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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继母难为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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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竹的顾虑半夏并不知晓,想来她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觉得璧竹杞人忧天,她耐心有限,哪里会等到孩子们长大的那一天。
近日老太太的精神头越发短了,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每次醒来都要齐欣兰和齐渚待在身边,怎么都看不够。
因为老太太的病,宫里的太医也是请了一次又一次,这倒是让齐勇占到了便宜。
本朝以孝治天下,在知道淮阴侯府老太太没多少时日后,圣上就不愿再理会《十五夜游图》到底是真是假。
罚了齐勇治家不严、识人不清之罪后,让被关了一个月的齐勇回去侍奉病重的老母。总不能让老太太再弥留之际也为儿子忧心,让人家死不瞑目。
这种忠孝大于法度的新奇观念还是半夏第一次听说,一个人可以因为孝廉当官,也可以因为孝廉而免罪,情大于法,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齐勇从大理寺归来后,差事也丢了,索性就日夜守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汤药。他一双眼睛都熬出了血色,让老太太心疼不已。
但齐勇却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母亲,母亲本就生病,还因为他的过失雪上加霜,他的愧疚和自责几乎没把自己逼疯。
只有不计后果的为母亲多做些事情,他才觉得憋闷的胸口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半夏看的明白,齐勇是在惩罚自己恕罪呢!强烈的负罪感压得他透不过起来,圣上的责罚不疼不痒,根本不足以平息他的负罪感。
只有惩罚自己、折磨自己,才能让齐勇的心里好受一点。
看透这点,因此半夏并没有阻拦齐勇的行为,人的负面情绪要是没有一个宣泄的出口,不死也得疯。
老太太走的那天,恰好京城里下了第一场雪。淮阴侯府里还没有布置举哀,就已经银装素裹,好似老天爷都为齐家老太太举哀一般。
淮阴侯府举丧,齐努上折报了丁忧,为母守孝三年。
老太太的死不止对齐勇打击很大,对于齐渚也好似天塌了一般。
齐渚穿着桑布麻衣,扑在半夏怀里大声哭泣,自从有记忆以来,都跟着老太太住在一起。疼他爱他的老祖母骤然崩逝,他怎么承受得住?
半夏拿熏了线香烟气的帕子擦了擦眼睛,一串眼泪就滑下了脸庞。痛彻心扉地抽噎出声:“老太太~~,您怎么就舍得抛下我们啊!”
钱氏扶着老太太的棺木,亦是失声痛哭,“老太太~~,儿媳还没来得及孝顺您,您好歹看看您的曾孙儿再合眼啊!”
钱氏口中所说的曾孙,乃是钱氏长子的孩子。这孩子还在她儿媳妇杜氏的肚子里,预产期在明今年的腊月。
杜氏自从怀孕以来,一直小心谨慎,老太太怜惜她生育辛苦,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但老太太的丧仪,杜氏身为长孙媳妇,却不得不参加出席。
半夏也怜惜她挺着大肚子辛苦,就没让杜氏在灵堂哭孝,而是安排她为前来祭拜的客人,送上三支香。
虽然这活也不能坐着休息,但好歹不用在这大冷天里跪着。
等老太太头七过后,半夏就做主让杜氏去后院整理老太太的遗物。去了后院,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不是杜氏亲手整理谁能知晓?
半夏这番举动,众人看在眼里,都是心知肚明。杜氏夫妻俩自然是感激涕零,齐勇齐努两兄弟却有些不满。在他们眼里,杜氏守孝是应该的,怎么可以躲懒!
好在半夏足够强硬,内宅之事不准家里的爷们插手。齐勇到底是亏欠了她,觉得半夏是因为思及自身的伤心事才格外护持杜氏,就不再插手,这才没让他们操控了杜氏。
在这孝字当先的年代,正常人的观念就是杜氏哪怕小产,哪怕丢了性命,守灵、哭灵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就是不孝,这是足以让夫家休了她的罪名。
对此半夏嗤之以鼻,她还记得自己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就一个愚孝至极的人,妻子病重却非要她参加母亲的葬礼,最后的结果就是妻子死在了为母亲送葬的路上。
呵!用性命来证明的孝顺,才是最珍贵的是吗?
