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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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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消息最流通的地方除了那些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就数客栈了。
尤其像丁卯客栈这种在整个谷阳乃至江南都久负盛名的地方。
墨谦则虽然知道云断向他借银子匿进丁卯客栈里,铁定不会用在正经地方,却还是被他魔高一丈。
第一天,云断捧来了用以装点太庙的莳花,洋洋洒洒铺满了夜鸩的房门前,美其名曰,落花入梦,步步流连,然后他就被踹出了客栈的大门。
第二天,云断买来谷阳城最好的绣娘此生最最得意的大作,将它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夜鸩的轩窗前,美其名曰,借衣献佛,然后他就看到这件几乎费了他所有家当的衣服被挂在了客栈后头的猪棚里。
第三天,云断把自己打扮地油光满面,束在玉冠中的发甚至能滴出几滴菜籽油来,他维持着风姿阔绰的形象守候在夜鸩门外,想要来一场不经意的偶遇,然而直到日落在即,蝇虫在脑门上飞来飞去,他都没有等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开开。
顺带还落了枕。
“诶诶诶,轻点轻点,你这丫头手上怎么没轻没重的!”
墨予川一边给他掰骨头,一边哼哧:“你这厮,成天没个正形,哥哥能想到外来人口出了问题,你呢?除了天天往客栈跑,什么都不会做!”越说越气,越气越说:
“早知你是这种人,那日就算拼了命我也要与你抢夺悬赏榜!”
“你给我说清楚,哪种人?”云断想要转头瞪她,而脖子却传来“咔啦”一声,疼得他眼泪花子直飙。
墨家小姐忍住笑意,轻咳两声,“自由散漫!吊儿郎当!还不要脸!”
“嘿,前面两个我认,不要脸又是怎么来的?”
“人家夜鸩是流连宫的掌门,九霄上的神仙,轮得到你这种油嘴滑舌的痞子腆着脸去结交?”想来这几天他闹出的种种笑话,墨予川都替他害臊。
“结交?小爷我那是追她!要和她琴瑟和鸣,结秦晋之好!”云断并不忌讳将心中的喜爱一吐为快。
上辈子,他学文,崇尚朦胧之美,总要让那爱意如烟雨般缥缈,最后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懦弱的个性。
上上辈子,生而为人的第一世,经历了太多坎坷,仇恨,到最后抵达师父面前的时候,他已不再是他……
如此想来,重生三世,却唯独只有今世能肆意倾吐对师父的倾慕。
墨予川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手上动作滞了滞,原来这厮名叫云断是有原因的,断袖的断呐!
“就凭你?别笑掉大牙了,揭榜一月有余,你没有任何作为,想入人家法眼连投其所好的本事都没有!”
言之有理,云断一拍大腿,也顾不得脖子上的酸痛起身宣布:“你说的对!她既是为了秋心师姐出山,我便要踏破那采花贼的住处,将秋心师姐救出来塞给她!”
入夜,墨谦则领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云断像个歪脖子的飞虫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直教他想拔剑将他捅了。
“云兄,有何话你直说便是。”
“墨老弟,我看你面如冠玉,气宇不凡,不知扮起女子来是何模样呢?”云断笑得很欠揍。
“云……云兄!?”这家伙,调戏旁人从来不管男女,当真是个百无禁忌的主儿,墨谦则面上一羞,故作镇定:“男扮女,自然是不伦不类的模样。”
少年人朗声大笑起来,“先别着急把话说这麽满嘛,难不成你想让令妹去扮诱饵吗?”
兄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
云断翻开悬赏,“自流连宫弟子被绑,此贼已许久未作案,如果是我他,定觉江湖再无难的到他的事,既如此,咱们就设局个让他好好挑战挑战,而局中人呢,势必是个绝色美人。”已经解释到这里了,墨家兄妹应该能听懂吧?
“云兄的意思是,此美人儿无谓真实的性别,只是诱饵?”墨谦则陷入自我斗争,“可我……”堂堂男儿总是拉不下脸来扮女子的。
“安啦安啦,多大点事儿?”云断示意他安心,“要不然我陪你一起?”
“这……”
“好呀好呀!”哥哥纠结难耐,妹妹却拍掌叫好,她挽住墨谦则的手撒娇道“兄长,那就拜托您啦!”
于是在墨予川的一声号令下,墨府的水粉丫鬟们忙碌了起来,经过精心的打扮,武林中诞生出两位绝色美人来。
撤掉妆奁后,对面的墨谦则容色莹玉如是新月生晕,仪静体闲,好一派秀外慧中的雅娴之姿,云断笑得合不拢嘴,直拍大腿惋惜:“可惜啊!墨老弟你不是女子,要不然小爷一定要娶你过门!哈哈哈!”
