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时代》减却春

4、遇袭与活着

　　“哟，挺敏锐地嘛。”那人把棍子扛到自己的肩上，粗厚的红舌头在干裂的嘴唇上舔舐了一圈，樊黎落看得心里一阵恶寒，万幸岳致古两个及时地跑到了他的身边。

　　一个瘦高个子从黑暗里走出来，挑着眉看樊黎落，“你小子不要一直瞪我啊。”

　　见这两人的模样，岳致古紧张地攥住了岳世古的手心。

　　“啧！果然都是一出生就安装了视觉系统的人。你刚刚也不搞定他。”他抱怨地走到刚刚那人身边。

　　那大汉用棍子指了指地上的灯光，戾笑着说，“我太急了，让那小子刚刚看见了影子，不然现在他早已经碎成两半了。”

　　“行吧，小子，我们也不想弄死你们，省得在这里又呆不下去，把你们领的救济交出来就让你们走。”

　　听到这里，岳致古悄悄地和弟弟交换了一个恐怖的眼神，是境外混入流放之地的夜旅人。

　　“救济……”岳致古迟疑着拿出了那个盒子。

　　“不行！”樊黎落伸出手拦在了岳致古的面前，神色果决，“交给他们之后我们之后怎么办？”

　　“黎落……”

　　“交给我！我不怕他们。”

　　“黎落，你别冲动。”岳致古焦虑地看着樊黎落，但是口中的话语根本拦不住樊黎落的莽撞。

　　两柄尖刀蓦然出现在手中，樊黎落握紧手中刀刃，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大汉。那男人看着这一幕，兴奋地对着旁边的瘦高个嚷道，“你别插手！”

　　那瘦高个也就施施然后退几步，把身体往灯柱上一靠，眯着眼神色不耐地看着他们。

　　见这瘦子似乎没有插入战斗的意思，岳致古松了一口气，转头皱着眉焦急地看向了樊黎落。岳世古却不然，他紧紧拧着眉头，把那瘦子收拢在眼角余光里。

　　那大汉直直地盯着樊黎落的眼睛，双手持棍，摆好架势，正打算硬拼一场，樊黎落却在下一瞬间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人去哪里了？

　　他飞快地转动脑袋，眼睛余光扫到了樊黎落双手交叠，从左侧飞扑了过来，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两刀直直冲着他的腰腹而来。

　　原来樊黎落在一瞬间弯下了身子，逃出了他的视野，脚下强行止住了速度，转到了那男人的左侧，猛地往后一蹬，拎着刀子瞬间就到了那男人的面前。

　　到底是在暗世里活了这么年了，那男人飞快就反应过来，腰部用力，强行转过了身子，棍子一甩挥上了两柄尖刀。

　　樊黎落力量远不如他，不仅被这一棍阻住了攻势，反而人也倒退了出去。可是那男人不仅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的攻击，趁势反手一棍飞快地抄向了尚不能稳住身体平衡的樊黎落。

　　樊黎落心下大骇，他足下强行发力，脚下传来一阵不适感，脚似乎被迫歪曲了，但是总算勉强躲过了那棍子。他也来不及松懈，毫不犹豫伸手一刀劈向了那棍子。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刀不仅没有能对那棍子造成损伤，反倒是樊黎落清楚地感觉到了刀刃的磨损崩裂，刀刃的碎片沿着那棍子迸溅了出去。

　　完了！

　　果然，那人趁势追击，樊黎落的刀因为那巨大的力量而被迫脱手。

　　又是一棍横扫了过来，樊黎落双腿为支撑，往后仰身，那棍子贴着他的眼前划了过去，掀起一阵罡风刮过他的脸。

　　他勉强翻身起来，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侧，那棍子顺势回转，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背上。

　　樊黎落眼睛一花，背上一痛，整个人已经向前飞了出去，脸擦着地面，血和泥混在了一块儿。他只觉得五脏六腑搅在一起，恶心得肺都要吐出来了。

　　“黎落！”

　　“别过来！”樊黎落一只手撑地，脚下一蹬身体贴着地面滑出一段，另一只手顺势捡回刚刚落下的刀子，然后飞快地爬了起来，喘着气看着眼前的人。那人如一座高山一般，把阴影厚厚地投在他的身上。

　　＊

　　李不言一跟樊黎落三人分开就去了常去的商店，他接过吕长递过来的烟和酒，揭开盖子抿了一口，轻轻地咂了咂嘴。

　　“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怎么说？”李不言又抿了一口。

　　“你今天喝着这酒没滋味。”

　　“你管这玩意儿叫酒？”李不言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嘲笑地看着他。

　　那老板登时脸一红，气恼地把手上的抹布重重一扔，“那你他妈给我滚！”

　　李不言侧身躲开那块抹布，把其他东西收进自己的收纳器，拎着那瓶酒转身出了小店。

　　“老板，你跟他生气干什么？”干杂话的把抹布捡回来，“他来这儿几个月了，我就没看见他高兴过。”

　　吕长一愣，叹道，“你说得对，那家伙啥时候高兴过。”

　　高兴……

　　李不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随即嘲讽地笑了笑，高兴？哈……

　　他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转身到了一个路口，从这边的街道过去就可以到空中航道的那条地下缓冲路，因为飞行器路过会卷起灰尘和空气旋，所以这条路一般都没有什么人。

　　但是他喜欢安静。

　　可是今天刚刚转到这边的街道就发现并不安静，几个人正在战斗。也对，他想，这里是流放之地，乱斗再正常不过了。自己应该早日习惯流放之地的生活了。

　　他打算当做没有看见，直接走过去就算了，刚走了几步，一声焦急担忧的“黎落”让他止住了步子。

　　他眯了眯眼，仔细地看了过去，原来真的是樊黎落几个。

　　虽然只不过是便宜徒弟，但是如果他们几个死在这里，自己明天不就真的完全没事可干了？

　　这样一想，他的脚下就已经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樊黎落吐出一口血，勉强让自己不要倒下，双腿痛得撕心裂肺，面色发灰，轻飘飘地好像踩在云里。

