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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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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达骑着马,刚穿过林子,便见着了前后有人堵住了她。
为头的兵拉住了缰绳,回了身,“这位小哥儿,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敏达盯着来人,一身盔甲,腰旁佩刀绘了些暗纹,像是鸟,又像是祥云,看来城里又来了些贵客,只怕还是要见上一回了。
待得敏达一行人走近了,就见到了半里开外的草甸里密密地站了一排人。
为头的兵下了马,走向一身蓝衣的男子,跪了下去:“左将军,是当地的一个牧民。”
那位被唤做左将军的人转了身,瞧着敏达还直挺挺地坐在马上,只笑了一声:“惊了林大人的鸟儿,打算怎么还呀?”
敏达的马被勒住了缰绳,她只得侧身下了马。正躬身拱手,耳侧听见另一男子说话:“你这蠢东西如今连公母都分不清了。”
敏达脑子一轰,定在了地上,挪不动身了。
左将军见着林大人出声讥笑了自己,看来是要留下眼前这个人,有心要盘问一番,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敏达身前:“你这冒冒失失冲进林子里,林大人的弓还没拉起来,鸟都飞上天了,你打算怎么还呀?”
敏达低着头,手心里都是汗,不敢作声。她真是太冒失了,是不应该在这几日一个人出门的。如今被抓了现行,却不晓得想个什么由头能脱身。
一支箭搭在了左肩上,敏达低着头,顺势就跪在了地上:“这里燕儿鸟儿多,小的家里打了有的,还是熏好的,大人若不嫌弃,我一会就给大人送过来。”
左将军嘿嘿笑了两声,“活鸟换熏鸡,林大人喜不喜欢啊?”
林大人看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左将军,正色道:“起身说话吧!”
左将军收了箭,眼光一闪:“都说月牙堡的牧民骑马射箭个个都强,你家里那么多熏鸡都是你自己射下来的?”
敏达站了起来,却不敢看林大人,闷闷地嗯了一声,也不敢多言。
“那今日就射一只赔给林大人吧!”
敏达低着头,接过了递来的弓箭,咬咬牙,只怕今日难得脱身了。
她勉强拉满了弓,听得一声哨响,半里外的林子里腾地惊出了一群鸟。抬头往天上望去,日光耀得睁不开眼,哪还看得清鸟在哪,闭着眼睛就松了手。
耳畔嗖嗖嗖一阵箭响,只见得众人欢呼,“射中了!大人好箭法!”
敏达听得欢呼,睁开眼,三五骑马已冲了出去。难不成她闭着眼还能射中鸟?
不过一刻,左将军的下属便捡了一只山燕回来了。
左将军接过了燕,说:“又想一支中箭又射鸟,又担心射不中再补一箭,弄巧成拙了吧,三支箭都串起来了。到底学艺不精啊!林大人真是日渐蠢了。”
林大人瞧了一眼没反驳。
左将军将燕送给了敏达:“拿回去熏好了,明日请林大人吃鸡。”
敏达惊讶地抬起了头。
左将军哈哈一笑:“真当你闭眼能射中?”
敏达脸变得通红,接过了燕,躬身拜了一拜,转身便去寻马。
左将军看着她仓皇落逃的模样,远远地喊她:“明日申时,就在这里。”
敏达也不敢应,翻身上马,只求远远地离了那里。
那个林大人怕是不认得她了。最好是不认得她了。
敏达回到府里,卸了马,便去厨房寻人。“王叔,府里可还有熏燕?”
王叔听得公主回来张口便要熏燕,只能笑:“公主,还没开始存过冬的吃食,要不给让阿申给你打几只?”
“明日可有?太阳起到当头就要给人送去了。”敏达看着挂在马上的那只死燕子,心里乱成了麻,没了平日里的稳重,恨不得现在就拿几只燕子去了了这份债。
“公主早晨急匆匆出门,眼下急匆匆回来,是在外头惹了不该惹的人吗?”申宗不知道何时进了厨房,他这么一问,敏达便不开口了。
“达达大王子的人昨日便在月海北面等安营扎寨了。公主若能守在府里,才是最安全的。秦将军不见得就是打头的。”申宗看见敏达不回声,知道她也得了消息,肯定是出门了。有些话,阿申不好说,但是敏达公主的心思他大约是懂的。
敏达走到申宗身边,太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大约是叹了口气,语气低低的:“我要几只燕,要是鸟也好,鸡也好,明日去……去……出门去。秦将军我是再不见了。”
她说完就进了屋,关上了门,再没出来。
申宗把敏达马上解下来的死燕子放在了厨房的案桌上,三支箭跟一只燕子绞在一起,像是给他眉头上了一道锁,皱得头疼。
天暗了几分,清风便给敏达送来了晚饭。看见敏达伏在案上写字,便又给她点了油灯。“公主在写什么?”