“云兄莫要揶揄在下!”墨谦则又羞又愠。
“你们二人打扮起来全然不输女子!”墨予川赞叹道。
少年人望向铜镜,瞅着自己投射当中的杏脸桃腮,甚好甚好。
当晚,一袭白衣胜雪,一盏清荷碧罗出现在了丁卯酒楼里。
酒楼腾时成了勾栏之地,引来无数围观的江湖中人。
高楼卧房里,向来喜好静僻的夜鸩缓缓抬起眼帘,他未开口,身旁的弟子便回道:“宫主,今日酒楼入住两只秦楼莺燕,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是否需要弟子出手将她们赶走?”
“不必,入世随俗。”夜鸩幽幽闭起眼睛,羽扇一样的长睫微微颤动,他心下已猜到这场轰动乃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
*
“喂,听说了没,今个儿店里来了两位绝世美人儿,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呐!”酒足饭饱后变得八卦是人的天性。
“真的假的?不是说最近风头很紧吗?这大街上连个女的都看不到,你可别框我啊!”
“骗你是孙子,她们就住在天字三号房!”
酒楼里的江湖人士人来人往,一时人声鼎沸。
与大堂的的热闹氛围全然不同的阁楼上,坐着一名异族男子,他耳廓动了动,碧蓝的瞳仁里满是了然的促狭。
墨予川扮作二人的护卫留守门外,就在她全神贯注打量酒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时,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冲击力撞出好几丈远,她下意识抽剑回身,遂见一名醉汉骂骂咧咧瘫倒在地。
“这位兄台,你还好吧?”闻见他满身酒气,着实喝了不少,墨予川像抚烂泥一样将他架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一群……嗝盗贼……全都……不得好死!”醉汉呓语不断,身体左右摇晃,怎么都坐不稳凳子,墨予川只好抵住他,问道:“兄台是遇到贼人了吗?”
“你,你才遇到贼人!”醉酒之人似还剩下些清醒。
“好好好,兄台,若是你尚还清醒便在这稍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找人来送你回家。”墨予川劝慰过他,欲下楼找人时却被醉汉猛地一把拉了回去。
“嗝,我……早就……没有家了……”醉汉手上的力道尤其重。
‘原来是个可怜人……’墨予川面露同情,她不经意间对上醉酒之人碧蓝的瞳孔,恍如酒楼外一贫如洗的苍穹,墨予川只听爹爹说过中原之外的还存在着胡人,他们天生异瞳,高鼻梁,妖异如鬼魅,现下见到实实在在的人,不由心生恐惧。
“你……你放开我!”墨大小姐下意识地往回拽手。
“你怕我……”妖异的醉汉唇角挽笑,口吻却很失落。
“呃,不是……那个,你将我放开好不好?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被江湖中人见到怕是会笑话!”墨予川不知道,她扭扭捏捏的动作早已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公布了出去。
后者冷哼一声,倏忽松开了手,墨予川往后踉跄两步,她揉了揉红肿的手腕怒嗔道:“你这醉汉,喝酒喝懵了吧?此地戒备森严,闲杂人等还是速速离去吧。”
“怎么……不找人送我回家了……?”醉汉虽是满身酒气,眼眸却异常纯净。
“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了吗?”墨予川没好气。
醉汉没有说话,而是捡起身边的酒壶仰头将其中的残剩的一些酒水倒入口中。
“真不知道我在跟一个醉汉较个什么劲?”墨予川懒得理他,赶忙拦下对面楼道里的小二,与他商量着别再让些莫名其妙的人闯上天字号楼间。
醉汉觑了一眼紧闭的天字号三号房门,哂笑着离去。
江南的夜晚多露水,鹧鸪啼声声慢,听得人恼也不得,静也不得。
客房里一人来回踱步,一人撑着插满簪子而繁重的脑袋。
“我说,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看得小爷我心烦!”云断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个头两个大,感叹一句女子不易已是难得。
“云兄,咱们难道就这样等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一天了,别说是屋顶上,连门外都没什么动静,墨谦则不禁质疑起云断的这招李代桃僵。
云断蹙眉盯着桌上果盘里剩下的几颗果核,“此采花贼极度狡猾,倘若太过招摇,于他来说我们的目的反而昭然若揭,想要骗过这种人,只能按照真实的情况来。”其实少年心中也没什么底,按理说现在应该有结果了,再狡猾的兔子也该上钩了啊……
难道因为饿了才会如此心神不定吗?少年朝门外喊了喊:“小川,再去给我端一盘水果来。”
无人回应。
“我说,你家妹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冷了?”云断挑眉。
墨谦则皱起眉头,“川儿?你可在门外?”
依旧无人应答。
座位上的云断“嗖”得一下站了起来,暗道一声:“不好!”
蓦地打开房门,门外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墨予川的身影?
见状,二人心中徒升一抹不安,涂抹着胭脂水粉的脸更加煞白了起来。
“小二,你有没有见过早上跟我们一起来的小厮?”墨谦则问遍了店里所有的小二,得到的答案很统一。
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