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一只兴迷呀

10、吱吱吱

　　钱浅回家的时候就委婉地向爸爸表达了自己想用他的电脑练习打字的诉求，钱浅爸爸听后哈哈一笑，爽快同意，过后还有点儿纳闷，搞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客气了，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家里两个小孩都要用电脑，钱浅爸爸从公司里搬来一台放在仓库里的闲置电脑，款式老旧的台式机，后面带着大大的笨重屁股，显示屏和主机上面落满了灰尘，启动的时候像是喘不上气的哮喘病人，又慢又卡，钱浅将这台大屁股电脑搬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每次把所有作业写完后才打开电脑，而不管她什么时候写完作业，八点或者九点，甚至到十点，只要登上线，总能看到右下角一个红色头像在闪烁。

　　红色的小人头，浅红色皮肤，大红色头发，红色背心，呲着一口大白牙，手还傻乎乎比着一个“耶”，钱浅眯着眼睛凑到电脑右下角，长得倒是还蛮像他，一看就是一副傻乐傻乐的模样。

　　一周晃晃悠悠过去，聊天练习是否有效果钱浅还没感觉到，但孟睿的无厘头简直让她叹为观止，孟睿的打字速度很快，钱浅一句话没打完，对方两三句话就跳入屏幕，三句中有两句催促她快点，一句嘲笑她慢得像乌龟。

　　跟孟睿的聊天与其说是打字练习，不如说是斗嘴，可即便斗嘴也是孟睿斗得欢实高兴，而她只有气鼓鼓的份，钱浅以往的伶牙俐齿在这种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吃瘪地看着孟睿得意洋洋地翻身农奴把歌唱。

　　晚上八点半，钱浅例如往常上线，却没有看到熟悉的红色头像，点开‘我的好友’列表，孟睿的头像竟然是灰色的。

　　怎么回事儿？家里断网了吗？

　　钱浅愣了一会儿，急匆匆穿上拖鞋往客厅跑，吧嗒吧嗒去看网线，左看看，右看看，没问题呀。陈阿姨正在叠衣服，见状起身，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哦，没事儿。”钱浅摇摇头，心不在焉，又飞快吧嗒吧嗒跑回房间。留下陈阿姨一个人站在客厅一头雾水，“这孩子......”

　　她回到房间后把聊天软件退出又重新登陆，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往常清脆的“吱吱吱”，钱浅把聊天界面翻来覆去地点开关上，关上点开，折腾了好几遍，又重新开机，再登陆，再点开，依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心中忽然涌出了难以察觉的慌乱和失落，钱浅只是感觉心里空空的，有些不知所措，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莫名的期待、手足无措的慌乱和不明所以的失落都是爱情的表现形式之一，但是钱浅怎么会懂得什么是爱情呢？毕竟她当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钱浅扯扯头发，有些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到床上，又站起来，又坐回床上，又站起来，来回重复了好几遍，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迫切地想抓住点儿什么东西，却什么都抓不到，纷杂的情绪统统被压在心底，脸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然而今天，她有点失控，心里仿佛住了一只小耗子，在空落落的地方咯吱咯吱乱叫，她似乎被那只不老实的小耗子叫乱了心。

　　钱浅深吸一口气，坐回到床边，强迫自己静心整理情绪，却发现没有办法将复杂的情绪一一梳理开来，她甚至都辨认不出它们的面容相貌。

　　挫败感汩汩涌来，钱浅沮丧地垂下脑袋，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是有多单调，顶大的快乐就是和杨苮祎一起逛书店，逛文具店，现在竟然因为聊天对象的莫名失踪而百爪挠心。

　　她的生活好寡淡，好无趣。

　　钱浅连声叹气，满怀惆怅地打开窗，企图冷风吹走她一腔莫名其妙的心事，外面的灯光很亮，将近十点，马路上来往行驶的车辆依然很多，黄色路灯一个接一个在马路两边排列，像整齐有序的守卫士兵，笔直尽职。商店的霓虹灯欢快闪烁，繁华绚丽，城市的夜晚五光十色，黑色反倒变成了陪衬，世俗的活力隐入家家户户。

　　吹来的冷风让钱浅冻地立马关好窗，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户玻璃，昏暗轮廓倒映其中，却看不到眼睛的位置，前几天的积雪没有完全融化，现在一小簇一小簇地堆积在路边，在路灯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芒。灯光和新雪都有藏污纳垢的能力，那些脏乱丑陋、不愿让人直视的污秽可以在昏黄灯光的遮蔽下各行其是。

　　她轻轻朝窗玻璃呼气，一小团白雾很快出现，又很快缩小消失，她已经小学毕业一年半，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就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她的爸爸妈妈组建了新的家庭，她有了新姐姐，也有了新弟弟，她遇见了一个让自己不胜其扰的同桌，可是现在她却联系不到这个叽叽喳喳的同桌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毕业，然后考入高中，然后再毕业，考入大学，然后再毕业，最后要去做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

