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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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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匆匆一晃而过,追着夏的尾巴赶上了秋天。最近老于管家叫人买了好些漂亮的鹅回来,吩咐厨子杀了做腊鹅肉,一排排的晾在通风处的架子上,跟排着队吊脖子似得,一家鹅整整齐齐,每次有人经过那里,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天气转凉,薄的外衫已经不顶穿了,徐乔溪寻思着,让绿扶去请了裁缝入府来,打算给秦论做几套新的衣衫。
秦论今天一大早上就出了府去,一整日都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徐乔溪不知道他的身形尺度,只得叫人把裁缝先送了回去,想着待秦论回来再问。
吃过晚饭,眼看着天都黑了,秦论却还未回来,徐乔溪心里有些担忧,自打他搬过来住之后,秦论还从未晚归过。最后还是小小劝慰了几句,徐乔溪才草草洗漱了一番,心不在焉的躺上了床。
半夜,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旁边躺下,接着一双手圈在了他的腰上,。徐乔溪登时清醒了大半,翻了个身面对着身后的人。
“你回来啦?”他的声音有些软,带着刚睡醒时的微哑。
秦论嗯了声,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道:“接着睡吧,困了。”
徐乔溪本来还想问些什么,听他这么说立时闭了嘴,乖乖阖上眼,不多时还真的就沉沉睡去了。
次日,徐乔溪醒来时秦论还在睡,男人剑眉星目,五官俊朗,挺翘的鼻尖轻抵着徐乔溪的侧脸,闭着眼睛的模样相比平日更显柔和。
此刻窝在秦论的怀里,徐乔溪稍稍偏了一下头,他们便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相触,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不多时就滚烫了徐乔溪昳丽的脸庞。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秦论的眉眼,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像是在对待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一般。鬼使神差的,徐乔溪屏住了呼吸,闭着眼睛侧了一个角度,然后缓缓的、轻飘飘的一个吻落在了男人的唇角。
徐乔溪内心如捣鼓的同时,就像一个偷到了蜜糖的小孩一般,愉悦的弯起了嘴角。一瞬后,他不舍的将距离退开了些许,却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措不及防撞入一双温柔又戏谑的眼眸中。
“夫人,为夫的味道可还不错?”秦论笑着问他。
徐乔溪:“……”
在秦论含笑的目光中,徐乔溪猛的爆红了脸颊,伸手将被子一扯,立时就将自己埋入了被子里边,不肯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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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徐乔溪还记着做冬衣的事,问了秦论的尺码,就让半响给昨天约好的裁缝送了过去。
秦论今日无事,本想陪着徐乔溪看会儿书,不料因为早上的那档子事,话说过火了,早饭后对方就一直躲着他。秦论无奈,只得孤身窝进了书房。
叩叩叩——
“什么事?”书房里的秦论头也不抬,专注着手里的密函。
“是我,周池。”周池在外面说道。
秦论一愣,“进来。”
门被推开,周池从外面走进来,又反手将门关上。他此刻皱着眉头,神色有些难看。
“发生什么事了?”秦论问他。
周池:“还记得拨给新安的那笔赈灾款吗?”
秦论:“记得,怎么?这笔钱出意外了?”
周池点点头,拧眉道,“钱根本没有送到灾民手中,而是被人私吞了。”
秦论沉默。
“昨日我有事出城,回来时遇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被守城官兵拦在城门外,我上去一问,那几人居然说是从新安那边逃荒过来的。”周池缓了缓,又道,“我派人过去细查,发现拨下去的钱款早在半路就不知所踪了。”
“这件事不是萧宸卿在盯着?”秦论不解,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才对。
“我不懂他知道没。”周池摇摇头:“经手这件事的人将痕迹弄得干干净净,若非我意外碰见逃荒而来的灾民,恐怕也发现不了。那萧丞相虽说头脑精明,可到底势力多在皇都这边,新安却离得较远,一时半会儿没发现也正常。”
“查到是被谁截得了吗?”秦论问道。
说到这个周池表情为难:“还没,这群人藏的太深,我一时半刻还抓不到他们的尾巴。”
秦论靠着座椅,修长的食指敲打着桌面,两人就这样静默了片刻。
“要不要将这些透露给萧丞相,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周池试探着说道。
毕竟新安那边旱灾太过严重,饿死的人不知几多,要是萧宸卿根本不知道灾款被截这回事,那这件事就不能快点解决,到时候又得死不少百姓。
秦论却摇摇头,不置可否,“萧宸卿那么多心眼,想必根本不用我们给他递消息,他自己就能很快发现了。”
倒是……
“看看这个。”秦论将先前所看的密函推过去。
周池拿起来,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神情忽而变得愤怒无比。他将手中薄薄的两页纸攥得死紧,看着面前的秦论,忍了又忍,终是骂道,“这个宋延白真不是个东西!”
