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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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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有过将眼睛贴到水族馆冰冷的玻璃上观看的经历吗?”
男人手中捧着一本硬壳拆线本,惨白的手指肚在纸锋上轻轻划过,略微病态的声音盘旋在半空中。
T型舞台上一前一后的华服大胸女人两条长腿放肆地踢着,身上穿着和外面同季的奢侈新款,据说换了个设计师,走怪诞□□风。
男人一双橙黄的瞳孔微微收缩,定罪般地看着跪在脚边的男子。
“那些游移着的毫无表情的脸,那空洞死寂的双目……”男人顿了顿,低下头玩味地看着不停打颤的男子,“这是形容我的吗……”
“三七?”
男子的脸顿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全身在细小的战栗中越发冰冷。
他绝望地嘶喊了一声,恐惧告诉他要死死地拉住男人的腿。
男人嗤笑一声,手指一松,硬壳本掉落到了地上,发出“咔哒”一声响。
女人们停了脚步,欢愉的音乐还缠绕在空气的夹缝中。
I’m just dreaming of tearing you apart.
I’m in the detail with the devil.
So now the world can never get me on my level ,I just got to get you out of the cage.
男人厌烦地摆摆手,站在下面的鸦子上来了两个:“弄下去。”
两人架起瘫跪在地上的三七,对男子绝望的哭嚎置之不理,脚步颇为一致地
踩在酒红色的地毯上,消失在某一处黑暗里。
Burn everything you love then burn the ashes.
In the end everything collides.
My childhood spat back out the monster that you see.
My songs know what you did in the dark.
……
男人仰起头,闭上眼喃喃道:“乌鸦啊,为什么歌唱?因为在那高山上,有七个最可爱的孩子等着她回家。最可爱,最可爱的七个孩子等着她。”
“多可爱,多可爱的七个孩子啊……”
众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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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航下了车,司机还在不停地靠后视镜打量他,像是要用目光将他看穿。
他转过头去,垂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司机讪讪地清了清嗓子。
江东航将手死死地握住出租车门框,深蓝色衬衣的袖子卷到手肘,皮肤苍白衬得血管的青紫异常凸出。
在这生活久了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全身上下的肉白到不健康。
鸦子无非就那么几个档,最低|等的就是这些除玩家外闲游在外随处可见的小杂碎,这种等级的鸦子,能见上他们老大一面都叫半生荣光。
江东航讥笑了一声,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操|你妈了个逼的臭傻diao,你姥姥坟上冒烟了扯逼!” 然后“砰”的一声,甩手把门摔上了。
他迈开长腿就往人群里挤,那种令人作呕的口水混着大麻的腥臭熏得江东航眼泪直掉,他大声骂着往前走,纵身融入进终结的狂欢中去。
临死前的狂欢,末日的电影,连配乐都特么洋溢着血腥。
要开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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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冷冽的面庞再次被光照上,鲨鱼给自己起名叫老鸹。
鲨鱼和老鸹都会为腐肉眼红。
男人的无奈地白了那些胆怯的怂货,朝身边的老人挥了挥手,老人恭敬地低下头。
“是不是又要开局了?”男人问道。
“是。”老人回答道。
男人轻蔑一笑,“那小子呢?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吗?”
老人颔首:“是。”
“那就送他去,让他抽凶牌,逼他杀人,不杀就带他来见我。”男人说道。
老人呼吸颤了一下,半晌才答道:“是。”
男人不满地斜了他一眼。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男人又问,“小游呢?到了怎么也不说带他来见我。”
老人顿了下,然后迅速说道:“七少爷在房间里休息,说是晚饭时会来见您。”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好久不见了啊,我家小七。长大就不归家了。”
老人随声附和:“是。”
江东航坐在深棕色的大沙发里,两条长腿翘着,身上有种东西和这里格格不入。
末日虚无的狂欢就是瘾,以各种瘾去麻痹痛苦和恐惧,半截身子踏进地狱里,身上起了火烧得灼热、放纵;但是有瘾在,你就不觉得疼。
这就叫麻木。
江东航嗤笑了一声,把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了。
我有病。
我不仅有燥郁症,我还对女人硬不起来。
他又冷笑了一声。
所有人都在躁,一个个喇叭成精,谁比谁叫得欢,七嘴八舌,乱嚷乱叫。
拿油擦满全身,皮鞋头和发顶都在反光。每个人都在用肚子咳,像是连着肺连着气管连着肠子一齐都要咳出来。
江东航看着他们,眼睛里的血丝上挂满了戏谑。
这就是下一场的玩家,有一个人就是自己要杀的那个。
江东航挑起了眉。
下场抽到凶牌的人必定是自己。
就是所谓的黑乌鸦,要杀人,还要在天堂地狱的交界处停留那么几秒。
死不死的,那都是另说。
检验官要是查出来了,就会下到保命局,大屠杀,谁活谁晋级。检查官要是查不出来,那就相当于给鸦子划道,他会被派下去保命局,但总有上来的那一天,别想让鸦子在保命局里断命,他们狠起来自己的骨头都能扯出来当凶器。
