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音》苏影衣

30、冲突

　　旧月已亏，新月未生的夜晚，无尽的黑暗统治一切，但精灵出色的夜视能力让他们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中依然能看清周遭的环境。拉索特站在高耸的教堂屋顶上，冷冷地看着脚下的吸血鬼之城——沃特拉，血族之领，沃尔图里家族三千年来不变的驻地，那里有他所有憎恨与嫉妒的源头——安吉鲁·纳凡特，即使光明之神能够宽恕你的罪恶，我也绝不会原谅你的存在。月神法术纯净的银色光芒在精灵法师的掌心凝聚——也许我的法力不足以完全消灭如此庞大的吸血鬼群体，至少，我可以让你们在人类的世界里无处躲藏。

　　“哇哦，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长耳朵松鼠。”随着话音，一道强劲的暗影法术箭袭来，迫使精灵跳开一步。费隆冷笑着看向眼前的金发精灵，“松鼠就该老实待在自己的林子里，淘气的家伙可是要受到惩罚的。”黑暗魔法带着死亡的阴影与恐惧的气息弥漫开来。

　　血族是最优秀的战士，吸血鬼法师却极其罕有，而眼前这一个无疑是其中的翘楚，拥有暗月之神血脉的天赋魔法师，那令人窒息的魔力威压一瞬间笼罩了精灵。拉索特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引导月神法术——面对如此强大的敌手，他并不指望能全身而退，但至少也要给对方留下一点难忘的“纪念”。

　　“哦，还打算顽抗么？顽固的家伙可是通常都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费隆一面冷嘲着，一面加强所释放的魔法。

　　拉索特能够感觉到那冰冷而绝望的气息缠绕着自己，甚至开始渐渐侵蚀他的法力护盾——实力的差距让月神守护无法抵御黑暗的吞噬。可恶，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可以完成……拉索特咬了咬牙，既然是这样，只有赌一把，他索性放弃了护身的法力，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到手上那个未完成的法术，微微阖上双目，吟唱精灵语的咒文：“仁慈的月神母亲，请聆听我虔诚的恳求，将您的光芒散播每一个角落，驱除邪恶者的伪装。”

　　精灵的身体已经渐渐僵硬，但他手中的银色光芒却越发纯净闪耀，凝成了一个炫目的光球，费隆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的死亡缠绕已经完全占据了精灵的身体，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夺取对手的生命，但是这同时也会触动凝聚了对方全部法力和生命力的那个银色光球——这里是沃特拉城的中心，而这样大规模的强力驱散术像他这种程度的大法师或许还勉强可以抵挡，但其他的普通吸血鬼可就很难幸免了……“真是只顽固的松鼠，居然用这种孤注一掷两败俱伤的法子！”他恨恨地抱怨了一声，控制住死亡缠绕的力度，思考着解决的办法。

　　这并没有费他多少时间——不等他想出办法，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笼罩精灵全身，解除了死亡缠绕的效果，而刚刚恢复过来的精灵还来不及释放手中的法术，一记力度恰好的手刀已经无声的击晕了他。费隆叹了口气，他知道是谁来了——如他所想，阿罗正站在他对面，将晕过去的精灵法师交给身侧的游侠将军。“陨星将军，您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么？就我所知，阿罗大人和精灵王之间的盟誓并未取消。”费隆冷冷地盯着那名游侠，他无法向阿罗抱怨，唯有将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到克罗恩头上。

　　克罗恩的表情很尴尬，“这只是一场误会，费隆阁下，精灵当然会信守月神盟约。”

　　“我从不怀疑精灵的诚意。”阿罗制止了费隆进一步的责问，微笑着向克罗恩道，“游侠营地还是月瞳女士的小屋？”

　　“我还是直接送晨歌回月神殿吧，陛下已经知道了。”克罗恩看了眼晕倒的精灵法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纳凡特大人，您有什么需要我向陛下转达的么？”

　　阿罗微微摇头，“不必了。”能够说出口的话，想必她也可以猜到，至于其他的，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更好一些吧……

　　克罗恩暗暗叹了口气，躬身行礼，“那么，就此告辞了。今天的事，实在万分抱歉。”

　　魔法阵送走了两名精灵，阿罗转向费隆，“难得见到您离开密室，公爵大人。”

　　“是呀，无星无月的夜晚我也会出来活动一下——我并不喜欢密室，但那里有绝对的黑暗。”费隆也看着阿罗，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种难以琢磨的表情，“暗月的子民是混乱邪恶的生物，追逐欲望而生存，遵循本能而行动。安吉鲁，所谓生存的意义，对你难道就如此重要么？”

