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斎子焉

1、（1）路德凯恩

　　在弗拉多大陆降生的孩子，几乎每一个都会收到这样的祝福——“愿将来能扣上银色的狼纹肩带。”
　　银色狼纹肩带，这是路德凯恩下院的标志饰物。

　　天气晴朗无云时，站在伽罗洛草原向西眺望，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弗拉维尔山脉。

　　在山脉最险峻、人力所不可能及的山谷边缘，矗立着弗拉多大陆唯一的魔法学校——路德凯恩。它凭借古魔法依附在峭壁上，宛如一株巨大的松树独秀于云雾缭绕的山峰之间，高高耸立。

　　路德凯恩分为上院和下院。

　　下院是教导学生的地方，一共分三层：基础分院、中级分院、进阶分院。

　　一个拥有魔力的孩子从七八岁入学，只要魔力不淡去，一直要在路德凯恩下院学习十二年。八岁至十二岁在下院基础分院学习魔法的基本原理和基础的魔法操作。十二岁到十六岁在中级分院学习，十六岁以后就升入进阶分院，二十岁从进阶分院毕业，也就从路德凯恩下院毕业了。

　　毕业后的学生会去军队，去宫廷，去各地的魔法联合会，也有的则进入路德凯恩上院。

　　上院一共五层，最下面一层是教师院，因为必须和下院的学生们紧紧相连。

　　成为教师是毕业生们的一条出路，但是每个元素班只有两三名成绩好、品行好的学生能进入教师院实习。所幸贵族们看不上这种辛苦的职业，所以竞争虽然激烈，却很公平。

　　和教师院处于同一层的还有事务局和事务局的超大仓库区。事务局负责整个路德凯恩的日常生活，可以说，只要事务局关闭一天，路德凯恩就要鸡飞狗跳一天。

　　在这一层的上面，是研究院和学员管理局。

　　成为一名上院的研究员也是路德凯恩毕业生的一个选择，只是研究员这个工种很辛苦，很枯燥，而且在竞争的时候，要求高得变态的魔法操作力。这个工种的发展前途主要依据出身背景而定，所以毕业后成为研究员的主要是两种学生：公子哥和魔法很强但无处可去的穷孩子。

　　至于学员管理局，顾名思义是存放学生档案的地方，唯一特殊的是，学员管理局是整个路德凯恩唯一不能使用魔法的地方。

　　上院的中间层，是谁都知道，却谁都不了解的皇家训练分院。

　　它和皇家分院听起来很像，但是皇家分院是伺候贵族们的地方，从路德凯恩下院毕业的真正的贵族（而非那种暴发户），一般都是进入皇家分院。那里是陛下测验和锤炼贵族魔法师的地方，也是培养国家下一代接班人的所在。但是皇家训练分院则截然不同。

　　那里聚集着整个弗拉多大陆最顶尖的魔法人才，他们接受比路德凯恩下院严厉上百倍的训练，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魔法课程和剑术武术课程，其他内容都是谜。有的学生在下院学习到一半就从名单中消失，然后过个四五年，突然佩戴着皇家训练分院的金色宝剑徽章出现在众人眼前。有的学生在毕业后音讯全无，几年后，就突然别着金色宝剑徽章空降到了军队和宫廷的重要职位上。
　　皇家训练分院几乎是所有学生的梦想。那里是弗拉多的精英，陛下的直属部队，国家未来的栋梁。

　　这之上，是皇家分院和执行委员会。最顶层是长老院，校长室就在那里。

　　整个路德凯恩呈现一个不很规则的伞形。

　　伞的顶端，路德凯恩的至高处，摆放着一个由黑水晶雕刻而成，蜷曲着身体懒懒趴着、但抬着头直视前方，庄严肃穆的——狼。

　　七月正是休假的月份，通过期末考试的学生们纷纷收拾行李回家。

　　希雅•凤把他仅有的几本书和几件衣服扔进箱子，慢吞吞地走出宿舍。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够坐着校车回家——从由金色犀角兽拉着的、刻有路德凯恩下院狼纹徽印的马车上下来，接受邻居们钦羡的目光，成为那些没有魔力的平凡孩子崇拜的对象，被整个家族追捧和宠爱……

　　希雅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在石子路上把藤条箱拖得砰砰响。

　　希雅远远就看到缠绕着绿叶的树梯前站着两个人，不由叹气。

　　中级分院的看门人之一老乔治听到希雅走来时箱子撞到地面的“咚咚”声，抬起头眯眼看向他：“希雅•凤？”

