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劫》不言木

7、殷红

　　我一直认为我就是活着沟渠里的渴望点点灯光的老鼠，一直在苟延残喘着，没有任何信念，好像活着只是我人生中的一项任务一般。我害怕别人投来同情的目光，因为我觉得那种眼神是在一刀刀的凌迟着我一般痛苦。
　　我知道我从来都是一个孤独又可悲的人，小时候整个弄堂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说话，只因为我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犯，我的妈妈是一个妓女，他们认为我和他们一样肮脏，有的时候我都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家里很穷，妈妈为了那点可怜的卖身得来的钱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她说我们的命生来就贱，所以没有任何苦难会将我们打倒，那个时候我就这样信了。也许有的人一生都没有办法体会到什么叫做家徒四壁，可是我从小就在那样的家里长大，有的时候饿得没有力气了只能去弄堂里抢流浪狗的吃食，为了那么一口吃的，有的时候会被流浪狗咬得不成样子。身上的伤疤结痂了又添新伤，可是生活让我变得麻木，好像这些都不会痛一般。
　　我一直以为我从来都不害怕这些，至少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只是我七岁那年，我唯一的亲人因为得了一种不可言说的病死了，听弄堂里的人说是梅毒，那个时候他们以为我也会死，只是没想到我命这么硬，居然活了下来。后来孤儿院收了我，我离开了那个闲言碎语漫天飞的小弄堂，只是这个新住处也并没有改变我的生活，唯一的改变就是我可以不再和流浪狗抢吃的，不再去捡衣服穿，还可以上学了，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一堆年龄一般大小的孩子聚在一起，他们彼此玩笑嬉戏，可是我始终是一个人，好像我是多余的，他们将我视而不见，不听我说的话，不在意我做的事，我在他们眼里是透明人，他们总是不会靠近我，这让我觉得更害怕，害怕这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那种嗜好是我九岁的时候出现的，那个时候老师布置了作业，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做，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可是我又害怕没有办法完成任务，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笨蛋，我害怕得手在不自觉的颤抖，手中的铅笔都被我碰断了，我当时心里想的是要赶紧把作业完成，我要削铅笔，只有把铅笔削好了才能写作业，这样他们才不会觉得我是笨蛋。手还在不停的颤抖，结果刀划到了手，我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痛，还在削笔，待笔削好了以后我才看到手上的殷红。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种红色特别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颜色，我能感觉到那种温热，当时忽然有了想去尝一尝的想法，我用舌头去舔舐了手上的血液，这是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我能感觉我当时平静了，身心都放松了。这一刻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是温暖，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热的，血液是热的，我还活着。从那以后我便爱上了这种感觉，每到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变回隔开手腕，尝食那新鲜的血，我喜欢看着鲜血从我的白皙的手腕上渐渐流出的模样，然后在快要滴落的时候一口含着，再来细细品尝这其中的腥甜。其实我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血是有限的，我也去尝试过别的血，鸡的，鸭的，猪的，甚至是别人的，但是好像只有我自己的血才会给我带来那种感觉，这让我高兴，至少对于我自己而言我是特别的，至少我有了存在的意义，那就是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没有人会愿意跟我亲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会再去接近他们，一个人虽然还是会让我觉得害怕，但是我更不喜欢的是他们那种鄙夷和厌恶的眼神。
　　是什么驱使着我写下这些呢，是死神的召唤吧，我还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毫无痕迹的来去，我想也许你不会关注到你曾经的一个眼神就可以将一个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会知道你的一个字一句话可以让人心如死灰，但是的确有过这样的事。我现在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要结束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没有明白你们说的生命的意义，没有见到你们所说的世界的美丽，连那一丝丝的温暖都是我自己给予我自己的，你们知道那种在寒冰里冰冻了多年的石头吗，好像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了却还在渴望这阳光的照射，我就是这样的。
　　现在我在我大学的多媒体大厅里，夜深人静的，真的很安静，我的面前坐着几个很喜欢看我讨论我的朋友，他们此刻的眼里只有惊恐，他们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他们想喊却喊不出来。我知道他们在害怕，害怕我伤害他们，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打算，我只是想请他们观礼而已，一场关于死亡的仪式，我说过我不想我的离开如我来时那般了无声息，他们是最好的选择，据说这种体验会让他们记住一辈子，我很乐意他们可以这样记住我一辈子。
　　我已经将我惯用的那把小刀磨得锋利无比，我在舞台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一个高脚杯，刀就在高脚杯的旁边。我割开了手腕，让血静静的淌进杯子里，然后将杯子端起来，走向了那几个，将杯中的东西灌进了他们嘴里，然后逼着他们喝了下去，我知道我现在的体力正在流失，连打字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看着桌子上的鲜红，好满足，感觉自己被温暖包围了，我看着那几个人，笑了，我可以被人记住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