敏达把笔落下了,收起了书卷,笑着逗清风:“给你写婚书,九殿下要我回宫之前,你就跟着申将军过吧!”
清风一脸欣喜,又不解地问:“公主,九殿下真的会要你回宫吗?莫非达达大王子要娶庆公主,九殿下就想起来他也是娶了个公主的人?”
敏达叹了口气,望着清风,哭笑不得:“申将军要是知道你这么多话,肯定要罚你去刷马了!”
清风收了敏达的笔和墨,把晚饭端上了案桌,只是摇头:“申将军才不会管我们这小女儿心思,他呀,又想公主回宫去,又怕公主离了月牙堡。”
敏达莞尔一笑,这些年若不是清风的碎碎念,她也只怕难得有笑的日子。清风在她面前总是话多,说得倒是不错的。申宗从定桥接了她那日起,就是这番心思,想她能安心地做敏达公主,又怕她离宫里是非太近,暴露了身份。
她无非就是颗棋子。她哪里由得了自己。便是秦观,秦观也是这样想的吧……
那个林大人,她本不应该这么怕他,她闭着眼就想起他一脸的不悦,抿紧了嘴,凌厉的目光盯着她,让她话都说不清楚,她那时那么害怕,止不住地发抖,他捏住她的肩头,手上的力道能让她粉身碎骨。
如今他不说,她也不说,她就当他是林大人。
敏达在林子里头等了许久,日头从树梢尖尖上落下去一寸,才见得一人从林子里逆着光走来,不是那个林大人是谁。
敏达见他一身风尘仆仆,问:“你的马呢?”
林大人盯着敏达的脸,沉沉地回了她的话:“你有。”
敏达把三只山燕从马上解了下来,递给他:“请林大人笑纳。”
林大人并不接,盯着她看了一会,问:“那是左自朝问你要的,你给他去。”
敏达拿着燕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见他不接手,话也不肯多说一句,搞不懂他今日一个人来见她是做什么,倒也不像是来办公事。
寻思得久了,敏达心里有鬼,害怕跟他多处。壮着胆子把山燕放在他的靴子旁,转身就准备骑马走开。“三只山燕带来了,你来了又不要,我也不管了。”
林大人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这是生气了?”
敏达挣不脱他的手,眼睛里渐渐生出一股害怕:“你们打仗用的弓,我使不惯。射不到燕儿也不能怪我。我可不敢生气。林大人好心,快放我走吧。”
林大人道:“你走了,我怎么回?”
敏达气得满脸通红,望向他,又不敢发作,只是哀求:“你到底要如何才肯让我走?”
林大人见她今日话多,跟昨日完全是两个人,总是寻思着喊走,不知她心里是个什么打算,便打算跟她周旋下去。“放你走也行,那你选一样,今日就我跟你两人再比试一番。”又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便走近了一步,拦在她身前:“骑马改日再试。”
敏达怨恨地望了他一眼,不肯再说话。
林大人悠悠地问:“附近可有湖或河?”
敏达不知他又有什么主意,如实答道:“西北十里,有一小湖,当地人叫鸡眼泉,要是去月海,得有四五十里路。”
“那便去吧!”林大人单脚蹬起,翻身上了敏达的马。见敏达咬紧嘴唇不动脚步:“我可没骑马来。”
“达达大王子的人昨天就到了月海。”敏达觉得眼前这人失心疯了,一个人,没带刀没带马,往达达人的住地去,他不知道自己身份吗?不回来了?
林大人冷笑道:“他去得,我便去不得?上马!”他伸手拉她上马,手臂夹紧了怀里的人,一个缰绳甩起,马便撒开脚蹄子跑起来了。
敏达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一如三年前那般,害怕,屈辱,脑子怎么也理不清身处的局面。
低头盯着那双攥着缰绳的手,关节粗大,满是茧子,还有没长好的伤口,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在拿枪舞刀。她大约是知道的。
她想求他,让自己继续留在月牙堡,怎么求呢,她都没敢告诉他自己是谁……
他要是不认得她,她杀了他,或是打晕了他——不不不,她万万不能杀了他,这等于把月牙堡,还有刺凸儿的族人都送上了断头台。若是打晕了他,逃走的话,他隔几日就能寻到她,她也不能做。
他这个人,怎么悄无声息就寻到月牙堡来了呢?申宗的探子都死了吗?秦观也不知道吗?
心里想法太多太乱,眼泪鼻涕就顺着风落了下来。她伸手擦了一把,见眼泪鼻涕正是滴在他的手背上。身后的这个男人毫无知觉,也许,他真不认得她了。
但愿这般才好。
林大人扬了扬缰绳,不动声色得把怀里的敏达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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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安咬牙切齿地骂,打着老子的名号干尽坏事,一群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