　　希雅从长长的刘海中微微看了看他：“是……”随后又扫了眼倚靠在树梯扶手上的另一个人。

　　同样穿着中级分院的校服，黑色头发披散在肩头。希雅不喜欢抬头仰视别人——那会让他赤红色的双眸暴露出来，于是只能看到对方一个轮廓分明的下巴和紧紧抿住的嘴唇。

　　“就是你们了，走吧。”老乔治语气生硬地命令道。

　　看门人和另一个少年转身往树梯上走，希雅才趁这个机会仰面望了望头顶。

　　上院的各个部门从下院望去就像是满天的云彩——雪白的、轻柔的、仿佛可以被风吹散。但实际上，诸如研究院、皇家训练分院这种充满了巍峨建筑物的部门全都建在这些“云朵”上。

　　希雅刚进路德凯恩的时候，曾经被学校这种奇异的构造所吸引。尤其是到了晚上，树梯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转为枯黄色，到太阳彻底掩去容颜后，那连接各个分院的梯子就化为细小的花瓣，随风而逝。

　　不可能被允许进入上院的他，对从树梯上走下来的人充满羡慕。

　　这个假期，他将在教师院度过——那是隶属路德凯恩上院的土地！可是，希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期末考试全部0分，必须以“不合格生”的身份去教师院接受一个假期的额外补习，那绝对不是可以为之欢呼的事情。

　　希雅一步一级地在树梯上走着，暗暗叹气：算了，反正回到小镇上也是给魔法分所的所长先生打白工，到教师院的话至少能看看上院的风景……

　　脚下的树梯像有生命一般用茂盛的枝叶托起希雅手中的箱子，而藤条纠缠起来的台阶更是随着三个人的脚步缓缓上升。原本从下院抬头看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但希雅走了许久都没有疲劳的感觉。

　　老乔治走在最前面，佝偻的身体缓慢地在树梯上挪动，嘴里还念念有词：“小杂种们……嗯哼，一个是纯血的……收这样的人……见鬼的战后遗孤……”

　　就算隔了一个人，希雅还是听到了老人的话，他抓抓凌乱的刘海，继续埋头走路。

　　老乔治依旧自言自语似的说：“让杂种来路德凯恩……国家实在宽宏大量……居然全部零分……还真有脸继续留下来……低贱的种族根本不配有魔力……”

　　弗拉多大陆上的本土居民几乎全都厌恶甚至仇视外族人，不管什么恶毒的言辞希雅都从弗拉多人的嘴里听到过，所以看门人的几句话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在他身前的少年大概也一样，听到老人的谩骂没什么反应。

　　老乔治嘀咕了许久，两个学生始终无动于衷。或许是不满自己被无视，他没好气地跺了跺脚：“哼，不识好歹的家伙……到了，给我跟好！”

　　希雅就算低着头，也看到碧绿的树梯已经走到尽头。他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窥探这个令他好奇了许久的“上层世界”。

　　和拥挤的中级分院不同，教师院的布局错落有致，所有建筑物都秉承简单雅致的风格。希雅猜想着各个建筑物的用途，跟着老乔治在教师院的土地上漫步。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们走进教师院的宿舍区域。

　　下院的学生共有数千人，每五个人共住一间宿舍。而教师院只有三百多名教师，他们每个人都住在自己独立的宿舍里，这让希雅觉得是恍如天堂般的生活。

　　数排宿舍别墅看起来气派又整洁，希雅想到自己将住在这种地方，原本惨淡的心情突然有了一丝期待。

　　但是，老乔治却一直向前走。

　　希雅眼看着光鲜漂亮的小楼消失在视野中，一排排半新不旧的教师宿舍跳了出来。他愣了下，但很快了然：即便是教师也是有等级制度的。能够住华丽宿舍的教师，当然不可能把假期花在两个异族人身上。

　　不过看门人的脚步还没有停歇……

　　眼前半新不旧的宿舍变成了式样陈旧的楼房，希雅失落之余多了些安心：让最普通的教师辅导对于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太“高贵”的弗拉多人永远有着希雅猜不透的想法。

　　然而……老乔治还在走！几乎要走到教师院的边缘！

　　……

　　希雅揉着眼，怀疑眼前那即将倒塌一样的屋子是不是真的可以住人。

　　破旧的石砖搭起的两层小楼前，一个青年正在晾晒衣服。老乔治喊：“多瑞先生！”

　　青年转过头。

　　他有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笑容像春风一样温暖和熙，希雅条件反射地垂下头。
　　像这种弗拉多人，只要一看到自己银白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睛就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意外的是，青年看清两个孩子的长相后仍然笑容可掬。他对老乔治说：“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今天起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老乔治凑到青年耳边说了些什么，青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是的我知道，没事的，请放心。”

　　看门人恶狠狠地瞪着两个学生：“敢在这里闯祸的话，我就立刻报告分院长开除你们！”说完，又反反复复地叮嘱了许多事，颤巍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