这密函上说,宋延白私下里竟与罗国人勾结!非但如此,他为获取想要的利益,竟陆陆续续的送了好几批良家少女给罗国大将军,那些少女并非自愿而是被悄悄虏获而去的!
纵使周池以前就觉得宋延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从未想过这人居然会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勾当!这……连人渣都比宋延白高贵!
周池胸口起伏不定,实在是气得太狠了,他问秦论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秦论抬手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冷静一下,“宋延白现在在朝堂上处于劣势,好些人可都在等着‘吃他的血喝他的肉’,既然已经让我们发现了他这些手脚,不给他弄点事情肯定是不行的。等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爆出来,他就溜不了多久了。”
周池略略缓下了心绪,想了想道:“那这件事让林隽去查?”
“林隽?”秦论摇头,“还是不了,我有其他事情要交给他去办。”
“……那你打算派谁去?”
秦论深邃如墨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你。”
·
临近十月节,皇都里越发热闹起来了,街道上永远张灯结彩,人流如潮。不过,在此热闹的气氛之下,却也笼罩着暗黑的‘雾霾’。
今日,徐乔溪早早起来,梳洗一番吃过早饭,就坐着马车往苏府而去,他和苏叶铭相约好,要一起赶往女伢山的如愿庙,他要为秦论祈福。
这是皇都一直以来不成文的习俗,相传十月节之际,伢神娘娘会降临如愿庙,为前来祭拜的百姓洒下圣水,护佑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身体健康,愿想成真。
虽说徐乔溪和苏叶铭两人都是男子,但到底徐乔溪已嫁为人妻,实在不适宜与其他男子过多接触。考虑到这一层,所以两人只是偶尔约出来见一下面。仔细算来,上次见面还是徐乔溪给苏叶铭送药的时候了。
经过这一个月以来的休养,苏叶铭脚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虽说还不能行走自如,但拄着拐杖走一小段路却是没问题的。
苏叶铭已自备有马车,并且已经等候在苏府前,所以在徐乔溪来到苏府时,两人直接就能往女伢山而去。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来到了山脚下,据说是为了考验人们的诚心,通往山顶的只有一条千级石阶,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行的路了,更别说是能供车马行走的大道。
两人下了马车,因为来得较早,雾气尚未散去,远远望去石阶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模糊人影。
“你确定你能走的上去吗?”徐乔溪有些担忧的看着苏叶铭的脚。
苏叶铭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顶,虚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实诚道:“这么高,我肯定走不了啊!”
“……那你还坚持要来?”
“哎呀,我这不是为了给我自己这条腿祈个福嘛!”苏叶铭拎着拐杖轻敲了敲受伤的那条腿,如此说道。
这时半响在一旁笑道,“可是苏少爷您脚伤未好,现在要怎么上去呀?”
“这个嘛……”苏叶铭伸手一指,笑说道,“当然是他背我上去啦!”
