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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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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到现在,居然已经匆匆流逝了六年的时光。
孟饮同他,六年时间中,不曾见过一面,甚至,都没有互相留过任何一句消息。
所有的祝福全部都咽下了肚子。
哪怕是一句“新年快乐”,都没能发送出去。
他们像是一对陌路人,倘若不是时光的偶尔青睐,他们原本连认识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酒吧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上楼梯时踩踏发生的‘咚咚’声不时从不远处清晰的传来,夹杂交错的脚步声、交谈的笑骂声,以及乐队试奏时拨动的管弦乐器的声响,此刻都交叠融汇在一起。而在这样的喧闹中,他们眼神交会的一刹那,似乎所有的背景音,都像被真空的玻璃瓶隔绝在外。
孟饮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回来了。
他几乎没变,却又变了许多。
少年五官早已褪去曾有的稚气,似乎连仅有的一丝热忱也褪去,剩下一个冷冰冰的躯壳。
此刻他穿着灰色短T,修长的脖颈处挂着一串黑色的长绳,下坠隐入衣间,看不真切。
宽大的T恤露出他冷白的肌,孟饮一眼便瞥到他锁骨二分之一处那颗因肤色而显得格外明显的黑痣。
他此刻随心的舒展修长的双腿,全身放松的陷在沙发里,眉眼间隐约显露着松弛,好似心情难得的放松,即便如此,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高傲矜贵、生人勿进的气场,比从前是更过之而无不及。
“没我窝囊我也没见你……”,范眠扭头过去呛她,话还没说完,就跟着孟饮定住的神情朝后转身,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我超。”范眠小声骂了句,目光不收控制的往孟饮脸上扫去。
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人就坐背后在呢。
范眠角度微妙的朝孟饮侧过去,尽量让自己完全背向对方,几乎是蚊语,“他什么时候来的?”
孟饮不耐的朝另一方侧了侧。
范眠丝毫不觉,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流出来,以极快的语速在孟饮耳边念叨,“这小子之前就对我怀恨在心,这次又听我背后议论他。这梁子算是结了。”
孟饮只单给了他一个眼神,范眠好像感觉孟饮在骂他“废物”。
与此同时,褚醉早已收回他高傲的视线,目无下尘般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右手拇指与食指配合灵活的翻转原本在桌面上的那只银灰色打火机。
此时楼外灯火阑珊,外头的大小商户正红火的开张营业,晚眠街原本就地势更高,坐在酒吧二楼也能将不远处远处车水马龙、灯光流转的街况尽收眼底。
夜幕已经完全拉下,除了一轮算不上圆的皎月,天上并无几颗星星。
“在那儿!”
赵一醒聒噪的声音传来,“他小子怎么跑那里坐着?”
“这块不挤吗?”赵一醒目光扫了眼半米开外的吧台,“这会儿你是看人少吧,再过半个小时这边全是人。吵都要吵死,你不是喜欢安静?我们去那边坐!”
赵一醒指了指靠窗空出来的位置。
褚醉眼皮都不曾抬动,专注于手上那只打火机,“懒得动了,就这吧。”
赵一醒啧了声,“亏我还提前跟人老板说好,留了个位置。”转身又接了个电话,“你到了啊?要不要我下去接你?你打车过来的还是……啊?这么突然,行,你带上来吧。”
挂了电话,赵一醒耸耸肩,“祁寻那小子晚点到,你妹到楼下了……还带了个拖油瓶。”
“你妹到底为什么交这种朋友,我想不通,看着总像是要占你妹便宜似得。”
说着,赵一醒从褚醉对面的沙发起身,绕了圈坐到褚醉旁边,“一会儿我还是跟你坐有安全感。”
“滚。”
“我能滚哪去,这么小点地方,一会儿都得挤着坐,你不跟我挤就跟他们挤,你自己选吧。”
“……”
服务生过来招呼赵一醒点了几杯常喝的,才空一会儿,赵一醒嘴就开始讲个不停。
此时酒吧内乐队已经唱响了,前面两首还算是比较舒缓,偶尔激昂起来,讲话非得对着对方耳朵说,周边的人更加更是听不清,即使如此,孟饮耳力也好的离谱。
她听到赵一醒几乎没有空下来过的嘴喋喋不休。
“我上次给你看的那个照片怎么样?”
他略带震惊的呼喊,“这你也看不上?不是褚醉你眼睛长天上啊。”
“他娘的,我看你谁也看不上,关心灵这种水准的,你也要拒绝啊。”
“不是,褚醉,你要是真喜欢男的,下次我们换个酒吧……”
“诶,你妹来了。”赵一醒用膝盖撞了下褚醉,他率先站起身来给他们打招呼。
“思年,这里。”
似乎恰好是那首歌的最后一句词,刚刚唱完,余音本还在不太大的酒吧内环绕,范眠本来还趴在桌子上嘟囔个不停,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有些迟疑的朝后看去。
褚思年出现在二楼楼梯扶手处,正如几天前见过的模样,此刻她更是眉眼弯弯,正满心欢喜的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她的手,正紧紧的圈着那人的胳膊。
“一醒哥!”
褚思年脸上一对酒窝显出,“我哥呢?”
赵一醒往身后侧出一步,恰好把角落里的范眠挡住,也一同挡住范眠的视线。
“这不是在这儿吗?”