那为什么凶牌一定是自己呢?江东航暗骂了一句。
那个万人敬仰的男人在江东航来这的路上就让他睁开过眼,然后就一直玩猎人的那一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可你就是逃不掉。
像是个巨大的牢笼,每一根贯穿上下的杆子都镶上一层金边,我可以给你无尽的喜乐,肆意的放纵,花不完的金钱和睡不完的美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但你必须杀人给我看,来证明你的能力配得上这里一切的享受,你的手沾满血摊开给我看,这是我要的筹码,我给了你,你就得还给我。
我还要你杀好人,会杀人,擅长杀人。
不能单一,不能简单,不能无聊,我要盛大的、耀眼的、激动人心的血腥盛宴。
我要你享受那个过程,我要你将它看待成艺术,我要你称之为作品并融入你的血肉之躯。
就是这样,我想看你手里的刀口滴血,我还想看到你嗜血时的痴迷。
江东航冷嗤一声,怀里的女人不舒服地扭了扭。
他突然就觉得恶心。
江东航一把甩开依偎在他怀里的美人,那女人尖叫着摔在地上,一双橙黄色的眼睛惊恐地瞪着他。
他站起来,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衬衫,怕是沾染上任何一点的脏。
好脏。江东航紧咬着牙根。
好脏,真的好脏。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不断很捏着心脏的融进了这世界上最恶心的情绪的感觉,厌恶、反胃、想死、绝望、恼火、想吐、胃里翻江倒海,不断、不断的攻击着头脑里的那根弦。
好脏,真的好脏,脏死了。
江东航脑袋一下碎成八瓣,嗡的一声,七窍全部充血,耳鸣的声音无限的大,喘不上气来。
他神经质地拿起杯满溢的伏特加就往身上泼,深蓝色的修身衬衫湿透一片。
气氛有一瞬间的恐慌。
黄眼女人还在尖叫着,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江东航突然想起来那个男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本质上,我们是一类人。”
因为她看见我会这样尖叫,她看见你也同样会尖叫。
你天生就适合同我为伍,一起看这群蝼蚁们讨好般的杀戮。
生而为人,可人性丑恶,你我又本是做上帝的命。
别想了。江东航轻蔑地笑了声,胃部的绞痛使他弯下了腰,手掌撑在膝盖上大喘气。头痛欲裂,胃口是被踢到出血的疼,全身上下每根神经抖在撕扯着四周的肉。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朵边上咆哮。
身为鸦子的女人不过是一滩烂肉,出了瘫在地上尖叫什么都不会。
衬衫上低头就可以嗅到刺鼻的烈酒味,那气味天生有温度,窜到鼻腔里点着一小撮火苗。
意外的爽啊。江东航想。
他好想大笑,可痉挛的胃不允许他再这么做。
江东航余光忽地瞟到左右望过来的人,鸦子的尖叫声也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暗骂了句:“操。”
好像有几只手过来拉他,甚至用骨节挑逗地摩挲过他的小腹。
想吐——
他撑着身子,冷汗顺着头皮沁了出来,后背刺痛,麻顺着脊柱往上爬。
江东航眼里充血,血丝密布的爬满本来就黑多白少的眼球,瞳孔霎那间皱缩。
好脏。
他控制着那一阵阵要得了人命的作呕,抬起手死死地堵住口腔,惨白的骨节泛着红,牙齿嵌入虎口,围过来的人一阵唏嘘。
好脏。
有人在摸他的后腰,皮带隔绝了肮脏的体温。
还是好脏。
江东航大口大口地穿着气,虚弱的一遍又一遍打掉那些游走在他身上的手。
别他妈碰我。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胃里猛地一缩,冷汗如雨一般往下流。
江东航突然瞪大了双眼,耳朵里倏地窜入一串恶心的笑声。
他撒开了嘴里的手,猛地向后一撤——
腰间别着的东西在混乱中反光,只听“咣”的一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把尖锐得泛着寒光的军刀刺穿手掌,径直地扎在棕黑色的桌子上!
男人在惨叫,周围的人被禁了声,血顺着刀刃往上冒。
“我他妈说别碰我!”
江东航嘶吼道,额头上布满大粒的汗珠。
想吐——
他顾不上那群人遗留在原地的哀嚎,转身捂着胃口冲向了厕所,反手锁上了门。
然后掀起马桶盖就是一阵狂吐。
好像有人从隔间里出来,一副不敢打扰的小心劲儿,开锁的钮“啪嗒”一声响,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江东航好不容易把头抬起来点,瞥了一眼外边,又撑着墙走过去把门锁上了。
他胃口差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唯一引发的机制就是他妈的情绪波动。
江东航抬起眼,眼球翻到无限接近上眼皮。
“操。”他沉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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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睁开了眼,看着略显斑驳的天花板发愣,口腔里舌头不断摩挲自己的那颗虎牙。
“真是越来越尖了……”男孩低声喃喃道,“嘶——,扎嘴。”
他突然想起欧时吃玻璃的那一次,满嘴是血,嘴角后来被缝了六针。
男孩眼睛极其得亮,一想到这,抬手挡住眼睛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孩笑得满床打滚,消瘦的脊背弓了起来,一根骨头隔着薄布料凹凸有致。
靴子清亮的敲地声隔着一扇门从走廊传来,男孩蓦地止住了笑。
门被推开,老人的声音混沌地击穿静默的夜,“小七少爷,用晚餐了。”
男孩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好的。”他回答道,随后起身。将赤裸的脚塞进一双旧拖鞋里,跟随着老人走了出去。
老人带男孩来到长桌前,身后有女佣拉开了椅子。
坐在尽头处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抬起头来对上男孩的目光。
男孩勾唇一笑:“时哥。”
男人也笑了:“步游,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