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来过》若水飘

78、拒人千里 谁的问题

　　拒人千里谁的问题

　　一百零九

　　下午四点的时候，张嘉伟提出要回去。
　　柳若寻说自己也要回去。然后舅姥爷也说要回去。
　　我不想让柳若寻回去，柳若寻说明后天要去串亲戚，等过几天在联系。
　　于是我嘱咐贺军将柳若寻送回家。

　　见我一个人站在风里，贺军走出去好远后，从车里出来说：“要不一起去舅姥爷家里玩，第二天他再给我送回来。”
　　我高高兴兴去屋里，摇醒妈妈说:去舅姥爷家里玩去。
　　妈妈醒来了，说这个阶段不合适，舅姥爷作为长辈先到晚辈家，我们已经失礼了，现在我还跟着去添麻烦，说什么也不行。
　　“舅舅年纪大了，这几年舅妈身体不好，每天还要熬药，家里去的人多了终究是要累主人的，况且舅姥爷家还新添了人口，你嫂子正坐月子呢。”
　　见我不说话了。我妈说：“军，你今天去，明天就回来吧。这个年，就在家里过，别到处乱跑，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待几天。”

　　贺军听了，看我一眼，说：“妈妈，我知道了，一水就在家里陪你，明天下午我就回来。”
　　我爹从外面回来了，又把舅姥爷从车里拽了回来，说油坊定好的菜籽榨油、胡麻油，让初五以后开门了取。让舅姥爷在家里住几天，等着到时候一起带回去。

　　舅姥爷禁不住我爹死磨硬泡，终于不走了。柳若寻从车里下来，看看我。
　　“真服了你家人，你这舍不得人的脾性跟你爹一个样。”
　　“那你也别走了吧。”
　　“我明后天要去嘉峪关串亲戚，必须得走。”
　　贺军说：“那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这出去一送就送到了晚上九点。回来后，我嘻嘻笑着问：“哥，电话留了没？”
　　贺军头也不抬：“电话还用留，你把人家□□，邮箱，电话都告诉我了，我何必多此一举。”
　　“说说，你俩有戏没？”
　　“你俩好了，你可要重金感谢我。”

　　我嬉皮笑脸围在贺军跟前。
　　贺军面无表情摇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一水，你也该长大了。”
　　“你不会一直放不下吧，人活着都要向前看，当初我就说你俩压根不合适，可你非她不娶，才认识没多久就说要娶，后来你俩分分合合七八年，明明一幅好齿轮磨成了铁棒，你还是不肯放弃。”
　　贺军看我一次次不甘心，总要旧事重提，于是坐在我身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一个男孩，一直借宿在别人家里，虽然那家人待他很好，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先紧着他，弟弟妹妹也绕着他，他也生活的很幸福。

　　可是他有自己的心事。他爸爸坐了牢，她妈妈精神受了刺激。
　　很长一段时间，他内心都不敢面对阳光，甚至不愿意面对真实的生活。
　　可是他不愿意让别人担心失望，他还要努力，努力开心，努力生活，努力忘记自己的父亲在牢里，自己是劳改犯的儿子。

　　十九岁那年，他终于熬，觉得自己父亲快要该出来了，自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可是他父亲死了，他母亲紧接着也死了。那个男孩有一个特别疼爱他的姥爷，一直隐瞒，前前后后身边的亲人都在尽力为他营造貌似幸福和睦，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是他内心在煎熬。直到后来认识了一个女老师。那是妹妹讨厌的人，面无表情，可恶至极。他答应去替上高一的妹妹出气，也是真实的想法，想去打听一下老师真实的想法，维护妹妹，承担起哥哥的责任来。
　　可是去了以后他在女老师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冰凉气。
　　后来不知怎地，女老师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原来他们有相似的经历。
　　他父亲死得早，母亲带着她一个人东奔西跑，在她考上大学那年出车祸了。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除非另一个人跟你有同样的经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为自己坐牢的父亲感受耻辱。可是李美告诉我，知耻而后勇，一种遭受磨难与打击，在困境面前，毫不气馁、决不后退、决不自暴自弃的勇气，正是在知道耻辱后生长出来的。耻辱既是挑战，又是机遇；既是障碍，又是锻炼。”
　　“李美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大学的学费她勤工俭学挣出来的。毕业后，凭着努力靠近了一所高中，尽管许多学生不喜欢她，可是她带的班级，数学单科成绩却保持在了年纪前三。”
　　我无话可说了。我看到了李老师每次面对我们故意不擦的黑板，面无表情看我们一眼，然后默默擦黑板，够不到的位置，有几个字：最讨厌的一堂课，格外醒目。

　　现在想想，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李美呢？
　　先前是她的一幅冷脸，常年不苟言笑。
　　22岁时，贺军开玩笑，毕业就结婚。
　　23岁，贺军大学刚毕业，告诉我要让李美做我嫂子。
　　贺军跟李美打赌，毕业后就娶。
　　李美果然等了。
　　25岁，俩人因为工作两地分居，分了手。
　　26岁，俩人和好。
　　27岁，俩人因为房子问题吵翻了。
　　28岁，俩人兜兜转转和好了，商量着结婚。
　　29岁，结了婚，热闹闹地，可是没多久，李美却出了车祸。

　　一种遭受磨难与打击后，在困境面前，毫不气馁、决不后退、决不自暴自弃，他俩以相互磨砺彼此的意志保持了奋发进取、迎难而上的精神状态。
　　他俩是这样面对生活的，也是这样面对爱情的。人似乎受尽苦难后，才可能有不断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的决心和勇气。

　　可惜我没有受尽苦难，所以我就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不足，固步自封。
　　可惜我没有贺军的奋发进取、迎难而上，只能是愈发失败。
　　我记得贺军说结婚那天乌云密布，狂风四起。窗台上我老爹钟爱的君子兰，被风吹落，打碎在地，随着窗户玻璃啪啪作响，我老爹的书桌上的纸片也乱飞一起。
　　原来那一幕一直留在我的心里。是我心里施了魔法的凌乱，
　　我在为贺军不值的感情经历里，其实又是我一厢情愿的痴迷。
　　我的哥哥贺军那么英俊挺拔，该有更好的良配佳偶，而非李美。
　　可两个人惺惺相惜，在忽明忽暗的生活里，他们是彼此的光束。
　　他俩努力了，曾经拼尽全力，也为了彼此，努力磨合，拿出了非你不娶（嫁），非你莫属的剑阵和勇敢。

　　可最终，人力不可为。

　　他俩的爱情失败了。贺军悔悟了。我也醒来了。
　　我讨厌眼前的那个被哥哥想要娶回来做我嫂子的女人，是哥哥的妻子，他俩拥有着同样的面无表情，却拒人于千里。
　　——就因为此，他俩天生一对，我喜欢贺军的面无表情，却做不到爱屋及乌，这是我的局限，我的错，明明是热情的我，却用了他俩“拒人千里之外”的招数。

　　此时此刻，斯人已逝，我愿意听她的故事，认真的听了，去设身处地，我慢慢理解了每个人的不容易。对于我的老师——李美，我该称之为嫂子的人，我该说一句抱歉。我不应该以自己的想法去要求别人。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经历，我没有经历过她的故事，我没有做到淡然处之，还一味贬低，这是我的品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