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斎子焉

8、（8）魔法玩具

　　兰斯、德尔、狄都立下了誓言，不可以泄露有关于希雅身怀异能的秘密。

　　兰斯的誓言咒不会像他的家务魔法那么蹩脚，立誓的三人一旦违背契约，真的会遭到天谴。

　　然而，兰斯的咒语却无法束缚狄……

　　誓言只说不能“泄露秘密”，却没说不能让立誓者对契主进行实验……狄一想到这点就欢快得手舞足蹈。

　　次日，他又背着一只大包来了。
　　“小兔子！早上好啊！”

　　希雅被嘴里的麦片呛到，差点噎得背过气去。

　　兰斯谨慎地把狄挡在门口，两眼瞟着他背后的包：“早上好……你又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狄嘿嘿一笑，轻松地闯过了兰斯的防线。金发青年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苗条。

　　希雅捏着德尔的衣角，做逃跑的准备活动。

　　狄把包放在桌上，说：“是好玩的东西！”

　　听到他说“好玩”，希雅闪躲的同时又敌不过好奇心，伸长脖子去看包里到底是什么。

　　小兔子轻易被击沉的不争气样子全被德尔看在眼里，黑发少年恨铁不成钢地去捏他脸上的肉。

　　“我们还要上课，请把你所谓好玩的东西收起来。”德尔语气生硬。

　　狄要是会乖乖听话，他就不是狄了。“这是研究院去年研制开发的产品，当然我带来的这个是开发中期的样品，正式产品已经拿去皇家协会登记保存了。”他搬出一个造型像壁钟的东西。

　　“这个……有什么用？”

　　兰斯不自觉地中套，遭到德尔一个白眼。

　　狄居然没有得意的神情，只顾低头摆弄他手里的“玩具”：“不要看它体积不大，但是……它可以提取你们的记忆、幻想、情感、乃至潜意识。”

　　德尔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兰斯笑说：“那我就可以凭它来看看，你小时候到底偷吃了我多少点心。”

　　狄“啧啧”地摇手指：“这种太小儿科了，调准功能的话，它可以把你不想被人知道的回忆挖掘出来。”

　　兰斯怔住。

　　狄嘎嘎奸笑：“你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兰斯脸红：“……没有！”

　　两个少年齐齐射出“他在骗人”之光。

　　“嘿嘿嘿嘿……”

　　“不要……不要！你干什么？！”兰斯被狄握住双手，“我要生气啦！放手！”

　　走投无路的他向学生们求助：“德尔！希……希雅就算了……救命啊！”

　　正打算为敬爱的老师奋不顾身向前冲的希雅一愣：为什么“希雅就算了”？……果然是因为他太矮了么……也不是他想长得那么矮的……他已经很努力地每天做伸展体操……小兔子碎碎念。

　　德尔思索片刻，翘起了二郎腿。

　　兰斯就这么沦陷了。

　　青年纤长的手贴在玻璃罩面上后，盒子内部顿时泛起一阵冰蓝色的光。

　　疑似钟摆的东西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摆动起来，从慢到快，但也不会更快，维持在某个固定的速度。

　　原本漆黑的盒子显示出一个钟面，时针和分针飞快地逆向转动。盒子上方升起一股浅蓝色的雾气，等雾气散去，赫然是一个拇指大的兰斯站在上面！

　　四个人四个脑瓜不约而同地凑了上去。

　　穿着中级分院校服的拇指兰斯在盒子上作出走路的姿势，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走了会儿，他身旁出现中级分院教学楼的背景，拇指兰斯稍停一下，加快了步子。

　　随后，影像中出现一个少女，披肩长发，长得虽然很漂亮，却像男人一样劈开腿坐着。

　　拇指兰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走上前。

　　“不许看——！”兰斯奋力挣脱魔爪。

　　狄立刻将他的手再按回去，可是盒子上的影像已经没有了。

　　德尔沉默几秒，问：“那是在告白么？”

　　兰斯从脸红到耳根。

　　狄大笑：“不过当场就被甩了。”

　　兰斯气结。

　　趁当事人不注意，狄又一次启动了盒子。兰斯见到冰蓝色的光芒又亮起，想逃，但这次没能成功。

　　拇指兰斯这回穿的是进阶分院的校服，他夹着厚厚一叠书，手里拿着面包边走边啃。拇指兰斯走啊走啊，面前出现了一个长得像熊一样的男孩，男孩穿的则是便装。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像是在聊天，冷不防男孩单膝下跪，执起了兰斯捏着面包的手。拇指兰斯吓呆了，手中的书噼噼啪啪掉在地上，然后……他逃走了。

