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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钟下之人 ...

  •   智连道长是不知道后面这些复杂纠葛的,他简单的大脑被即将复仇的快乐填满,脑子里已经想好要怎么把陆雪殊这个混账小白脸给切成八块。

      旁观的众人吓得抖了抖,不由小声道:“这道长怎么笑得这么变态?好可怕。”

      “他的本命法宝八百年用不上一次,上次出山的时候还是五年前,成功逮到了一个刚孵化出来的蚊子精,肯定开心!”
      “五年前?天啊,这不是憋成太监了?!”

      本命法宝和本人自然有密切关联,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

      可是,智连道长已有五年没有用过他如命根子一样的合宿钟了。

      也怪不得会发癫。

      智连道长耳朵没聋,但是他现在很快乐,所以不打算计较。

      可惜的是,他的快乐很快就没了。

      正在智连道长撸起袖子,准备开始干的时候,明河青突然开了口:“清音观主,这敲钟之事,可否让我来?”

      这名家公子神色晦暗不清,桃木剑嗡鸣震动,却被他一把按了下去。

      清音观主本来就是和明河青合作,之前陆雪殊让他再三吃瘪,明河青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再加上她之前也应承过他,便转头对智连道长吩咐道:“把你的合宿钟给他。”

      智连道长脸上狰狞的笑容一僵。

      众人:“啊……这。”

      即便是刚正不阿的武者,也不由得对明河青有点看不上眼:这混球东西算什么名门公子,有了仙姿玉貌的美人还不算,居然还要抢智连道长的命根子!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但是,智连道长作为一个只会捉蚊子的小弟,是绝对不可能违逆他唯一的姐的。

      因此,虽然他的脸黑如锅底,眼鼻通红,盯着明河青的脸愤怒不已,都快扭曲成大马哈猴,还是不情不愿地将复仇的机会交给了明河青。

      明河青接过了钟杵,在开始前茫然地在人群中望了一圈,可惜冒乐一早就往后一缩,躲开了他的视线。

      冒乐是好嫁风系统的宿主,又不是娘道文系统的宿主,只愿意和明河青同甘,共苦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冒乐:明河青现在这么丢人,她才不要去跟他对视,丢死人了!

      于是明河青只能失落地收回视线,却冷不防地透过帷帽对上另一人的眼眸。

      应止玥也没想到,随意的一瞥会被明河青撞见。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忽然回想起这位道家公子摆开阵法,挥着桃木剑,身形肃穆,毫不留情地击杀她的画面。

      而现在,明河青又要来杀她的陆雪殊了。

      应止玥垂眸,退后了半步,对着他恍惚的视线盈盈一拜,身姿纤丽,昔时雪覆过千山绿,渐昏的白日被浓稠的暮影摧折。

      ——明河青不知道应止玥的想法,也没有看出来她是谁,只是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眼熟。

      眼熟到令他心悸,揪着肉一样的痛。

      “明公子,还不开始吗?”在合宿钟旁边的人蓦地开口,声音散漫,倒像是比他这个敲钟者还不耐烦。

      明河青掩盖下瞳中迷离的神情,冷笑一声,打算先做完眼前事,送这个令他处处不快的公子上路。

      明河青神色冷然,掐诀的手势仙风道骨,摆好了“请君入钟”的姿势,青灰色的道袍衣料微微飘起——
      被智连道长鼻子里喷出来的气吹飞的。

      但不管怎么说,敲钟这件事,到底是要开始了。

      -

      明河青已经准备就绪,看到陆雪殊被牢牢罩在合宿钟下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咚”一声敲了第一下。

      铜钟外雕饰的是晦涩难解的梵文,微微翘起的边角不是主体的铜绿色,而是灰雾状的暗红,不知道浸润了多少生灵的血。可偏偏这样杀人的法宝,还在镂空处坠着纤巧的小风铃,穗子长长地飘在空中,有时候不需要风吹,即便是鸟的羽翼轻轻拂过,都会发出清脆和悦的低鸣。

      光是这第一下,陆雪殊原本恢复了一些红润的面色就瞬间白下去,大股的汗水从额头滚下。他眼睫眨呀眨,可怎么也舍不得完全闭上眼,只是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人群的后方。

      李夏延都不忍看这样残忍的场景,皱着眉头转过头去,却发现旁边戴着帷帽的姑娘动也不动、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明明两人不像,可她忽然想起自己活泼可爱的表妹连枝,不由劝道:“阿月姑娘,别看了。”

      应止玥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整个人陷入一种奇特的状态:“可我想看。”
      她似乎连呼吸都不顺畅,将帷帽上的面纱揭开,耳朵蔓上一点潮红,声音极轻,呓语似的:“他可是在为我死啊,怎么能不看呢?”

      因为出众的美貌与家世,向应止玥献过殷勤的人犹如过江之卿,其中自然也不乏有发誓愿为她死的裙下之臣。

      应止玥相信,他们在对她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真心的,因为并不了解为旁人而献出生命,会是怎样漫长痛苦的过程。

      大小姐并不期待有人为她死。
      甚至可以说,连她本人都对自己的生命不是太在意。活也可,死了也行。如果不是冒乐非在她雷点上蹦迪,她是不太介意把身体送给更有求生欲的对方的。

      而陆雪殊却是真的在为她死。

      她的内心陷入一种奇妙诡谲的震动,眼中波光流转,像是见到了最恋慕心爱的情郎。

      冒乐本来还在缩着脖子偷听,此刻也要崩溃了:疯批!

      果不其然,这本《活着好累,要不死了算了》就是集san值狂掉大成的神经病小说,里面的人全都疯得很不正常!

