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的女人》习之666

26、三、赤霄鲛珠

　　自古多少神话传说鬼怪寓言出自枕中？今日，她切身体会。利刃没入那人□□，剜心椎骨的痛尤在她处，一惊乍醒，睁眼所见，床头一盏薰衣草精油灯还在幽幽散发香气。

　　她什么时候回了寓所，是谁......把她送回来？梦中一切历历，连咒语......周坤逸翻身坐起，怔着，咒语，好像这样说......她的唇方嗡动，身前被褥无端凹陷，更有莫名的金色光芒熠熠刺目......扑腾着挣扎后退，床上，一柄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冷兵器蓦然惊现，周坤逸瞠目结舌，冷汗涔涔的背脊紧紧贴着床头靠垫，不敢动弹。

　　良久，那剑横陈在她面前。他们说，妖界？天后锦觅......身归天地？还有，那个碧衣少女，她称那人父帝，那么，如他所说，寰宇之内，六界之中，俱为他所有......是真的。不！泰阿呢？还有，她的阿姨们......

　　奋身去找手机，开机，自通讯收藏中找到泰阿电话，拨通了，半饷，回应她的，是：“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kao！几位阿姨的电话逐个拨号，所得竟全关机。他们......他们会在哪里？在房中来回踱步，那剑一直不曾消失，就在眼前。如何令它归去？她要把它还给谁？

　　一时间，她只能在房中抱头尖叫。泰阿！泰阿！若梦是真的，他可还安好？把剑裹在被褥里，整个丢进衣橱，再一个接一个电话拨出去，苏离，泰阿母亲......竟无一人接通。拨到亚洲光伏前台，谢天谢地，终于听见人声：“您好！亚洲光伏，请......”

　　“是我，周坤逸。秦总呢？我找秦总。”

　　“周总好！秦总今天还没有过来哦......”

　　“他在哪？......他电话打不通，他今天有什么会议活动？”

　　“您稍等，我帮您接到林小姐处，她应该知道......”

　　电话那头嘟嘟的转接声不绝，只能一边梳洗穿衣，耐着性子等。闻“咔”一声，有人唤：“周总好！今天怎么有空......”

　　“哲远，秦总在哪里？他今天有什么活动？”

　　林哲远“咦”一声笑了，但她只道：“周总，秦总一周前已经安排好今天要去机场接客人，所以今天并没有活动，也不会到公司。”

　　“哪个机场？虹桥还是浦东？几点？哪个航班？”

　　“周总，非常抱歉。因为是秦总自己安排的，我并不知道。”

　　周坤逸暗咒一句，还得撑起笑致谢：“好。谢谢。拜拜。”挂上电话，又是一阵尖啸。

　　站在街上，金灿灿的阳光就挂在额际，梦境与真实交错盘旋，挥之不去，晕眩感令她头重脚轻。泰阿，泰阿......撑不住，只能挨着人行道上的栏杆蹲下，任眼前一双双各式各样的鞋子来了又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手心的手机终于嗡嗡震动，屏幕上显示的......一秒也等不及，即时接通：“杏姨！桂姨怎么样了？你们在哪里？”

　　那边有瞬间静寂，但须臾，闻怒喝：“我们飞了十多小时就为见你，还以为你一定会来接机。你倒好，我们不问你在哪，你倒问起我们来了！”

　　一声声附和与劝慰让她泪如泉涌，也不管身处人潮，放声大哭。是！是她不对！是她不好！往日恨不能把她们赶得远远的，永不要见最好。但今日，她这一生，剩下最亲的就是她们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们不要生气！我现在就赶过来，马上就......”

　　“逸儿，别急，”是牡丹阿姨，只听她微微笑着，抚慰她焦灼愧疚的心：“泰阿已经接上我们了，现在上了高速，你在家等我们就好。早就跟他说我们自己搭高铁回，他非要自己开车来接。真是傻孩子！”

　　唉！泰阿！哽咽着，只能迭声应：“好！好！好！我等你们。”

　　扑回寓所，把房间收拾好，呆呆怔怔坐等。但下一刻，她想起那个衣橱。曾听闻，每个人家里都有一个藏着骷髅的橱子。如今，她的衣橱里藏着比骷髅还恐怖的东西。一步步，向卧室去。那剑的主人，把它召回去了吗？

　　橱门大敞，她便眼睁睁瞪着橱内露在被外的半个剑柄。它在这里，一直不肯回去。是因为......那个人，被她一剑贯胸，所以，他死了吗？所以，这剑......也就回不去了？她......真的，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她有揪心剧痛？如果梦是真的，他死了，泰阿和众位阿姨当然得获全身而退，可是，她为什么会觉胸腔之内阵阵寒意透骨，痛不可遏......