　　那男人双眼发光，嘴僵硬地扯开了一个大洞，仿佛是一个吞噬的黑洞，手上的棍子应声劈向了樊黎落。

　　这一棍，自己一定会被打成肉块。

　　樊黎落闭上了双眼，心在这一瞬间，却沸腾了起来，不甘心！

　　我的梦想没有实现，我还要保护阿致和小世。

　　岳致古已嗓子已经哑了，他用力地喊，“东西给你，你放过他！”

　　但是除了死神的诏令，那棍子不会停下。

　　樊黎落猛地睁大了眼睛，压榨出身体里残留的几分力气和勇气，手再一次用力地握紧，拳头挥了出去，但是并没有随之而来的坚实的触感，那个人却已经轰然倒下。

　　那瘦高个见此一幕，愣愣地冲了过去，“你怎么了？”

　　那大汉躺在地上，鲜血从胸口渗透了出来，人已经断气了。

　　“小子，你施了什么诡计？”他双眼瞬间充血，面容狰狞地朝着樊黎落扑了上去，樊黎落连忙伸手去挡，但是第一次没有感觉到任何触感，那个人却也突地倒下。

　　樊黎落抬头就见岳世古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瘦子躺在他们之间，一柄刀子被用力地插进了那人的后脑。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了。

　　好一会儿，岳世古才哆嗦着后退了一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垂手，低下头，喘着粗气。

　　突地一个小型机器人不知道从何处走来，它张开口，一道光亮起，那两个人似乎被它吞噬了，就这样在三个人眼前凭空消失。

　　三人正更加心惊，接着就见那光后面走出一个青年，李不言把手枪收了，然后弯腰，那个机器人顺势蹦到了他的手上，然后散为无数个正方体光块，消失不见。

　　李不言手张开，夹在腋下的酒瓶掉了下来，他伸手捞住那酒瓶，仰头喝了一口。

　　然后李不言他才看向岳世古，“你们把他送回去吧。”

　　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岳世古奔到樊黎落身边，问他，“你怎么样？”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不由得因嗓子难受而咳嗽了一声。

　　“我没事。”樊黎落笑着看岳世古，“小世，谢谢你救了我。”

　　岳世古也笑，然后就收敛了笑容低下头，脚尖轻轻地蹭了蹭地面，“你没事就好。”眼睛却并不与他对视。

　　樊黎落却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他盯着李不言，眼睛亮晶晶的，“谢谢老师救命之恩。”

　　李不言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厢兄弟俩努力把樊黎落扶起，一起回到了居住的楼前。

　　他们往上走了两阶，岳世古去按门。

　　手指在门前的屏幕上划过，淡淡的光波隐下，过了一会，门打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弓腰低眉的老头，头发像杂草一样随意地生长，就像被人用剪刀随意地剪出来一样。

　　他是这座楼的守门人。

　　兄弟俩个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樊黎落因为太疼了，只是龇着牙笑了笑。

　　那人也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把门拉开，放他们进去。

　　每当这个时候，岳致古总是不由自主地看一眼那个人藏在阴暗里的右手，跟李不言一样的手。

　　樊黎落被两人拖着爬楼，到了他们的住处。

　　家里只有一些很普通的伤药，不能止痛，岳致古也姑且着给樊黎落用上了。

　　＊

　　吕长没有想到李不言去而复返，还以为这小子总算是知道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了，正打算好好教训他几句，谁知道李不言一张口就是一句，“有药吗？拿出来吧。”

　　吕长瞪眼，半晌才缓过劲来，“你什么态度？”

　　随即抬眼看他，“药？好的药你买得起？”

　　李不言拿出一张数据卡片放到桌上，往吕长面前一推。

　　吕长却并不接，而是问，“你干什么用？”

　　“那几个小孩遇到了流浪进来的夜旅人，如果不治，这辈子总有那么一个弱点摆在那里。”

　　“治了难道就没有弱点了不成？次人等谁没有弱点？”他好笑道，“遇到夜旅人怎么还能有条命让你捡回来？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干脆！那才算是乖孩子呢。像他们，尽给人添麻烦。”

　　“没带枪。不然早死透了。”

　　“那夜旅人连枪都没弄到？这么弱的夜旅人都打不过，不是我说，那几个小子成不了气候。”

　　“废话真多，快拿药。”

　　“操！你他妈当我欠你的啊？……好吧，我就是欠你的。”他絮絮叨叨地把那张卡拿了，“你去光都买不比在这里淘这些黑货便宜多了？真不懂你。”

　　他把那张卡往光都交易系统里面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转身咂舌道，“李不言，我不知道你还是个富豪啊？”

　　那张卡他拿着都嫌烫手，“这么多能源点，早就达到了光都养老的标准了吧。你干嘛要来这里，你是觉得光都的好日子住着不舒服啊？”

　　李不言往椅子上摊开身体，“其实也不是很多……我当初其实本来是想要攒两个人的……”

　　吕长瞥了一眼他黯然的神色，没有说话，沉默地把药拿了摆到李不言面前，然后扣除了相应的能源点，又请李不言进行信息验证。

　　李不言也沉默着做完这一切，然后把药收了。

　　吕长这才说话，“李不言，日子还长呢，别这样就把自己活成一只蛆虫了。”

　　李不言没有应话，他走出了店子，街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仰头是无穷的暗的穹顶，看着它之下没有四季的流放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