“哼,”褚思年挽着来人走过来,“一点也不把我当回事,见我来了也不说迎接我。”
褚醉懒洋洋的抬眼看她一眼,又重新玩起手机,“又不是亲哥。”
*
孟饮上趟厕所的功夫,见范眠手边不知道何时又空了两个酒杯,同时,还多了一杯浓度更高的酒。
她眉心微蹙,回到座位上,“你一会儿喝瘫了,我就直接把你扔大街上。”
她可不是提前下班来给范眠当保姆的。
下次在想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把她喊出来是不可能的了。
“良心!你没有…你没有!”他的声音低落的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又带着点少有的稚气,孟饮常戏称他还是没断奶的太子爷。
眼见范眠两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一同他的颈与耳,仿佛火烧燎原一般,孟饮知道差不多是范眠的极限了。
范眠这人其实很少喝酒,孟饮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喝酒。
孟饮更是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碰都不想碰着玩意,两个人一起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她最初听到范眠在酒吧里,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但是知道他是为情买醉的那一刻,她是有转身就走的意思的。
对方此时一双眼看起来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清明了,只见范眠红着眼皮,伸出右手,单指点在孟饮肩膀上,“之前你喝个烂醉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嗯?”他吐词很慢,尽可能的让自己生意听得清晰,“我对你不管不顾了吗?我把你扔在大街上了吗?啊…?”
孟饮内心肺腑不止,她恨不得把这小子嘴抽烂,她什么时候窝囊到喝个烂醉还伦到他伺候过?
孟饮脾气已经有些上来了,“老子最多给你打120。”
范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嘴角却拉扯出一丝笑容,在孟饮看来,这笑容也是绝对的欠打,“你不管我,多的是人乐意管我。”
孟饮眼皮抽动了几下。
“谁他妈稀罕,”孟饮扫了眼他的眼皮,“你最好别一会儿给我喝个酒精过敏。”
“过什么敏?”范眠似乎也觉得眼皮痒痒的,伸手用力揉揉眼眶,“我是上脸而已,我可没有过敏。”
孟饮一掌拍开他的手,范眠手上很快红了起来。
“你这下,赔钱吧。”他伸着手告状。
“我有时候多么希望法律能容忍我打爆你。”孟饮警告道,“收拾东西,不准喝了,我们闪人。”
“我不。”范眠神气道,“我不仅自己给,我还要你和我一块喝,你和我没什么不同,我告诉你,那小子很快也会找别人,到时候你拉我喝酒,我还不陪呢。”
说着,就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往孟饮喝完的空杯里倒。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孟饮单手制止,抢过范眠手中的酒杯,“你他妈喝不了了。”
“你让我喝完这一杯!”
孟饮深吸一口气,“你别跟我犟。”
“我要喝完。”
“你喝完你就得去医院。”
“我不会。”
“你再回一句嘴,我牙都给你打碎。”
“……”瘪嘴。
“窝囊。”孟饮看着他泄气的模样骂骂咧咧,“妈的,一女的把你窝囊成这样。”
两人最后达成通牒。
“我帮你把这杯喝了,然后今天这局结束,可以?”
范眠明显情绪低落到极点,有些不能自主思考,思考也变得迟钝,思绪乱的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
他要怎么办才好。
他明明很难过。
明明很想用身体的痛苦掩盖住心里抽丝的疼。
浑身火灼般的燎烧感让他头晕的不行,心里似乎有一百只蚂蚁在寸寸的咬他的内脏,他痛的想靠下一杯酒缓解这种痛楚,即使他知道下肚以后只会带来更大范围的痛楚……
“喝酒有什么用,还是他妈什么也改变不了,”孟饮将手中这杯一饮而下,带有冲击力的辛辣感直直涌入她的太阳穴深处,肿胀感让她在原地麻了几秒,像是被电触过一般,她脑子翁鸣几声,她勉强定了定。
“酒我帮你喝了,事得你他妈自己来干。”
“结账。”
孟饮此时已经收拾好东西,范眠扶着吧台起身,脚下踩着软塌塌的云般一步一踉跄。
她几乎是黑着脸架着范眠左边的胳膊,“菜成这样还敢出来喝。”
孟饮这人向来对人没什么很好的耐心,平日里装是能装出来的,但是真烦的时候基本情绪全在脸上。
范眠可以说是她最烦的一个。
事多,事儿精,娇贵太子爷,没断奶的少爷。
她恨得咬牙切齿。
孟饮对自己说,她下次还被范眠喊出来喝酒,就是傻悲。
酒吧内光线忽明忽暗,乐队演奏的乐器音量似乎开的太大,每一个鼓点都撞的孟饮头麻。
她似乎和往这边走去的服务生撞了一下。
手上的劲道一松,她明显感觉旁边那人陡然失去了维系平衡的支持力。
朝着另一边倒去。
“范……”孟饮伸手去抓,范眠早就整个人朝右手边的客桌倒去。
孟饮错愕的想将人迅速拉回,身后却被人一撞。
她本着意去拉范眠,重心本在后方,此时被人撞开脚步,她一个不稳,似乎也要朝前倒。
孟饮眼疾手快,想借矮桌的力量把自己撑回去,只是还没够到矮桌。
她整个人就被带了起来。
后背撞在身后人的怀抱之中。
“干嘛,”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一如少年时清澈,“想碰我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