清思柔软的气息，如同阳光一般的气息。
要是可以，她愿意一直护在清思身边，怨念闭眼前如是想。
TBC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