　　归来的，是陪伴她长大永远柔情绰态媚丽欲绝的阿姨们，如果梦中情景是真，现在想起来，亦应是如此。妖界花族的花神：牡丹、杏花、芙蓉、香桂……也许，还有其他花神精灵美人曾在她生命中出现，守护着她，是她不知。但这几位，由始至终，视她如亲生，抚育教导，像母亲一样深爱她。

　　司机将一件件行李搬进寓所，诸位阿姨款款婀娜前来，与她拥抱，但她只望住她们身后：“桂姨呢？……泰阿呢？”

　　“别提了，桂芳临行前崴了脚，留在家里静养几日，待好了再过来。泰阿送我们到楼下，哲远通知他市委领导大队人马过来参观视察，他就先回公司了。”她们笑呵呵打着圆场，却在见得她红了眼眶，嗷呜大哭时噤了声。“逸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能说什么？她怎敢跟她们说，这房中藏着一柄神鬼莫测的剑，怎敢承认，自己竟可以驾驭那剑？更不知该如何说明，她害得她们奔波流离，伤重痛心。除了哭，她别无他法。

　　“逸儿，”牡丹芳主近前拥住她，柔声道：“苏离和我说了你们的事，亚洲光伏的股份你要不要都没关系，但你要知道，你这么做，等于要和泰阿划清界限。泰阿这么好的孩子，你舍得？”

　　未料，连芙蓉芳主也道：“往日泰阿都向着你，这次，可是你不对？”

　　“逸儿，泰阿待你，是真的没话说。这么多年了，他也只守着你一人，这么好的男子，你莫要错过了。”

　　她能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泰阿的好，不必旁人叙述，不必刻意想起，她心里清楚明白。如那公主，如苏离，如哲远，她们或远或近，守在泰阿身边，比她痴情，比她忠诚。而她，什么都不曾贡献，安坐教室家中，就有千万资产掉她头上，连上台领奖致辞的发言稿，都是泰阿代她拟好，陪她演练到深夜。如今，因她任性，一句话伤了他的心，又或是，身为未婚妻的她与陌生人有了亲昵举止，这样的她，何德何能？

　　“好了，”她们拥着她，笑，“我们累了，让我们歇会，倒了时差。今晚，让泰阿来陪我们吃饭，到时，你要乖乖的。嗯？”

　　那一个下午，她就坐在房中。待几个房间都安静了，确定她们都歇下了。再开了那衣橱，寻了几张毯子，把那剑严严实实包起来，用胶纸一圈圈封上，塞到瑜伽垫袋子中，叫了快递员到楼下物业收件。

　　把那瑜伽袋放地上，递上那人的名片，嘱咐快递员：“寄到这个地方。”

　　快递员小哥笑嘻嘻应承，双手接过名片：“好嘞。还是照旧，回头我给您快递单，再给您报运费价格。”

　　笑着致谢，看他俯身去拿瑜伽袋，她转身就走。还未至电梯转角，已听快递小哥扬声：“周小姐！周小姐！”

　　她回身望去，小哥一脸尴尬：“您这寄的是什么啊？这么重，咱们可接不了......”

　　“重？”走过去，抱起那袋子，掂量了下，“最多五斤，哪里重了？”把袋子往他身上一放，道：“要多少运费，你说，我给......”她才放手，那快递小哥整个人撑不住向后仰跌，周坤逸大骇，眼疾手快将袋子抓回，探手扶住他，喝：“别闹！不好玩！”

　　小哥脸都青了，怔着：“周小姐，您这里面是什么？”

　　周坤逸想说“玩具”，但把袋子往地上一放，脱口而出的：“你怎么就拿不动了？”

　　小哥俯身去抱那袋子，拼尽全力，憋得脸红，那袋子纹风不动。周坤逸不信，转头见物业保安在，招呼：“麻烦你们过来一下，这小哥和我闹脾气，不肯接我的单，就五斤的玩意儿，他说他扛不动。”

　　两个保安听了觉得好笑，便过来一试，但近前去拽袋上带子，半刻钟，他们面面相觑。周坤逸心头惊愕，忽尔想起，那人说的：“你因何能驾驭赤霄剑......这世间，除了你我，再无人有此资格。”

　　从快递小哥手上拿回名片，瞪着上面的头衔与地址，送回去，就可以，是不是？

　　二十分钟路程，寰宇控股集团苏州分部占据苏州中心南翼整座大楼。方进了大门，一眼见得上官邝露一身素服，立在大堂正中，像候了她多时。

　　把袋子自肩头卸下，递给她：“烦请交回你们主子......”

