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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汜寒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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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乔随着聂副将一路走到了将军府,也就是现在的国安公主府。府邸占地很大,之前温将军的处理公务之所也在此处,还遗留了一个校场,听聂远说起,原来将军和夫人常常在此处比试,经常引来一大群士卒的围观和呐喊助威。
现在府邸按照公主的规制翻修过了,门口牌匾上五个亮闪闪的鎏金大字“国安公主府”,一对石狮子有些年岁,雄狮的石刻鬃毛隐隐发青,红漆大门很是气派。
移步进公主府,雕栏画栋,九转回廊都很精美,处处透着南城临安的特色。府邸里还有一个池塘,几尾锦鲤在荡漾的水里自由的舒展着身子。红色白色的影子在池塘里一闪而过,激起一圈圈水波纹。
最特别的当属庭院里的几株棠梨树,事实上北上鲜少见到了,如今却好端端地活在公主府里。只是这个时节叶子掉光了,但是整棵树还是丝毫不显颓势。
温如乔这些年在临安的将军府,反倒过的很拮据,除了几个收租的铺子,银钱一律送到平城接济了。想一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明泽明玉还真是……生怕她在平城过不好,想方设法地帮她呢。
聂远笑着对温如乔说:“这方府院都是太子殿下差人来休憩布置的,据说那几株棠梨还是殿下他专门从胡人手里买来的,可以在平城这样的地方培育也着实不易。”
温如乔点点头,或许是想让我记着南城的风光吧,明玉明泽,你们应当知晓,或许我此生,再难久居临安了吧。
这么大的府邸,里里外外收拾好,又是半日的光景。
温如乔和聂远约好三天后交接一些庶务和传授武艺兵法,已经是月上枝头。
平城的月比临安的颜色浅淡许多,清冷的银灰铺洒在青灰的石板上,平添几分寂寥。
温如乔和云姨留聂远在府中一起用了他们来到平城的第一餐。
聂远离开前提到,“公主今日休整好,明日有空不若去街上瞧一瞧,明日是平城的汜寒节,热闹非凡。”
温如乔颇有兴趣地询问了一番,到底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对陌生的事物还是很新奇的。
第二天一大早带上几个府兵,温如乔就和云姨走上了平城最热闹的街市,这连着互市共有三天的节日,汜寒节恰巧在第二天,可以说是热闹的顶峰了。
北城多严寒,冬天总是格外久些,原本在临安的街上这会已经可以看到柳枝抽条了,这里的树还是光秃秃的。
汜寒节寄托了平城人对即将过去的冬天的挥别,悄然来临的春天的美好期盼。人们换上新布裁剪的衣裳,布上的花纹多是迎春花、或者平城的农产觅菜芽之类的,在腰间系一个香包,包里填满去年秋天晒干的桂花,浓香四溢,是以温如乔在街上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街边有很多卖外邦特色的吃食,这是在临安不曾见过的。尤其是阿蛮,人人蓄养乳牛,多产奶制品。
那一颗颗奶珠子泛着珍珠一样的光,凑近甚至可以闻到浓郁的奶香味,还有牛乳饼,都是现烤制的,在小小的锅炉中呲呲冒声,很是诱人。
云姨平日里就喜欢琢磨吃食,能把小小姐喂胖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街边小食,两眼放光,恨不得一股脑买下来搬到公主府的大厨房。牛乳能强身健体,但是就算是繁华如临安,牛乳也少见的可怜。
温如乔小时候也是常喝牛乳的,温将军和兰夫人也经常给她捎来。云姨看着小小的人儿,疑心是不是这些年小小姐没得牛乳喝,看着愈发瘦小了些。
其实温如乔的身量在同龄人当中已经不算矮的了,只是云姨格外怜爱些,怎么看都觉得她的身子骨不太壮实。
渐渐地,跟在后面的府丁吃力了起来,扛着这么多的物件,温如乔无奈地笑笑,抬手制止了云姨,“云姨,这里常常互市与外邦互通有无,这牛乳没有必要一次买这么多,天气暖了实在放不住,不若我们下次再买。”
云姨这才把在小铺子上流连的目光收回来。
突然,前面的人群骚动起来,一阵惊呼。
温如乔赶忙上前,只见一个阿蛮九尺大汉手上拎着一个稚童,那稚童看着年岁很小,面黄肌瘦,一身破烂似的布条衣裳勉强裹体。脚上蹬着的破草鞋只留一根吊在他的脚背,五个脚指头都红肿着,看来是生着冻疮。这时候他被大汉提着后衣领,大汉满面怒容,一只手握拳攥在身侧,就要挥出,那孩子脸上满是凄惶的神色,让人看之不忍。
“大蛮子,这娃娃小,不懂事,莫与他计较了。”
“可怜见的孩子,我看见他许多回了,都是捡着地上的剩饭菜吃的。”
“我瞧见这蛮子的糕掉到地上,他还往路边踢了踢,分明是不要了,还不许娃娃捡,可恨的很!”
……
周围的人看着都不忍心,议论间,一个小姑娘拨开人群,掏钱放在阿蛮大汉面前的瓦罐。那大汉怒目圆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周围人齐刷刷跪下来高喊公主殿下,才悻悻然撒开手。
顾乞儿看见面前的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今天早上按例发给他的粗糠馒头又被黑子夺去,这是这个月第八次了。
在难民营里黑子是小霸王,大多的乞丐都会被他抢食。上个月被抢食的小虎想要告诉管事,却被黑子狠狠教训一顿,这个月月初就挨不住,在难民营西角的小草堆里走了。
小小的顾乞儿已经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但是他这发育不良的身子骨怎么同黑子斗,被打了只能忍气吞声,到街上找些狗食。不然被秦姐姐瞧见,连累着秦姐姐也要被黑子一顿好揍。
今天实在不走运,到现在也就在地上捡到半块沾着鞋印的糕,还未下口入肚就被那蛮子打了个稀碎,还揪着他打。
可能是饿得狠了,顾乞儿感觉一阵的黑眩。看着眼前青衫笔挺的身影,不知怎的,他不想倒下,死死抓住旁边的木桌腿,才撑着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像一滩烂泥可笑地滑落在地。
温如乔看着这个小娃娃,真真是骨瘦如柴,一根根肋骨凸在外边。她伸手从腋窝把小娃娃抱了起来,就像托起一团黑棉絮,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看见自己把那双洁白的手染上脏污的痕迹,顾乞儿瑟缩了一下。
温如乔以为孩子害怕了,安抚地拍拍他的脊背。
顾乞儿感觉自己的后背要被那只手传来的热度灼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