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来过》若水飘

63、质朴守望 亡人未亡

　　九十二 质朴守望亡人未亡

　　晚上守灵。
　　我，王一诺，贺军，王一冰跪了一阵，王一诺说腿抽筋。
　　说完，王一冰先盘起腿，然后一字一句道：
　　“哎，从此以后，我就没奶奶的孩子了。”
　　大姑在一旁道：“你没奶奶了，我没妈妈了。”

　　小姑开始自言自语：
　　“有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对你深深挂怀，舍不下那份的牵挂；有一种爱无论你身在何地，她都让你尽情挥霍，从不要求任何回报。这个人是母亲，这份爱叫母爱。”
　　小姑在一边抹眼泪，感慨道：“三十岁的母亲，看孩子咿咿学语、蹒跚学步，相伴孩子左右，孩子叫一声妈妈，心就会莫名的激动和感怀。有了孩子后，对母亲的情谊也更深刻。四十岁的妈妈，抛却了以往的浪漫和天真，不在追求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质朴和自然成为他们内心最自然的坚守。”
　　小姑是中学语文老师，说起话来，完全是教科书的板书。
　　王一冰盘腿往前挪动，结果头一栽，把献的祭品弄倒了。

　　王一诺说：奶奶显灵了，看见最疼爱的小闺女来，挣脱出去的魂魄回来了。”
　　贺军一句话也不说，把倒地的烛台扶起来，然后把贡品换了新的来。
　　王一冰不依不饶，追着王一诺：“回哪里了，不是说三魂七魄都没了，人就没命了么？奶奶又活了。”
　　说着，摇着我：“姐姐，你让我看一眼奶奶，让我看一眼，会不会又活了。”
　　听她这样一说，我也想起电视剧上，埋葬的人在棺材里重新活过来的情形。
　　想到这，我忽然起身，就吆喝着贺军，打开堂屋进去看看。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工夫，被小姑制止了。

　　“妈妈告别了时间的喧嚣，空间的独居或者已经开始。你们这样会打搅她的宁静。”
　　王一冰不容分说：“奶奶在摇椅上呢，我去看看她晃荡的如何。”
　　吵嚷着，老爹出了门。好几天没合眼的他，眼睛浮肿，手的指关节异常粗大。听妈妈说，父亲腰椎间盘突出，每年冬天腰都疼得直不起来。这几天父亲应该是强忍着心理和身体的剧痛吧。
　　听我们吵嚷很久了。

　　父亲跪在灵柩前，烧了一通纸钱，点了一炷香。
　　磕头，起身，然后缓缓地走进堂屋。
　　胆小的王一冰滚进我的怀里，颤颤巍巍的问我：“会不会有鬼。”
　　她这样一说，我心里咚咚跳起来。我也是个胆小鬼。
　　王一诺随着父亲进了门，跪在奶奶身旁，开始流眼泪。
　　我挨着王一诺身旁跪下，看见奶奶满脸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父亲不让我们哭，说会惊动了亡灵。我们几个就默默的擦掉了泪。
　　父亲摸摸额头，我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奶奶的手，竟然像石头一样。
　　父亲看我一眼说：“磕个头，都出去吧。都别哭了。人都咽气了，哪里还能回来。”
　　我看着父亲迟缓的身影，慢节凑慢节拍停留在奶奶的身边，他此时此刻内心
　　定是感到了孤单，可内心的渴慕以及无所寄托的寻求，却成了强烈愿望下最终失望的最后一抹苍凉。
　　没了妈妈，那些曾经怀恋过的久久母子的情怀，只能在前世今生中开始新一轮的憧憬。
　　王一冰说：“奶奶骑着牛走了，你看那一脸微笑。”
　　王一诺没好气道：“爷爷属牛，你可真会说。”
　　贺军叹了一口气：“或许童言无忌，爷爷真的带奶奶走了，愿天堂里他们一路携手，关照彼此。”