　　“天后应知，此剑非您不能驾驭，”邝露道，“否则，您不会亲自送来。”

　　周坤逸把袋子搁在地上，沉声道：“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天后。剑即送到，告辞。”

　　“陛下伤重不治，天后把剑搁这里，明日之后，苏州城乃至国内，必异声四起。”

　　足上一滞，她回头：“他说他有不死之身......”

　　邝露双眸通红，神色伤痛晦沉，垂首：“赤霄剑乃上清天诸神锻铸，可诛仙斩魔除妖。天后以为，那一剑贯胸，陛下当真还有命在？”

　　她通体颤瑟，梦中那血窟窿尤在眼前。那人执拗残忍，他若不死，一早将诸人诛杀殆尽，又怎会留她们安然归家休憩......“那......只是梦。”

　　邝露不语，看着她。掌心剧痛，因她蜷紧了手，指甲嵌入肌肉所致。深吸口气，道：“你们是神仙，自然有......”

　　“陛下如今已难复苏，臣惟请天后助臣一臂之力，将剑送至顶楼即可，莫叫凡人惊惶。”邝露哽咽，一眨眼，泪水跌落面颊。“余者，臣绝不为难您。”

　　一个人临死，能得另一个悲痛落泪，应也不枉。叹，俯身将剑背负肩上，示意对方引路。

　　电梯，自大堂至五十八层行政酒廊再转入一道长廊，搭乘另一座私人电梯直达顶楼。迎面，是整片无框落地玻璃，金鸡湖畔乃至大半个苏州景致一目尽览。数百平方开阔无遮挡会客厅，触目素白。周坤逸心头一紧，是因主人家正办丧事么？

　　“放这里可以吗？”如此问着，回身，身后何来邝露人影？一怔，即刻向电梯处望去，却不知哪里突然飘来的一抹浓雾，迷蒙了她的眼。惊骇之下，有风拂过她面庞，叫她闻得木兰幽香。她因何......竟置身一处宫殿苑落之内？自昨夜那梦，如今发生任何事，于她都不值讶异了。

　　苑中寂静清幽，杳无人声，独一株盛覆白色花蕾的木兰树静谧。身前的宫殿敞着门，门上匾额篆书“七政殿”。踏入殿中，一眼已见墙沿一座剑架。

　　拆开所有束缚，将剑置回架上。剑柄、剑身、锋刃......每一处，与那剑架无缝契合。物归原主，说的就是这样了。

　　宫门无声合拢，一人伫立殿内。抬头循声，见得那人身着锦袍，如瀑乌发披肩，衬得面色苍白无血色，惟一双眼幽幽哀怨望着自己。胸腔，因这一眼隐约作痛，不得不移开视线，望向别处：“你们是神，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死。但我说到做到，你若敢再伤及她们，我依然可以再给你一剑。”

　　“有时，我不知多羡慕凡人。”他一步一步近前，“你们有前世今生，一口忘川水，一碗孟婆汤便可尽忘前尘。而我，觅儿，万万年的不是与错失，一桩桩一件件，叠加在我处。当年，你连一句诀别都不曾赠我，如今，我等了两千年，以为你我终可重拾夫妻情分，你却......”

　　周坤逸颔首，望着他：“如您说的，我和你们不同。你们是神，我只是凡人。我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只知今生泰阿待我极好极好，我不能负他。陛下先生，您为何不想想，当年那位天后连至尊身份都可以舍弃，毅然离去，今日，又怎会愿意回来？”

　　天帝胸腔剧震，眼角难抑烫热酸涩，泪，跌下来。

　　她便看着他双眸尽染红晕，晶莹液体自他眼眶坠落，凝成珠子汀咚及地。多么不可思议？传说鲛人眼泣出珠，他......因何做到？忍不住，伸手去接，掌心湿漉漉的细小珍珠滴溜溜盘转，唉！为何，胸口又生疼......痛至窒息......