　　狄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下巴：“这……这也是……这也是告白吧？！啊？！”

　　兰斯用另一只手捂住脸。

　　“那个人我记得啊，叫……叫……”狄想不起来，“不就是因为魔力淡去被赶回家的那个？！”

　　兰斯的脖子红得发烫，他强作镇定地对狄怒骂：“是又怎么样？！收到告白很羞耻吗？！”生怕被看到更多隐私，兰斯拍着盒子企图让它停止。

　　狄连忙阻止：“别拍！弄坏了我会被组长掐死的！”

　　“那就让他掐死你吧！”兰斯毫不手软。

　　盒子微微一震，拇指兰斯被男孩告白的画面便消失了。兰斯刚以为已经解脱，盒子蓝光一闪，又出现了画面。

　　这回还是拇指兰斯，只不过……狄喷笑：“兰斯，这是几岁的你啊？”

　　“……”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拇指兰斯穿着一件蓝色格子睡衣，下半身是同色的小短裤，很乖地躺在小床上睡觉。

　　……为什么没有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

　　盒子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

　　拇指兰斯在睡梦中咂巴着嘴，揉着眼睛翻身。翻到一半，他突然直挺挺坐起来！小脑瓜贼兮兮地左看右看，然后，拇指兰斯蹑手蹑脚地下床，脱掉了小短裤……

　　“噗！”德尔连忙抿住嘴。

　　狄拍着桌子放声大笑：“尿床了！哈哈哈哈——！”

　　兰斯面对难得可见的、自己光屁股的影像，欲哭无泪。

　　狄笑得滚翻在地上，在兰斯恼羞成怒地把手收回后，大猩猩抢住希雅的手：“小兔子也来玩！”

　　少年吓得叫都叫不出。

　　“这次换个功能吧，”狄把手伸进盒子，“换成看你脑子里的幻想怎么样？”

　　小兔子疯狂摇头。

　　“嘿嘿，怎么？是不是幻想了很多不穿衣服的漂亮女孩，所以不敢让我们看？”狄对着希雅挤眉弄眼。

　　少年企图求救，但是兰斯正垂头丧气中，德尔则兴致勃勃期待中。

　　当他的手非本人意愿地贴到玻璃上时，盒子里发出了火焰般的红色光芒。不多久，盒子上便出现了拇指希雅，微型的摩鲁少年看起来愈发像只兔子。

　　接着，小兔子的身旁显现出一个黑色物体，体积比希雅小一倍多。

　　拇指兔子低头看看黑影，戳戳它的头，拉拉它的耳朵，然后……拳打脚踢。

　　兰斯越看那个黑影越眼熟：“狄……那是你吗？”

　　大个子脸部肌肉抽搐：“……没错……”

　　希雅从来没料到自己心中的妄想也有被人看见的一天，而且还是被妄想的对象看到。

　　盒子上的拇指兔子还在殴打豌豆狄。

　　“咳……”兰斯企图化解这个局面，“仔细看，那明明是只黑猩猩！”
　　“……”
　　“……”

　　“那就肯定是我了。”狄摸摸下巴，咧嘴怪笑。

　　小兔子吓得肩膀都耸了起来。

　　“希雅，不如你来告诉我们，那个到底是谁？”狄状似亲昵地搭着他。

　　“……”

　　“嗯？是谁？”

　　“……”希雅深深埋下头。

　　度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他突然把眼睛睁得溜圆，歇斯底里地仰头大喊：“当然是你！弗拉多黑猩猩！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的人了！”

　　“……”

　　“……”

　　“……”

　　小兔子的爆发震惊了众人。

　　其实连希雅自己也惊到了，骂完后咬紧牙关闭上眼，等待狄的巴掌或者拳头打过来。

　　狄的手掌果然如期而至，但……不疼？

　　他只是在希雅头上粗鲁地揉了几把，嘎嘎怪笑：“哈哈，这次总算不是德尔代你反抗的。”

　　希雅像赶苍蝇似的挥开大个子的手，不明白自己的反抗又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了。

　　兰斯和希雅先后玩了这只盒子，狄又想如法炮制把德尔也拉下水。

　　混血少年冷笑：“这东西好像不是很牢固？”

　　狄衡量了一下“偷窥少年的隐私”和“被组长掐死”，决定还是保命比较重要。

　　在他的掺和下，当天的课程就改为研究记忆读取装置的原理和构造。

　　这个课题对德尔还好，对希雅来说就有些艰深，所以退而求其次，小兔子只学习怎么操作它。

　　看狄切换功能似乎很简单，轮到自己动手，希雅才发现通过控制魔力量来转动齿轮是件复杂的工作。学习了足足两个小时，他只学会把盒子启动，然后切换到“回忆”功能，更加细分的则做不到。

