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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Chapter 33 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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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陶南风和谢行皆是班里的风云人物,十几岁的少年,年轻、干净、整洁,纯粹,符合一切美好的词汇,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青春的烦恼刚刚萌芽,还没来得及生叶开花,可惜,就几乎被扼杀在了繁重的课业里。
重点班的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张,一周七天,周末才有相处的机会,每到周五放学,背着沉甸甸的乌龟壳似的书包,谢行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等,痴痴地仰望天空,想着:好饿~
这时候,陶南风会买一份煎饼果子,切成两块,一人一半儿,美其名曰:“留着肚子回家吃饭。”
也就在这一年,发生了很多风花雪月诗情画意的美事。头一桩就是谢行心想事成,成功邀请到了苏长青来家里做客。
谢行为此兴奋得大半夜睡不着觉,第二天起床哈欠连天,想自己屋里乱糟糟的决不能让苏长青看见。
约的时间是十点半,苏长青很准时,蹬一辆自行车慢慢悠悠从落满黄叶的林间路上骑过来,深秋叶黄草白,宽大松垮的蓝校服洗褪了色,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古朴颜色,深色长裤卷起裤管,露出一截白皮细骨的脚踝,还有一段儿精细光洁的富有力量感的小腿。
谢行欢欢喜喜迎上去,高兴得合不拢嘴,亲切地拉起苏长青的手,眼睛闪闪发亮,舍不得移开一下。
“陶叔叔,你看你看苏长青来啦——”
陶潜对苏长青的印象颇深刻,从厨房探出头,目光停留在苏长青身上,掠过一抹深沉,点点头说:“来了就好。你们先去屋里玩儿,饭好了我喊你们。”
“好呀~”
谢行拽住苏长青的手敲响了陶南风的房门:“陶陶~我和苏长青进来啦~!”
门打开,陶南风以一种稀奇的目光看过来:“呵。你以前进我房间从不敲门,今天转性了?”
谢行羞涩,余光瞥一眼苏长青:“今天不一样,今天有客人在嘛~~”
陶南风的房间干净整洁,鞋子衣服归类收好,一点也不乱。窗外可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窗里摆着一张树影横斜的书桌,阳光洒进来,捧一本书,手边儿沏一盏茶或燃一炉香,这实在称得上一种难得的享受。
然而那书架里混进去一本杂书:《武林豪杰墓之陆西楼》,怪哉。他盯了好一会儿,谢行便以为他感兴趣,随手抽出来:“这是我送给陶陶的书,你想看可以随便看的。就当在你自己家里,不用客气。”
陶南风立刻接道:“哪是送的,分明是你硬塞给我看的。”
“哼,你自己笨看不懂怪我嘛?!像苏长青肯定看一遍就明白我的意思了,这就叫做‘悟性’呀懂不懂。”
因为他第一次邀请同学来家里,难免紧张,除了言语上的恭维,且处处伺候到位,到吃饭的时候不停给苏长青夹菜,添饭、舀汤,十分殷勤,自然而然冷落了陶南风。
“呵呵~”
陶南风表现出大度,自己找话题聊:“苏长青,听谢行说你以后想当警察?”
苏长青愣了一下,咽下嘴里的菜,垂下睫毛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
陶潜也跟着问:“为什么想当警察?”
“因为他爸爸就是警察啊,这也算子承父业,是这样吧苏长青?”谢行特意打听过,“我也想当警察。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要相互照顾的。”
苏长青却摇摇头,回答:“不是的,我只想求个安稳,不想当警察。那只是……一份憧憬罢了。”
“啊?”
谢行一愣,陶南风也跟着顿住了。
吃完饭,陶南风去厨房帮忙刷碗,谢行和苏长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苏长青主动问:“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谢行想说没有,可话到嘴边突然不愿意撒谎,便点了点头:“有一点儿。”
然后,苏长青神秘地笑了,是的,就是“神秘”,眼睛里朦朦胧胧,猜不透的微笑:“那谢行,你还喜欢我吗?”
“——当然,那当然是喜欢的!!”
一点儿失望无伤大雅,谢行乐观地想,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染上墨点就变成黑心莲了么?那倒不至于。然后苏长青挪了挪,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抿了抿嘴唇,似乎顾虑着什么小声问:“你能告诉我,你送陶南风那本书的原因吗?”