几人闻言看去,只见苏叶铭的车夫从马车前一跃而下,高大的身形灵活无比的窜到苏叶铭的身边。
“……”
苏叶铭虽然说是一个成年男子,但因为随了其母亲,身材相较与其他男子,却是比较纤瘦的。那车夫力大无比,背起他来,倒也真的是丝毫不显吃力。
因为昨日刚下过雨的原因,石阶还有些潮湿,怕一不留神打滑掉下去,几人走得小心翼翼。
这一条石阶路盘曲在山林之间,是以周围都是青葱的常青树,清脆的虫鸣鸟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伴着一阵阵“沙沙”扫落叶的声响,让人身心放松,愉悦非常。
苏叶铭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再缓缓的将肺里的浊气吐出,偏头对徐乔溪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没想到这山上的环境居然这么清幽。听人说,女伢山每天都有很多人上来祭拜,我想象中应该是热热闹闹的才对啊。”
徐乔溪专注着脚下的台阶,头也没抬的回道,“这里是圣地,是不允许过于嘈杂的。”
“……好吧。”苏叶铭暂且接受了这个回答。
就这样又继续往上走去,其实周围不只他们几人,还有三三两两的寻常百姓,那些人手臂上大多挎着一个篮子,里头装的是香火。一般人家要来如愿庙祭拜时,差不多都是从集市上就买好要用的香火,因为在女伢山上头贩卖的香油烛火之类的东西相较于寻常价格贵了至少两倍以上。而那些富裕的人家或者高官子弟却是不考虑这些的,毕竟他们不缺那点钱,向来都是直接在山顶上买。
苏叶铭是这一群人中最悠闲的,不用费力走路,便百无聊赖的转动着头颅东看看西看看。忽而,他看见右手边的一块大石头下有一样小东西,出于好奇便让随身的小斯布蓝过去捡了来。
这是一条红色的编绳,上头系着一个小小的木制挂坠,因为被雨水和泥土浸染过,已经变得有些脏了。苏叶铭拎着这东西看了几眼,略显嫌弃,“这是哪个小姑娘丢的玩意儿啊?”
徐乔溪拿过来看了一下,判定道:“这可不是什么小姑娘的,是如愿庙赠予的福绳,每一个在十月节这几天去庙里祈福的人都可以得到一条。”
苏叶铭“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没记错的话你也是第一次来吧?”
徐乔溪淡淡道:“这都是绿扶告诉我的。”
绿扶小姐妹知道他要来如愿庙给秦论祈福,欢了好几天了,嚷嚷着非要跟着来,还非常兴奋的给徐乔溪科普了许多关于如愿庙的事情,其中就包括这福绳。只是到最后,绿扶还是没能跟着来,因为昨晚上不小心受了风寒,还倒霉的发起了烧,于是徐乔溪便勒令她留在府里养病。
苏叶铭:“这福绳的主人千里迢迢来到女伢山顶祈福,就得这么一条,居然还给丢了,啧啧。”
徐乔溪笑笑,将福绳递还过去给他,“喏,还给你。”
“给我干嘛?这又不是我的。”苏叶铭摆手拒绝。
“……”行叭。徐乔溪收回手,就转头扔给了半响,嘱咐道,“收好,毕竟是福物,可不能乱丢。”
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半山腰,虽说身上没什么负担(?!),但这几千级的石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几人早已累的满头大汗。尤其是徐乔溪,他体力偏弱,一路上又跟苏叶铭说说笑笑的,要不是有个半响在一旁扶着他,只怕早就走不动道了。
几人停了下来,打算先喘两口气儿再继续往上爬。半响从包袱里取出一些吃食,先递分给两个主子,剩下的再分给其他人。
徐乔溪边啃粮边想道,还好有让人事先准备有干粮和水,先前吃的东西早就消化完了,要是饿着肚子,只怕走不到山顶去。
歇了片刻,他们就起身继续拾级而上,到达山顶时正好是一个时辰之后。庙的尽头立着一座三米多高的彩衣佛像,裙带飘飘,慈眉善目,正是传说中的伢神娘娘。他们算是来得比较早的一批,此刻佛像前正在燃烧的香烛还少,人也不多。遣人去附近的小贩处买来了要用的香烛,几人便浩浩荡荡的往庙里走去。
如愿庙是皇城的第二大庙,平日里来祈福的人比较多,香火也旺盛,佛像前摆放有五个蒲团,给跪拜之人使用。徐乔溪等人要祈福时,只剩下两个蒲团未被人使用,左二和右一。
苏叶铭脚不方便,得由人掺着才能跪拜,徐乔溪便选了左二的位置。半响将点燃的香递到他手中,徐乔溪双手将香火执于额头前方,连拜三次。
祈完福之后,按照惯例徐乔溪投了些香火钱,又吩咐半响去领那红福绳。起身之时,不防备眼前一黑,他摇晃了一下,又栽回了原处,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人伏在地上的手臂,徐乔溪身体猛的一僵。
不远处的苏叶铭发现他的异样,吓得直接就单腿蹦了过来,“你怎么了?!”