　　天气越来越炎热，中午小憩可以帮助恢复体力，所以吃过饭，兰斯便让少年们回房午睡，自己也去休息。

　　希雅等德尔入睡，偷偷溜到了楼下。

　　狄的盒子就在餐桌上放着，盖着一块薄布算是防尘。

　　希雅把布揭开，一手撑着下巴痴痴地盯着那块玻璃罩面，像幼童拿到新玩具一样对盒子爱不释手。

　　他已经会调“回忆”这个功能。

　　自懂事起，他一直生活得很艰辛，老是被排挤、欺辱，让盒子重演这些记忆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很矛盾地，希雅又想通过它去找寻自己已经不记得的岁月。

　　狄说过，记忆读取并不按照本人是否记得作为标准，只要是曾经经历过的，都有可能重现。

　　那么……希雅想：能不能让他看到更小时候的事情呢……比如他的亲生父母？

　　魔力控制是完全抽象的操作，释放多少量、怎么让它按期望的方式释放，全都由实施者主观判断。希雅的熟练度顶多算中等，所以调节时，他就顺着感觉上了。

　　煞有其事地忙碌了一会儿，希雅对现在盒子究竟跳到了什么功能毫无头绪。反正没有危险！他自我说服着，把手贴在了玻璃上。

　　盒子亮起，现出一个小小的“拇指希雅”。

　　小兔子聚精会神地盯住自己，等待背景出现。拇指希雅没有动作，他蜷起身体双手抱膝，缩成了一团。

　　希雅等呀等呀……拇指大的影像就是不动。

　　难道他把盒子弄坏了……希雅思及这个可能性，不禁哆嗦了下。生怕猜想成真，他更加仔细地观察盒顶上的“自己”。

　　许久，他终于看到那个小小的希雅在动，幅度不大，只是肩膀微微颤抖。

　　……

　　……他在哭……

　　拇指希雅在哭……

　　抱紧自己的身体安静地抽泣，他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

　　居高临下地望着哭泣的自己，希雅毛骨悚然。

　　“咳……”

　　小兔子像被雷劈到一样浑身一震，迅速地收回手。

　　狄倚在厨房门框上，显然刚才盒子上的“表演”他都看见了。

　　希雅出于恼怒而红了脸。

　　他厌恶示弱，痛恨示弱。不管遭受怎样的侮辱他都可以忍气吞声，但绝不容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哭泣，不向弗拉多人示弱是他坚持的底线。

　　盒子上的拇指希雅已经飘散，狄若无其事地走到壁橱旁，拿出茶叶和茶壶，给自己泡茶。

　　希雅僵直地站着，他不可能冲到狄面前兴师问罪：“你有没有看到盒子上的我？！”更不可能连问都不问，劈头盖脑把狄臭骂一顿。他艰难地挪动两只脚，向厨房外走去。

　　“过来，希雅。”

　　“……”

　　狄好像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喊名字，而不是叫绰号。“要加牛奶吗？”

　　希雅意识到他在说红茶：“不……谢谢……”

　　小兔子本意是连红茶一起“不，谢谢”，但狄给了他一杯不加牛奶的茶。

　　“在中级分院还好吗？”

　　“……嗯……”

　　狄指指盒子：“你喜欢这个吗？”

　　希雅垂着眼点点头。

　　狄笑说：“研究院听起来好像很严肃很神秘，其实发明的东西都很有趣。我在中级分院被教学主任关科的时候，就常常借口要到研究院请教问题而偷偷溜进实验室。”

　　希雅听到他说“关科”，愣了愣。

　　狄用食指轻叩桌面：“你知道吧？我和兰斯都是孤儿，在下院读书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

　　希雅的眼皮抖了下——难以想象黑猩猩被欺负的样子。

　　“然后我发誓要当上圣域魔法师，让那些兔崽子在我脚下膜拜。”狄看看希雅，嘿嘿一笑，“虽然比较不切实际，不过不失为一个伟大的梦想不是么？”

　　“……”

　　“你也差不多该考虑了，自己到底要往什么方向走。当教师你可能会被学生家长们……那么去军队……或者进研究院……资料室……事务局……总之，立一个目标。”狄揉乱了小兔子的头发，“我们这样的人只能靠自己，而且……不要仅满足于生存。小子，摩鲁族是居住在雪原的坚强民族，别给你的族人丢脸。”

　　希雅头一次被狄触碰而没有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