　　钱浅把电脑一直开到十二点，直到关机准备睡觉的时候，她等候的某个闪烁头像抑或“吱吱吱吱”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孟睿没有来学校，钱浅看向自己身边的空位，不由茫茫然，下午最后一节老黄照例开班会，钱浅心神不宁地听着班主任叽里咕噜讲着翻来覆去的几句话，无聊地趴在语文书上把课文里的一个个句号用黑色中性笔涂满。

　　眼睛距离书本的字太近，不由出现一片密麻的重叠，钱浅透过黑色的重影仿佛看到了男生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整天的课程下来，身边是她期待已久的安静，可是，好像也不是很开心。

　　钱浅极其不情愿地承认，她似乎，有一点点想念自己聒噪的同桌了。

　　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 ... ...

　　晚饭后，钱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很想打开电脑查看是否有孟睿发来的消息，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于是赌气似的背对电脑就是不动弹，一直憋到把所有作业都写完，外加读了十几页《小妇人》后，才磨磨蹭蹭打开电脑。

　　屏幕有些暗，钱浅想调亮一点，但是不会，又担心自己乱动把电脑搞得闹脾气罢工就完蛋了，于是只好忍耐着。

　　聊天软件刚刚登陆，熟悉的吱吱吱连声传来，眼前的世界在刹那之间五颜六色，气象万千，她连忙点开红色小人的头像，一条又一条未读消息跳入屏幕中间。

　　“累死我了，现在终于到家了！”

　　“喂，你在不在？”

　　“在——不——在啊！”

　　“就知道学习，劳逸结合懂吗？”

　　“我昨天晚上去结婚了，那个破地方连个网都没有！”

　　“郁闷”

　　“不是不是，打错了，不是我结婚，是我亲姐结婚”

　　“她今天结婚，昨天晚上一到家就被我妈拉去帮忙了”

　　“今天都要累死了，结个婚怎么这么麻烦！”

　　“我以后绝对不结婚，绝对不！”

　　“累死我了,晕..”

　　. . . . . .

　　满屏的消息让钱浅啼笑皆非，原来是这样。

　　她眉眼弯弯，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弧度，想了一会儿，发过去一句——“你还有姐姐？”

　　发完对自己也有些无语，憋了这么久就憋出这么一句没意义的话，没等她郁闷完，孟睿的消息很快传来，她赶紧凑上前。

　　“废话，你以为就你有姐姐！”

　　钱浅不高兴地撇撇嘴，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应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我说真的啊，以后绝对不结婚，你不知道，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屏幕的这一行字让钱浅愣怔了半天，咧咧嘴，想笑。别人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先参加了爸爸的婚礼又参加了妈妈的婚礼，这样的人生经历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拥有。

　　钱浅歪着脑袋想了想，打字，发送，

　　“那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人愿意嫁给你的。”

　　“......”

　　“怎么可能？我这么帅，怎么可能娶不到媳妇儿？！”

　　又臭屁了，钱浅扬起嘴角笑，忍不住打趣，

　　“啊？你现在就想娶媳妇儿啦？”

　　孟睿没好气的消息传来，“胡言乱语，你才想娶媳妇！”

　　大大的笑容跃然涌入眼睛，还用上成语了呢，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过，就你这样，估计也嫁不出去，有人乐意娶你吗？”

　　钱浅气哼哼，立即发过去黑色□□表情。

　　孟睿紧接而来，“唉，不行的话，到时候咱俩凑合吧？”

　　瞎说些啥？钱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些烫，对话内容越来越不像话，她得赶紧岔开话题，于是钱浅连忙尽心挽救。

　　“你知道今天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吗？我跟你说一下吧”

　　“......”

　　又是一个黄色小圆脸擦汗的表情。

　　钱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窗外盈盈皓月，夜色很美，万物埋藏在地底下，蠢蠢欲动等待着苏醒，她的打字速度在每天和孟睿半小时的扯皮斗嘴中稳步提升，钱浅不得不承认同桌的方法很有效。

　　几次打字测验后，孟睿对着钱浅电脑屏幕上的成绩笑得开怀，邀功似的朝她挤眉弄眼，“怎么样？还不错吧，不感谢一下我呀！”

　　钱浅懒洋洋瞥一眼身边的聒噪人士，不说话。

　　“喂！”孟睿却不依不饶，盯着她不动，满脸追问。

　　钱浅含糊其辞，“哦..谢啦。”

　　“真没诚意。”

　　“请你吃糖葫芦以表达我对你真诚的谢意。”

　　“谁要吃小孩儿的零食？”孟睿疑惑地挑挑眉，“你怎么就知道吃？”

　　她认认真真想了半天无果，孟睿心情颇佳，脑袋枕着交叉的双手半支着椅子一摇一晃，“先欠着，等想出来打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