“书,什么书?”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刻见沉沉凝重的眼睛,不禁心头针扎了似的应激一跳,漫不经心道,“哦,那本《陆西楼》么,我还有很多很多类似的书,书里讲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你要是喜欢,挑几本拿回家好了。”
苏长青就歉意一笑:“……希望是我多心了。谢行,我只读了一遍,不确定有没有读懂你的意思。我喜欢陆西楼那个角色,但我始终觉得结局可以美好些。陆西楼的悲剧在于不说,所以当他死的时候,真相也随之消失了。书外的角色,比如你我,某些话要是不说出来,人生无常,一不小心死了,那事情的真相不就永远没人知道了。岂不是太可怜了么。”
“……”
这一番话,谢行听愣住了,脑袋发懵,看苏长青背后仿佛浮现出一层金闪闪的光晕。
临走前,苏长青仍念念不忘这个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哎就当作我胡思乱想了罢。你说你喜欢我,我听了很高兴,十分抱歉我没办法回应你,不过作为补偿,我愿意为你去做一些事情。”
这……
哪里失望了,这分明是救苦救难的大天使,那光芒太过耀眼,他几乎觉得自己瞎了。他急忙奔回屋里,像缺爱的苦孩子搂住陶南风的腰,嘤嘤娇气地感动状:“怎么办,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苏长青了。他太厉害了,简直太厉害了,我这辈子都达不到他那个程度了。”
陶南风急忙将手里的果盘举高,脸拉黑了几分:“你抱住我,嘴上却说喜欢那个苏长青,就不怕惹我生气?”
他应声抬头,笑嘻嘻:“你不会嘛。我不吃苹果,也不吃橘子,走,咱们到果园摘葡萄去~~”
果园换了新主人,姓关,关锐,是的没错——就是谢行的初中班主任。谢行曾开玩笑:难道现在水果贩子比当老师挣钱?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翻墙,摘了几串葡萄潇洒走人。
第二件喜事就是陶潜的第二春。情人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陶潜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脸上就开始忧愁,虽然嘴上推辞:“……抱歉,林老师,家中有事,抽不开身。”
单从他表情上看,大约想去的吧。
谢行偷看陶南风,吞吞吐吐:“其实,就当作普通朋友处处,也不一定就是你想象的那样子。呐,陶陶,你觉得呢?”
陶南风仿佛一个莫得感情的洗碗机器,没表情、没反应,抹干净灶台,离开之际,施舍他一个怜悯的眼神:“难道在你心里我是如此小气的人吗?”
他立即惊奇了一下:“难道不是吗?”
“呵~滚!”
——然而这晚,陶潜夜出,陶南风搂住谢行的腰寻找安慰。
谢行叹气:“你早晚都要跨过这个坎儿的。既然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何不早早看开呢?”
一张床上,他们以一种极度契合的姿势紧贴在一起。陶南风怀里的,爱也好怨也罢,是他拥有的全部鲜活又热切的生命,而谢行背后的,是归属。
窗外斜雨密织,风声萧萧,他们还太小,没来得及接触这个世界上更精彩的更具有挑战性的人生,那些霓虹灯下的王国距离他们太远,目光所及只有不断熟悉、靠近日久生感情的彼此,于他们而言,对方便是全部。
16岁的年纪,他们太容易将自己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和沸腾的激情与热血倾注进去,像人生的一场豪赌,一旦输了,就是血本无归。没有再一次翻盘的机会,余下的是生命燃烧过后的死灰。
正如现在,陶南风搂紧谢行的腰,落寞地说:“如果陶潜和那个女人成了,生出一个比我活泼讨喜的孩子,那这个家还有我的位置吗?”
谢行的背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淡淡答:“失宠了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一个人就活不下去,再不济还有我陪着你呢。”
圈在腰间的手臂逐渐收紧,紧窄细薄的腰像池塘边的柳枝柔韧极佳,绵软可欺。
“……那,你会离开我吗?”
吹进脖子里的气息热辣辣的。那股火辣的气息沿着脊椎骨往下窜,紧绷的皮肤下的骨头像一片羽毛轻轻划着,麻酥酥~酥~的,谢行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润了润嘴唇,说:“应该不会。除非你把我气跑了,我这人不吃回头草,走了就不再回来。”
越来越骚动,像一只红通通的气球越吹越大,皮儿越来越薄,红色变成乳白似的透明,下一刻就要——就爆炸了!!!
“好,我以后不气你。”
那该死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像诱惑他一样。
“那你以后还想当警察吗?”
“——当!为什么不当?!我还等着办完案子回到家,吃你陶教授亲手做的饭呢。”
谢行忍不住翻了个身,面朝陶南风,视线对上的瞬间理智“轰——”爆炸了,几乎贴着嘴唇,每次张开嘴从唇间呼出的急促气息仿佛变成了实质性的东西——像通红分叉的蛇信子,舔舐着薄薄嘴唇,似乎就等他放松警惕,刺进去,彻底天翻地覆。
这一刻,谢行读懂了陶南风眼里的渴望,不知所措,犹犹豫豫地张开嘴,舌尖从微开的唇缝探出来,羞怯地、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陶南风的嘴唇:
“是这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