　　阿罗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费隆是唯一一个熟知他的过往却从来不会用那个名字称呼他的人，“如果您认为沃尔图里所做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徒劳无功，为什么不制止敏特侯爵呢？”

　　“我并不认为那是徒劳无功，但所谓秩序与平等，绝不会是暗月之神期望的东西。”费隆淡淡地应道。

　　“多谢您的提醒。只是，倘若一味遵从欲望，毁灭之火恐怕终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阿罗笑了笑，“抱歉打扰了您夜游的兴致，那么，我先告辞了。”他轻盈地跃下教堂的塔尖，消失在黑暗中。

　　“看来你并没能说服他。”夜幕中忽然多了个醒目的身影——精致的白色金边法袍上绣着醒目的特兰皇家标记，这是特兰帝国时代御用光明大法师的装束——曼瑞斯·高登，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吸血鬼法师敢穿着的如此张扬。

　　“我原本也不指望这样就能说服他——再怎么掩饰，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那个信仰光明的侍神者。”费隆依然注目于黑暗，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无可奈何，“只是想到血族的第一家族，居然受这样一个人领导，真是有点讽刺呢。”

　　“沃尔图里的繁荣，恐怕也离不开他的魅力，就如同欧克斯无法摆脱杜纳西殿下的执念一样——这样说来，你我似乎都选错了侍奉的主君。”曼瑞斯望向远处无尽的黑暗，自嘲似得笑了笑，“只不过，无论他是否符合暗月之神的期待，沃尔图里家族都已经存在了三千年，而且他始终是银狐所认定的主君，或许是你有些过虑了。”

　　费隆摇摇头，“你不觉得很多事实在太过巧合么？黑暗女神的大祭司如此活跃，而且将矛头指向血族的领袖，若没有暗月之神的默许，我不认为她会这般鲁莽行事。”

　　“你的意思是，这是黑暗神祗之间的交易？”曼瑞斯的眉心拧起一个结，“但是，理由呢？”

　　“神明的想法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揣度，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费隆顿了顿，“何况，神明行事未必需要理由——暗月之神，本就是死亡与混乱之神。”

　　“那么，你到底想怎么做？”曼瑞斯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高登大人，你相信凡人可以挑战神明所注定的命运么？”费隆的神情变得有些苦涩，“神意是无可违背的，凡人不过是神祗手中的玩物。”

　　“凡人无能改变神意，但在命运面前并非无所作为。”曼瑞斯平静地看向费隆，“如果你真的只打算遵循所谓的神意，大概也不会约我来这里了，对么，费隆阁下？”

　　“是呀……就算只是徒劳无益的挣扎，我也想尽一尽人事。况且，无论神意如何，纳凡特大人都是不会改变想法的……”费隆叹息一声，彷佛自语般地低声喃喃道，“他虽然不是我所期待的君主，却是我所尊敬的那一类人。”

　　“吸血鬼说到底还是无法完全脱离人类的道德，若真是彻底混乱邪恶的生物，又何必看重忠诚与坚贞？”曼瑞斯笑了笑，“既然这样，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吧。”

　　“高登阁下，我请求您的事或许将与欧克斯家族的利益背道而驰，您不打算再仔细斟酌一下么？”

　　“欧克斯家族的利益……”曼瑞斯微微顿了顿，“费隆阁下，您对杜纳西殿下大概有些误会。”
　　费隆露出疑问的表情——即使不考虑第一家族的更迭这种争权夺利，只看当初在是否转变诺斯公主这件事上杜纳西咄咄逼人的表现，任谁都会觉得他对安吉鲁绝无善意，更何况，黑暗憎恶光明是理所当然。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曼瑞斯轻声道：“您还记得诺兹的守护者么？”

　　“您指的，是克赛罗阁下？”费隆眼中的疑问更深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克赛罗·纳凡特，光明神殿极富盛名的大神官，因为拒绝被推荐为首席大神官而常年驻留在边境城市诺兹，被称为诺兹的守护者——顺便一提，安吉鲁是他的长子，还真是子承父业，青出于蓝。

　　“杜纳西殿下曾对克赛罗大神官有一个承诺——我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确信那和安吉鲁大人有关。”曼瑞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欧克斯家族对沃尔图里的行事的确有些想法，但杜纳西殿下对安吉鲁大人并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