半夏如同机械木偶般,一张张地往火盆里添纸钱纸元宝。冬天的夜里是那么的冷,大风将碎雪吹入灵堂,齐渚冻得打了个激灵。
半夏将齐渚搂在怀里,这孩子是长房嫡子,不得不夜里守灵。
在她的怀里,又在火盆旁边,至少也能暖和些。
“太太,您别抱着渚儿,要是让老爷看见了,会责罚我们的。”齐渚虽然很冷,但仍旧挣脱了半夏的怀抱。
半夏看着他的目光幽深,她是想杀了齐渚,但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甚至不想在这样的年纪就结果了他性命。
半夏也说不准自己的心理,是觉得他年纪太小下不了手,还是想让他留在人世间多吃几年苦头。
也许都有吧!毕竟人本事就是个复杂的生物。
吹了一夜的冷风,齐渚第二天就发烧生病了,就连半夏也觉得头晕脑胀,四肢酸软无力。
“太太,太太,求您救救渚哥儿,求求您,救救渚哥儿。”一道凄厉的女声从院子里传进来,齐欣兰不顾形象地趴在半夏的腿上,哭的凄惨至极。
半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将齐欣兰拉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再天大的事情,你也要顾及自个儿。”
齐欣兰满脸都是泪水,止都止不住,“太太,求求救救渚哥儿吧!早上渚哥儿才喝了药,没有休息没有睡觉,老爷就把他带到前边守灵去了。渚哥儿还生着病呢!哪里还能跪在冷风里,太太,您要是不肯救渚哥儿,他怕连命都要没了。”
半夏眉头紧蹙,忍不住地骂道:“好糊涂的老爷,那可是他亲儿子,大冷天就这么折腾他!”
齐欣兰不住地点头,“太太,您去劝劝老爷吧!老爷他们要二房的大嫂子跪灵都让你劝阻了,渚哥儿这里你也可以的。”
半夏向外走的脚步微顿,这话听了怎么让她这么不舒服呢!
不过半夏现在没心情跟齐欣兰计较这些,她先往灵堂找那父子俩要紧。
老太太的灵堂上,齐渚披麻戴孝,跪在齐勇的身边。他一张小脸通红,哭声撕心裂肺,却透着后劲不足。
半夏先给老太太上了柱香,才跪到齐勇的身边,声音低沉地说道:“老爷,渚哥儿还病着,你怎么就让他出来了?”
齐勇拿袖子抹了抹眼泪道:“渚哥儿乃是长子嫡孙,合该为老太太跪灵哭灵。”
“那等他过两天病好了也来得及啊!”半夏无奈地道:“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面还有大把的时间,渚哥儿怎么熬得过去?”
齐勇厉声道:“太太,你说后宅之事不准爷们插手,这前院的事情你也别管。”
半夏被齐勇一噎,沉着脸没好气道:“老爷少拿我的话来堵我,你当我不知道呢?你自己愧对老太太,别拿渚哥儿作筏子!”
齐勇恨声道:“我愧对老太太?对,我是愧对老太太,渚哥儿也没好到哪儿去!老太太就是被这小子给害病的,我让他跪一跪,哭一哭怎么了?自家的亲祖母,难道还委屈他了?”
齐渚听见齐勇的话,被吓了一条,瞬间哭得更加大声,嗓子都要哭哑了。
半夏沉默了好半晌,她自己也没想到,当初她仅仅是想让齐欣兰失去淮阴侯府的亲事,到现在竟然演变成这个样子。当真是世事无常,谁也不能掌控。
半夏缓缓地说道:“好,妾身只问老爷,老爷还要不要渚哥儿活着?要不要李姐姐唯一的血脉活着?要不要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活着?”
“够了!”齐勇双眼通红,半夏的每一问都好似重锤锤在他的胸口,锤得他憋闷难受。
“不够!”半夏嘲讽道,“老爷,你当真忍心对着老太太的牌位,逼死她最疼爱的孙子吗?”
“钟胜颖!”被逼急的齐勇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出这局身体的名字,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齐勇这一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太多,先是自己被构陷关进了大理寺。接着就是母亲病危,他一时一刻都不敢离开母亲的身边,只怕看一眼少一眼。
现在,他这个做儿子的只想给母亲一个最最风光的葬礼,那也才尽到了一点点孝心。
他想象中最最风光的葬礼是怎么样的呢?自然是儿孙满堂,人人哭喊舍不得老太太离世。
虽然老太太的曾孙子还没有出世,但杜氏跪灵,也就相当于他肚子里的曾孙为老太太尽孝了。
这就是齐勇最质朴的想法,他没想害死任何人,他只想让老太太最后看一眼这满堂的儿孙,这差一点就能四世同堂的齐家血脉。
但现在,他的愿望,他的坚持,被半夏撕扯得濒临破碎,这个不跪灵,那个不守灵,岂不是让老太太灵前无人!
可她说的也没错,若是让渚哥儿死在老太太的灵前,岂不是让她死不瞑目,老太太到地底下也不得安心。
齐勇的背驼得更加厉害,好似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他沙哑着嗓子道:“太太带渚哥儿下去休息吧!等他病好了再来守灵。”
半夏轻轻地将手搭在齐勇的肩膀上,已不见强势伶俐,柔声劝慰道:“老爷别太忧心,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现在只是守灵,送葬才是大头。你要是病了,谁能来主持老太太的送葬大礼?”
齐勇闷闷地回道:“太太放心,为夫省得。”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半夏牵着齐渚滚烫的手,离开了这庄严肃穆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