　　听着这些话，我内心依然绝望。人死如灯灭，谁还能携手，彼此照应呢？
　　空气的浮沉每天都在周围轻悠悠的飘散着，鼻翼的气息感觉不到它赴向肌肤的每一次停泊和歇息。痛苦如果只是轻微的一点点，不要过于紧密，如这茫茫浩淼中的一缕浮尘，随时光飘荡，随周遭变化被一再淡化，煎熬啊，每一刻都是令人心颤的煎熬和磨难。
　　我不敢看见父亲，不敢看到母亲，这样的遥望，让我害怕。
　　怕极了。
　　生活好像一下子变了样子。
　　我们说好的离别，原来根本没有闹哄哄的场景。
　　那是毫无征兆的，突至。

　　听说了我奶奶去世的消息，宿舍里的姐妹们陆续打电话过来，还邮递了营养品，里面有大伙凑的份子钱。
　　“营养品是给叔叔阿姨的，份子钱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奶奶一路走好。”
　　我看出来是韩晓溪的笔迹。

　　大伙都暗下决心卯足劲，在过年时候找到工作。
　　班主任老师也不停给大家加油。
　　就业办的老师招聘会一场一场的开始安排起来了。
　　晓燕隔三岔五给我汇报找工作的事情。
　　还有叶子，成天缩在宿舍里，也不去教室，也不去找工作。
　　韩晓溪也发短信，让我劝劝叶子，多鼓励她。
　　叶子从小身体不好，父母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
　　温室里的花儿，养着养着，就不能适应外面的气候。
　　叶子告诉我，不是自己害怕，是她不想卷入社会纷争，不想在大家挤破脑袋争同一个工作。
　　我说，大家都是拼命表现自己，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说，她不愿意看到同班同学同时竞选一个岗位，挑上的人高兴，那么剩下的人就失落。不认识也就罢了，大家都认识，见面尴尬，自己不愿意这样。

　　走向社会大家都是如此。
　　正因为走向社会，大家认同习惯了这份如此，我才不愿意过早踏入。
　　工作留给有机会和准备的人。
　　让我再准备准备。

　　王一诺看我盘腿坐着发短信。
　　说我对奶奶不尊重。
　　我说，奶奶知道叶子，她喜欢看见我跟无邪的人聊天，你走开。
　　听到无邪，王一水跑了过来。

　　“姐姐，我在这里，无邪在这里。”

　　我看见贺军朝我们这面望过来，眼神有点哀伤。
　　接二连三送走亲人，他应该是最难过的。
　　我起身，去找妈妈，让她去安慰下贺军。
　　从小到大，贺军最听我妈妈的话。我妈妈就去了，坐在贺军身边，跟贺军说起话来。

　　我歪着头，想起当初，我讨厌李美。如果我妈不同意，贺军肯定会掂量我妈的意见的。谁知道，我妈妈答应过了劝他慎重考虑，到最后却说了：尊重贺军的一切决定，无条件支持。

　　我看见，妈妈给贺军找了皮大衣披在身上，替他擦脸上的烧纸烧起来的灰。
　　我看见王一诺也呆呆的看着我妈。
　　从小到大，贺军是妈妈最器重的孩子。
　　王一冰跑到我跟前：你说妈妈最喜欢谁？
　　然后我们三个异口同声：肯定是我。
　　然后我们在灵堂旁边哄笑。
　　贺军朝我们做出“stop”的手势，妈妈生气地瞪了我们一眼。

　　可我觉得奶奶在天上喜欢看到我们笑的样子。
　　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在这里哭哭啼啼，也是传统习惯上的做做样子。
　　亲人最喜欢看到的是亲人开心快乐，一生一世。
　　奶奶看到我们姊妹几个热闹开心，定会走得更安详的。
　　想到这，我跑到奶奶的灵柩前，烧香磕头，心里默默告诉她。
　　“奶奶，你放心的去吧，朝着你欢喜的地方，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纸火照着贺军红扑扑的脸，我看见他擦拭着眼睛。
　　王一诺也过来，给奶奶郑重其事的磕头。
　　“奶奶，你走好，我们会想你的。”
　　王一水也学着王一诺：“奶奶，你永远活在我心里。”
　　妈妈把王一冰搂在怀里。
　　“一冰，说得最好了，奶奶永远在我们心里，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王一冰朝我喊：“我也要哥哥姐姐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