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人了》汤雪沃

138、落荒而逃

　　日渐向晚，残余的暮色裹了层青灰，不像是晴好的春日，倒更似寂寂的冷秋。

　　窗外支着琅玕，抽出一枝细细的嫩玉，细叶攒的露珠坠在香壶上，朦胧了墙上挂着的墨色山水画。

　　应止玥倒是心情蛮好，因为三月之期将至，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即便天气不好，一色青纱帐下的混蛋又就着姿势深了几寸，也难改她畅快的……

　　可这也未免太过了吧。

　　应止玥蹙起细眉，终于无法忍耐，抬手扇了对方一记，获得些许喘息后转了个身。

　　大小姐觉得，这不能说她暴躁，实在是陆雪殊欠揍。

　　陆雪殊本人倒是很勤勤恳恳，这也不介意，温和地去亲她染了细汗的后颈。

　　话又说回来，要是无论哪处都这么轻柔的话就好了。

　　应止玥伏在榻上，拨弄着帐上一时兴起挂上的珠帘，浅碧的琉璃珠发出清脆的微响，她随手拽下来一颗，珠子触感圆润温凉，转眼滚进厚重的朱毯间。

　　从院子到卧房，处处的摆设都和她的心意。

　　她蓦地一愣。

　　和她距离最近的人很快察觉出来，拨过她汗湿的发丝，亲昵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太舒服了，所以才不对劲。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应府才对吧。

　　应止玥本人虽然挂了，但在挂了之前，也把应府管理得如同铁桶一样，想必冒乐穿过来之后也有所察觉。

　　即便冒乐担忧自己露馅，不敢多见人，可这也和她穿书后做出的事情不符。刚穿书时，冒乐明明是想要大展拳脚，还做各种创新菜品、胭脂之类的，甚至还向陆雪殊表白。

　　可怎么后期又像是瘪了的鹌鹑，闭门不出，心灰意冷地接受不喜欢的陆率。但与此同时，她又像个瞎子一样任陆雪殊随意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应止玥在芦亭山上可能把陆雪殊得罪惨了，可这和穿过来的冒乐有什么关系？

　　她才不信在冒乐坚定自己失忆的情况下，陆雪殊还会主动把小姝的事情说出去。

　　顶多悄悄掐死算了。

　　由于现在的身份尴尬，应止玥之前不愿意多想，可一旦发现不对劲，就是越想越奇怪，只感觉情况乱成一锅粥，哪里都理不清楚。

　　她眉尖往中间聚拢，语气也不好，“应大小姐有什么把柄握在你手里了吗？”

　　陆雪殊停了一瞬，侧着头看她，光看神情很像是一只无辜纯情的狐狸犬。

　　他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好可惜，被你发现了。”

　　可是听在应止玥的耳朵里，完全就是“你竟然现在才发现”的揶揄口吻。

　　雨线和她的倒吸气声同时砸向郁葱柏木，树叶咿呀摇晃，无根水偏又一颗颗落进犬牙交错的廊檐，“发现什么？我什么都……”

　　“嘘——”修长的手指抵住她嘴唇，陆雪殊漫不经心扫了眼天色，“这雨声吵得我头痛。”

　　他俯身舔了舔她的耳廓，一阵细腻的水声，叫人分不清来源，“嫂嫂好像很好奇我和姑姑的事情，不如我直接讲给你听，如何？”

　　应止玥觉得不如何，可陆雪殊不给她机会开口，复又动作起来，与之相对的是说话的语速，平缓一如春风扶雨。

　　然而，他叙述的第一句话就惊得应止玥差点没跳起来，“我的字，就是姑姑在芦亭山上给我取的。”

　　如果从第三视角来看，陆雪殊可谓是全然不设防，原原本本地将当初发生在山上的事情叙述出来，甚至连下山时消失的理由都一并告知，条理清晰层次分明，让人连责备的缘由都寻不出。

　　曾几何时，这是活着的应止玥最想要知道的东西，但她现在不需要了，陆雪殊反而全都告诉给她了。

　　“但是自从姑姑落水之后，我就忽然不喜欢她了。”他蛮温柔地卡在那里，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轻声问，“嫂嫂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知道了。

　　和思绪一起崩溃的，还有身体，可她溢出唇角的声音都不是质问，而是不成形状的破碎气流，让她自己听着都耳红。

　　应止玥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好奇怪”，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咬她的耳朵，就差把题面也完整念出来。

　　好烦！应止玥咬住嘴唇，细红的一点颜色被牙齿含得发白，泪水挂在睫毛处，轻轻一眨，就快落在绯红的腮边。

　　她不想承认是爽的。大概在榻上，女人的思维也会变线性，现在只觉得烦得不行，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索性他一股脑全说了算了。

　　可他又真的好像她的蛔虫，就恰恰停在这个节骨眼处。

　　“你不想我说，我自然不会说。”

　　——好贱好贱好贱好贱好贱。

　　陆雪殊，好贱的一个男的。

　　应止玥本来已经仰着面躺尸，闻言，不知从哪里又聚出一股力气来支起身体，踹人的力气是没有了，反被他凑上去吸吮腰窝。

　　应止玥不懂他为什么对此这么感兴趣，原来的身体上好像有个胎记，但是她换到阿月姑娘身上后，曾经仔仔细细地对照过，那处的肌肤素白一片，没有任何痕迹……

　　嘶，现在有了。

　　被咬的、

　　应止玥真的受不了他，恶向胆边生，“你这样过度使用，不怕将来不行吗？”

　　“没关系，不会坏掉的。”陆雪殊当然不会被这样的话激怒，糟糕的是，他反而好像更兴奋，又在说些没可能的胡言乱语，什么他生来就是要伺候她的，怎么玩都行；什么坏了也没关系，可以剁下来给她做成玉石器物日日把玩……之类的。

　　春阴不散，细雨掠过红湿处的游鱼，珠帘外的点滴声幽微，像是随时要吹断也似的，一片秾湿的寒雾，漂浮成一砚墨色的云，复又将暮色中最后一阵骤雨浇熄。

　　淅淅疏雨开满帘帷，颜色也晦淡，和陆雪殊在一起时，她总是很难产生非常正面积极的情感。

　　四周氤氲着凄白的月华，大概有什么草木在静悄悄地死掉。

　　应止玥静静地打量着陆雪殊的长相，只觉得他非常漂亮，像是一株新鲜干净的植株。

　　阒寂的春夜中，浓稠的夜色被火光侵蚀，映亮提烛人笑意盈盈的眉眼，“你现在还依旧想杀死我吗？”

　　应止玥被吓得落荒而逃。

　　她得承认，自己是疯不过陆雪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