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今方知失散事》苍兰之谜

20、风起

　　昨天一大早，于封的父亲于天就早早出了门，所以之后岑雯今到于府时并没有碰见于天。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开得车？有你这样硬往里挤的吗，看着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开车毛毛躁躁的！”陈楠气极了，上前冲着于天就是一通教训。
　　于天皱起的眉头转瞬即逝，拧着的表情舒展开来，温和地说：“不好意思，两位，我到医院有点急事，所以无礼了些，还请见谅。”于天自己也是从艺的，他的声音很干净很透彻，跟他的年纪完全不匹配，如果只听见声音还教人以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陈楠还是觉得不解气，嘟嘟囔囔道：“哼，来医院的哪个人没有急事。”
　　周宬拽了一下陈楠的胳膊，示意她别讲了，随即对于天说：“好了好了，没事了，你这以后开车也小心一点，刚刚那样确实危险。”
　　“多谢二位了，那我就先走了。”于天朝周宬一点头，让过他们便走了。
　　等到他走后，周宬跟陈楠说：“行了，别气了，赶紧上去看你儿子去吧，我先把车停好。”陈楠也听话，这便答应了。
　　周宬坐到车里，先把车开到车位里，却没有马上下车。
　　他坐在那儿，两只手垂在腿间，整个人向后靠在座椅上，呆呆地看着对面于天的车，想起了一些事情。

　　周艺青从电梯下停车场，电梯门刚一打开，就看见门外站着自己的妈妈。
　　“妈！你来啦！”周艺青惊喜地叫道。
　　陈楠走进电梯，焦急地问：“你哥怎么样了？”
　　“他啊，命大着呢，医生说就是受了皮外伤。对了，妈，我爸呢？”周艺青关上了电梯门，突然想起来没见到自己父亲。
　　“你爸停车呢，刚刚碰到个人气死我了，开车跟疯子一样。”
　　两人说着，电梯就来到了楼上。
　　周艺青带着陈楠到周艺白和张泉洋的病房，陈楠看见周艺白坐在床上跟张泉洋生龙活虎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于是骂道：“周艺白！你跟我讲，医院哪个地方吸引你？上次住院没住够，才过了多久就有想住院了。”
　　周艺白被他妈的嗓门儿吓了一激灵。
　　陈楠心里还觉得不够痛快，坐在床前又骂：“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天天惹事不说，吃亏的都是你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开门回家跟我讲一声你把别人打住院了？”
　　“妈，你说话也太毒了吧？”周艺白哭丧着脸，只能求饶。
　　他从小怕他爸，因为他不听话的时候他爸会动手揍他；但是自从长大能听懂话之后，他变得更害怕他妈，那张嘴真就是软刀子杀人。对周艺白来说，他爸就好像一场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他妈则是软刀子杀人，能让人难熬到宁愿挨顿打。曾经有一回，周艺白晚饭前被陈楠骂了一通，结果一直到晚上睡觉睡一半的时候梦见他妈的话，都还哭醒了。
　　厉害程度，可见一斑。
　　周艺白是真害怕他妈的嘴皮子，但是岑雯今却在旁边听得身心舒畅，可算有个人能制住周艺白了，看着他又害怕又无奈的样子，岑雯今差点偷笑出声。
　　这时于封觉得不太自在，便悄悄走出病房，在走廊上溜达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如何，竟然瞧见了一个跟自己父亲很相似的身影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
　　于封心中一跳，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惊。
　　好奇心驱使着他往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看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而那个跟自己父亲身形很相似的人背对着门，就坐在床前。那个女人看模样三十上下，虽是素面朝天神色有些憔悴，但难掩姣好的五官，只是脸上有些臃肿，像是个略微有些胖的女人。
　　那个男人背对于封坐在女人跟前，不知道在和她说些什么，只见到那个女人开始时偶尔点点头，继而神情开始低落下来，没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她又逐渐激动起来，红了脸也红了眼，用手不停地挥舞，指着某个方向大声吼叫。
　　于封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见这个女人说“凭什么......你答应过我的.......她做......混蛋。”隔着房门听不太真切，能听到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看得出来里面的那个男人在极力安抚那个女人，有些手忙脚乱的，最后站起来把她的头搂在自己胸前。
　　两个人约莫纠缠了四五分钟才分开，女的似乎累了，疲惫地躺倒在床上，背过身子睡去了。那个男的俯下身子，应该是亲吻了她一下，然后转身要出门。
　　于封见状赶紧蹿到一旁的楼道里躲着，听到对面病房开门的声音。
　　于封现在很想出去验证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父亲，可是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出去，这件事情的结果很可能是自己承受不了的。
　　“喂？靓靓？......我今天晚上回去.......嗯......儿子也在市里吗？.....好，那我打电话给他......好，那我挂了。”
　　就在于封坐在消防通道的楼梯上天人交战的时候，那个男人在隔着一道门外的走廊上，打起了电话。
　　声音从门外传到于封的耳朵里，他当时就崩溃了。
　　这个清亮的音色，就是他父亲于天的声音。
　　此刻于封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来试图为他父亲开脱：这个女人可能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父亲这边的亲戚？或者这个女人是戏班子里的某个演员？
　　“耳听得，一点钟，众生勾起我浪子梦......”
　　于封的手机铃声响了。

　　于天挂了给妻子打来的电话，便想着给于封打个电话。
　　“嘟——”耳边刚响起来第一声提示音，于天就听见楼道里传出来一阵手机铃声，是越剧演员赵志刚先生唱的《浪荡子》。
　　他知道这是自己儿子于封的手机铃声。
　　于天放下手机，却没有挂断，倒是楼道里的铃声断了。于天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于封这时候应该就在楼道里，而且铃声中断却没有接电话，他应该是看见自己了。
　　于天的脸因为血气翻涌而变得通红，他把手机攥在手中，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挂掉电话，走回了病房里。
　　于封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之所以没有推开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扇门，不光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而且他心里在短暂的几道呼吸之间便有了主意。

　　于封在听见自己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他急急忙忙把手伸进兜里把手机关了声音，然后掏出手机来，用两只手紧紧握住。
　　他很害怕那道门会突然被打开，所以他死死盯着楼道的门，盯到仿佛能看透这扇门的背后。
　　等到这漫长的来电提示过去，这扇门终归是安安静静地立在那。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听见病房的又关上了之后，他站起来，拍拍裤子，走出了楼道。这一回他大大方方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原来里面的女人不是胖，而是怀了身孕。但是病房里没有自己的父亲。
　　此刻于封心里也是有了打算。
　　要不说同为父子，心意相通，爷俩都很有默契地把这件事藏在了台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