　　那夜，泰阿依旧不曾出现，据说市里有接待任务，脱身不开。陪着诸位芳主试过“大蔬无界”的斋菜，赏过夜景，回到寓所，已是深夜十一点。诸人累了，早早休息睡下。她便坐在床褥上，看着装在盒中的那些珠子。

　　不是梦，这十余个如水晶剔透的珠子是她亲眼看着，自那人眼中的泪化成珠。为什么……她会想哭？若这个人不值得，她也已经选择离去，为什么……时隔两千年，她还会……痛？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如果她真的是那天后，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窗前桌上是一帧帧多年来与泰阿的照片。这么多年，她在成长变化，而他，容颜从未变过，偶尔，她也会问，可他总是一笑而过，并不解释。如果如那人说，两千年，他们永远只能看着她生老病死，那么，也许，两千年来，泰阿也确实已看开，不在意了。

　　身侧的手机微微震动，有信息。启开了看，是泰阿：“睡了吗？”

　　这一日，他躲了她一日。“在哪里？”

　　“楼下。怕吵到阿姨们……逸儿，我看你一眼，就走。”

　　飞奔下楼，他的车便停在路边。远远见他偎在车旁，渐近了，昏黄的路灯投在他头上，映出一张无比憔悴面容。迎上前，投进他怀里，却听得他一声闷哼。一惊，抬头见他眉心微蹙，分明是她触痛了他哪里。“泰阿！”

　　他叹，将她紧紧拥着：“我没事。”

　　街上虽冷清，依旧有行人暧昧的目光。周坤逸面颊发烫，轻声道：“陪我说说话，好吗？”

　　他只是微笑，与她坐进车里。“忙了一日，实在抽不开身，替我和阿姨们说声对不起，明天一定好好陪她们……”

　　“泰阿，亚洲光伏马上要上市，如果股份全在你一人那，一定不会有争议，未来的亚洲光伏，也不会有任何动荡。”周坤逸看着他，为何只隔一日……昨日台上神采飞扬的少年竟现出沧桑悲凉神色？“泰阿，公司上市之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眼前人有瞬间错愕，可未婚妻一张娇妍笑颜凑到面前，芬芳的沐浴香气盈馥鼻息之间：“亚洲光伏只需要秦总，我，周坤逸有周坤逸自己想做的事要去做，你会支持我吗？”

　　他需强忍着，才不让泪涌出眼眶。将她环在胸前，声线却已哽咽：“逸儿，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她笑，轻声问：“一万年吗？”

　　如果是，又何妨？

　　约了苏离在咖啡店，看她将股份退让所有细则详细拆解，言及要点手续与签署文件。末了，苏离却笑：“这十多年我看多了各种夫妻婚前婚后争产协议，你们这一对真是别出心裁。逸儿，虽则我知道你不在意，可女子有些钱傍身，总不会错的。”

　　周坤逸笑：“泰阿不会害我，再说了，我有你们，已经是最大财富。这么多年，你们知道我不带什么来，也不带什么走，开心最重要，当下这一刻就是最好，不是吗？”

　　苏离看着这满面笑容的小女人，叹：“逸儿，你不知道，我等泰阿等了几千年，到头来，他还是你的。老天真不公平！”

　　周坤逸替她收好文件，道：“也许，是他等了我几千年呢？”

　　苏离脱口冷哼：“你知道就好……”不防周坤逸抬眼看她，话噎在喉间，硬生生，她道：“泰阿身边多的是美人，一个个惦记着他，你别镇日对他吊儿郎当毫不在乎，你要叫他伤心难过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这倒奇怪了！所有人，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好似断定有一日她会伤透泰阿的心。望着她的眼，周坤逸一字一句道：“苏状，这一次，我和泰阿会白头到老，绝不分离。”

　　苏离深吸口气，既酸涩又觉宽慰，长长太息：“逸儿，记住你这句话。”

　　对面的座位空荡，周坤逸的双肩松坠下来，咖啡店里乐声袅袅，香醇浓郁的焦糖与辛烈的甘苦气息恰如她此刻心情。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叫她沉没低潮，头颅里惟剩空白，只能坐着呆怔……

　　有人近前，在苏离坐过的木椅上坐下。周坤逸抬头，额际又觉作痛：“为什么阴魂不散？”