      原女主和陆三郎也就算了,怎么连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炮灰都这么疯批?!

      冒乐在心中疯狂呼叫好嫁风系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清音观主要杀的人是这个阿月吗?”

      系统:【根据系统的计算与评估,清音观主要对付的对象确实是这个阿月。】

      冒乐:“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也许是出现了一些变故。】

      冒乐:“……”

      系统估计也感觉到冒乐快暴走了,赶忙补充道:【你学过统计,应该明白的,即便是再严谨的数学模型,也会有误差的出现。这位合宿钟下的公子,很可能就是之前没估算出来的误差项。】

      冒乐觉得这系统看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放屁!

      冒乐已经多一秒钟都不想呆了,她觉得这个明河青也不是什么丈夫的好人选,回去之后一定要拜托林姨娘给自己另择佳婿,“你到底要我找什么证据?快告诉我应该找谁,我现在就去找。我要回京城!”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冒乐以为系统出现故障的时候,它心虚地开了口。

      系统:【你可能需要去找阿月。】

      -

      李夏延看着帷帽细纱下的侧脸线条,越看便越是眼熟,而这冷清的声音更是令她咬紧了牙,只是她刚欲说话,就被冒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转过头:“应小姐,这是怎的了?”

      而应止玥对身边的这些声响全不关注,只看着钟下人。

      “咚。”

      陆雪殊的嘴唇很干,原本淡粉色的微润唇瓣已经干枯下去,显然和他刚刚侃侃而谈的表现相异。

      可应止玥怎么也忘不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眼睛黑亮亮的,里面像藏了名贵的黑玛瑙,不需要水浸就已折射出清亮的光。眼睛弧度是温柔的,秋草纷飞,可他眼睫眨也不眨。而当中所有的眸光都倾注到她身上的时候,确实会有种自己是他所拥有的全部的错觉。

      而现在,把自己视为全世界的人要去送死了。

      正如视线交错时,她会如实看到他眼中的情绪。
      而他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己,她虽是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合宿钟被敲响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她心里受余波所引,到底产生震颤。

      “咚。”

      第三下也敲了下去。这次陆雪殊的状态更糟,原本干燥清爽的外衫也透了汗,嘴唇边已隐溢鲜血,手指轻颤。

      应止玥的手指产生幻感,也不自觉抖了一下。

      这么想极为不厚道,可是应止玥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闲翻史书杂记时,记录将军因没等到援军而败北,最后自刎于战场的场景。

      “但见将策马而立,遂终含笑,容色竦动左右。楚歌声尽,虽已陨于前役,却无人敢尽视其容。”

      因为受了伤,年轻漂亮的皮相受了伤,淡色的唇因为浸过血而变得饱满鲜艳,却莫名其妙变得更为蛊惑而勾人。想来,即便是来自山中的男狐狸精,便是再怎么术法高深,也少有能修炼成这样的吧。

      “咚。”

      第四下了。

      陆雪殊咳了两声,在两次敲钟的间隙微启唇瓣,将划破的拇指贴近,那靡丽的血渗透他唇间伤口,恍惚间有甜腻的樱桃香气。

      应止玥觉得自己不至于心疼,但确实想起在客栈初见的那日,漫天大火下,她倾身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来是不记得的,可是在此情此景下,她却发现,当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连火灼烤空气的淅沥响声都清晰可辨。

      大火炙烤走所有的水汽,陆雪殊已经语不成声,嘴唇轻微开合,要靠应止玥几乎贴上去才能勉强听到。

      “因为你……很好看啊。”

      少年清新林雨般的气息湿漉漉,盘桓在耳廓都是温热的湿意,像是雏鸟用羽绒在耳边轻轻划过。

      ……

      “咚。”

      在第五下也敲了下去的时候,应止玥耳膜轻震,也是此刻才恍然大悟,或者说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咚。”

      陆雪殊愿意为她死,可这事他什么时候说了算了?

      应止玥紧紧盯着他,汗水从她颌间滑落,原本面上掩饰容貌的妆消去大半,她嘴唇微动:“你不许死。”

      “听到没有?陆雪殊,你不许死。”

      饶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旁人的呼吸都成了灼烧人眼的烟气,一片烟云笼罩的模糊场景下,她看见他无奈地笑了下。
      ——大小姐,你好霸道啊。

      ……

      “咚。”

      到了第八下的时候,陆雪殊已经不能维持神智,眼瞳微微涣散,唇角有大口的鲜血不要钱也似地流出,几乎要比脖颈的朱砂还鲜艳。梵文所构造的锁链牢牢捆束住他,原本就被毛糙的绳子磨破皮的手臂更是早已擦破了皮。

      烟雾混沌,不知名鸟雀掉落的羽毛恰巧坠在他眉宇,沾了鲜血后又轻飘飘下坠,唯有几颗细羽点缀在他眉心。

      “咚。”

      应止玥感到厌烦。

      这些围在她前面的人,体温实在是太烫了,烫到她眼睛隐约发红,有氤氲的水汽诞于眼尾,只是还来不及落下,就又被这烘热的火焰蒸发,凝成不可辨认的气体。

      嘴唇被咬破时,本该是腥却浓的,却也尝出极微弱的樱桃味。

      可她今早,明明没有涂过唇脂——

      “咚。”

      到了最后一下也敲完的时候,合宿钟收回,陆雪殊也早已无力支撑自己,重重地滑落在地,胸膛轻颤,周边的一小圈泥土都被他的血所打湿,变成一种奇异的暗红色。

      那暗红色细腻黯淡,却散发出不绝于缕的樱桃甜气。

      应止玥无意识触上自己的脖颈,细腻光滑,没有任何红痣的痕迹,可她却忽然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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