徐乔溪脸色惨白无比,眼神定定的看着此刻正在最中央蒲团上跪拜着的人。那是个妇人,看穿着非富即贵,她端端正正的跪拜在佛像前,奇异的是手中并未拿有香火,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即使刚刚被徐乔溪碰了一下也没有丝毫反应。
徐乔溪动了动嘴唇,喃喃着喊,“叶铭……”
看他这样苏叶铭是真的有些急了,寻着他的目光看去,缓声问道,“……这人怎么了?”
徐乔溪哑着声音,“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苏叶铭闻言皱眉,同样看着那妇人,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立时把徐乔溪拉起来,愣是凭着一条腿扯带着两人走离了好几米远,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对徐乔溪说道,“阿乔,这人……她、她不会是………”
徐乔溪嗯了一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艰难道,“……没错,这是个死人。”
苏叶铭:“这怎么会有……”
半响和另一个小斯布蓝走过来,扬着大大的笑脸将一根红艳艳的编绳呈给徐乔溪,“夫人,这是您的福绳。”
徐乔溪怔愣在刚才的事情中,没听见他的话,半响眨巴了两下眼睛,“夫人?”
“……嗯?”徐乔溪慢半拍的看向他,“怎么了?”
半响:“这是您的福绳。”
徐乔溪僵着手收起福绳,转而对苏叶铭说道,“这件事得马上告诉这庙里的师父。”
苏叶铭点点头,迅速吩咐布蓝,“快去,把这里的管事师父喊来,就说出事了!”
布蓝懵着一张脸,应声而去。徐乔溪几人则是上前驱散了仍在祈福的百姓,在不知情人的疑问中扩出了一个圈。
“怎么了这是?干嘛不让我们继续拜?”
“师父们去哪了,怎么能让这几个小子在这里乱闹呢真是?!”
“就是,我还等着早点回去照顾孩子呢!”
杂七杂八的抱怨声此起彼伏,这些人都尚未知道发生了什么,徐乔溪怕引起恐慌,也不敢多说,只能干巴巴的杵在原地,讲几句安抚的话。
不多时,布蓝引着一个穿着素色道袍的老和尚前来,那和尚手里把着一串佛珠,见了徐乔溪颔首道,“阿弥陀佛,贫道郉熠,是这如愿庙的主持。”
徐乔溪双手合十,“在下徐乔溪。”
郉熠问道,“徐施主,请问出什么事了?”
徐乔溪示意他看向那仍在蒲团上跪着的妇人,肃声道,“大师,我们怀疑那人已死。”
周围人轰的一下炸开了锅,郉熠眉头重重一抖,“什么?!”
他连忙走上前去,围着那妇人转了两圈,又连声喊了对方好几遍,但那妇人依然毫无反应。郉熠嘴里念着“阿尼陀佛”,想让几个小和尚把妇人扶起来,徐乔溪却道,“行不通,这人的尸首已经僵硬了。”
方才他不小心碰到妇人的手臂时,就已经发现了,也正是这一点才让徐乔溪怀疑她已经死了的。
“阿尼陀佛。”郉熠捻着佛珠低了低首,“施主,得罪了。”
说完便让那几个小和尚七手八脚的将妇人掰起来,这一掰不得了,直接就把众人给吓得惨白了脸色,呼啦啦的退开了好远的距离。
“啊!天,这太可怕了!”
“不行了我要被吓死了!”
“天哪,这这这……”
“真是遭了血霉了,鬼见得碰上了这种事!”
苏叶铭也拽着徐乔溪的手臂,嘴唇被抿得发白,郉熠捂着心脏缓了好一会儿,“阿尼陀佛,罪过罪过。”
先前那妇人是呈跪拜着的姿势,是以众人都未曾看到她的正脸,此刻她被小和尚们掰起来,便看到妇人整张脸血肉模糊,狰狞无比。她的两只眼睛都被人挖了出来,鼻子和嘴唇也被割去,流出来的血覆在脸上早已干巴。
那几个抓着她的小和尚哪里见过这种事情,立时被吓得面无血色,惊叫着放开了手,那妇人便被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