　　邝露看着她，道：“我今日来，有个故事要和你说。”

　　“我不想听。”她无故焦躁暴怒，“你们那位陛下的神话，我一个字也不……”

　　“关于泰阿的呢？”邝露面无表情，看着她噤了声，“数千年来，泰阿骁勇善战，刚正不阿，是陛下与天后至忠诚无私臣子。但因泰阿与天后早有渊源，二人为护六界与陛下安危，并肩作战，力铲奸邪，故情谊深远。天帝身中剧毒时，天后取心复活了陛下，自此身归天地。天界众仙素知泰阿属意天后，只是想不到，泰阿会把转世的天后私藏了两千年。”

　　周坤逸听得这些，已不能动弹。对面这个女子声线温柔，平平淡淡将一段神话故事说予凡人稚子知。咖啡店中音乐幽幽，谁会相信，这是真实存在？

　　“千年前，嘉和公主在六界中择婿，天下贤能之士皆不能得公主垂青，唯独泰阿，被一眼相中。嘉和公主自然没有看错人。泰阿独守妖界两千年，恪尽职守，智勇双全，妖界厎绥光复，泰阿功不可没。可是，这两千年，天帝与公主，一个痛失挚爱，一个骨肉分离。泰阿，于心何忍？”

　　咖啡杯的温度分明温热，奈何仍不能令她感觉些微暖意。耳畔，那女子还在说：“两千年了，泰阿……也该知足。且莫说泰阿罪犯欺君，若泰阿仍不知悔改，不止削去神籍，连数千年修为都会被泯灭……”

　　相信她已面青唇白。天界？所以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泰阿和她，不过只是臣民，微不足道的妖者。眼前女子貌美温柔，原来竟是披着羊皮的狼。至这一刻，她沉静镇定，道：“上官小姐，谢谢你费神为我编撰如此神奇的传说。昨晚，我已与泰阿定下终生……”

　　未料，对方冷声截断了她的话：“嘉和公主是你与天帝的女儿，公主对泰阿情根深种，天后，你要叫自己女儿永世无依么？”

　　“够了！”周坤逸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只差兜头盖脸泼出去，眼前女子端正慧美，并非张口胡诌之人，需极力克制，她沉声道：“我不管什么前世今生，我只知道，这一世，在我身边的，一定是泰阿。我不知泰阿得罪你们什么，但任你们说破嘴，我都一定和他同一阵线，这天下，谁也别想拆散我们！就算是天帝，六界的主，也不可能！”

　　那杯子被“嘭”一声掷回桌上，任深棕色的液体哗然四溅，她一个箭步冲出咖啡店。

　　大街上人来人往，如潮拥挤，为何非要这一个或那一个？因为是至高无上，是天下尊者，所以可以为所欲为，肆意掠夺，罔顾他人意愿么？难怪自古帝王后宫三千，不知世人无肉糜。

　　身后有车紧随，她不甚其烦，避入商场。一圈圈搭乘扶梯，去至顶楼，在空中花园廊间长椅上呆坐。

　　如上官邝露所言，泰阿私藏天后两千年，所犯应罪无可赦。他必然知道，却执意为之。那天后锦觅，因何能值他付出深重代价？他们……当年，都经历了什么？那天后，当真剜了自己的心，换了天帝重生？原来，每个神话传说都如此血淋淋……

　　有人行近了，在她身侧驻足，坐下，闻得轻轻柔柔声音：“我原也以为此生再不能重见这颗心的主人。直至某一日，那心会自顾自与我说话……我能听见某一处某一人的欢喜与悲伤。我既知，她回来了。可是，天下那么大，不得机缘，不得巧合，纵然我站在你面前，你也对我视而不见……”

　　周坤逸抬头凝望身侧这人。这位仙者俊朗清逸，举世无双，便如此看着，已觉心绪难宁，不能自己。是谁说的，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她双眸游移，眼中所及不过满目蓝天白云，却知骗不过旁人。

　　奈何，她只能沉默。过去，若不能放下，势必伤害当下的人。她所能做的，其实连抉择的权利都没有。世人将任性自私视为崇高无上的爱，事实上，对她而言，人生在世，除了情欲，还有太多更弥足珍贵不能舍弃。

　　他一定已经听见她的心声，探出的手悬在半空，到底，无法握住她的。

　　她便起身，一步步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