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再也不要饿肚子》山间一寺

11、薇洛是个纵火犯

　　沙铫一直觉得，比起在部落里，暗影宫殿的生活十分乏善可陈。没有了战斗和死亡的威胁，日子都变得散漫起来，身体目测大概有多了五斤的脂肪。沙铫的目的虽说是试探麦斯威尔，奈何他实在是个傻白甜，只有一个程序员的脑子，缺少一颗卧底的心。这么多天除了麦斯威尔的履历，核心想要探听的事都毫无进展。
　　不过重修宫殿的工作倒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今天天气很好，连日的大雪都变小了，阳光暖融融地铺展开。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天空蓝得很澄澈，和不结冰的海水溶在一起，有成群结队的海鸟蹁跹划过。
　　沙铫一大早起来，吃完早饭，就找了把锤子，要去处理旧的灭火器。
　　温蒂照例跟在沙铫身后，牵着薇洛的手一起过来，怯怯地说：“沙沙先生今天要重新布置灭火器了吗？”
　　沙铫回头，“是啊，今天搞定整个宫殿的灭火器，接下来就可以用灭火器当参照点，布置别的东西了。”
　　温蒂露出难色，“那要快一点哦，灭火器关掉的话，可是会着火的。”
　　沙铫微微一笑，“现在可是冬天啊，这么寒冷的天气很难有火灾吧。”
　　薇洛朝着沙铫“呸”了一声，抱着温蒂的胳膊说：“温蒂，不要理这个笨蛋了，谁管他工作怎么样啊，我们去海边抓乌贼吧！”插完嘴，也不等温蒂反驳，不由分说拽着温蒂走了。
　　沙铫一直不明白薇洛的脑回路，明明时常会来围观自己的工作，但是每次却都言语不客气，远比温蒂更像个大小姐。或许威尔逊说得对，薇洛是个没有得到适当治疗的精神疾病患者。这样至少能解释薇洛这莫名其妙、难以捉摸的脾气。
　　沙铫摇摇头，不理会薇洛的胡搅蛮缠，拿起大锤子，把宫殿范围里的十八个灭火器一一砸了个干净。

　　造灭火器是个颇为麻烦的技术活，沙铫照着图纸摆弄了半天电器元件，才大概明白是怎么个运作方式。长长叹一口气，沙铫抱着所有的原材料去了火炉旁，像搭积木一样，慢慢组装齐了一个个灭火器。十几个灭火器推在火炉边，像团团坐的一群钢铁娃娃。沙铫盘腿坐在地上，雪落在眉头发梢，就是个讲故事的老爷爷。
　　“喂，你干嘛动作这么快，组装错了的话，麦斯威尔殿下会叫你好看！”薇洛不友好的声音传过来。
　　沙铫抬眼，看见薇洛站在面前不远处，双手叉腰，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不屑和怀疑。于是又毫不在意低下头，继续手里的事，“这是麦斯威尔殿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殚精竭虑。”
　　薇洛轻轻哼笑一声，“这当然是麦斯威尔殿下的事，殿下也自然会找你算账！”
　　沙铫无意再和薇洛争论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说：“你把温蒂一个人留在海边了吗？小心乌贼吓到她，我想麦斯威尔殿下会生气的。”
　　薇洛不理会沙铫的提醒，突然跑到沙铫面前，蹲下身和沙铫视线平齐，阴仄仄地说：“喂，大叔，我看到昨天威尔逊来了，你也知道了吧？”
　　沙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微微向后躲开，脸上还维持镇静，说：“知道什么？”
　　薇洛向前倾身，说：“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啊。”
　　沙铫也没料到薇洛说话如此直接，想到这大概也不算是个秘密，“对，我知道。”
　　“那就好，”薇洛听到肯定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很开心，站起身来，神情惬意，步履轻盈地向远处走，走着走着又旋转着跳起舞来。“你知道吗？这是我的致胜法宝呀，麦斯威尔殿下从不降罪于我，嘻嘻嘻，因为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呀。”
　　沙铫莫名地脊背发凉，不想再搭理薇洛，又低头忙着组装灭火器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都像梦境，突兀又诡谲，仿佛被突然拉入了一场不知开头的电影。似乎只有一瞬间，又似乎在薇洛离开后漫长地过了几个小时。忽然有橙色飞翔跳跃，映照在眼角，是红宝石璀璨的光，是恒星寂灭时最后的亮。是长久的寒冷都被驱散，热浪扑面而来，积雪化开，噼啪的声音倏然就冲进耳朵里。
　　沙铫猛然抬头，侧身看去，入目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火焰直冲云霄，半边的天空都是血色。
　　是林场！
　　林场着火了！
　　火势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蔓延，燃烧的树木迅速引燃了林场边的围墙，然后是旁边零碎丢下的木头，储物箱，帐篷，炊具，农田。火焰像一头恐怖的怪兽，张着大口，要把整个暗影宫殿吞下去。
　　沙铫恍惚觉得自己真的陷入到了梦境中，漂浮又虚幻，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耳边的尖叫声都变得缥缈又遥远。
　　“沙沙先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大叔，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呀。”
　　“沙沙先生，沙沙！”

　　沙铫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窒息感，骤然回神，眼前是麦斯威尔愤怒的脸。沙铫从没见过麦斯威尔生气，盛怒中的麦斯威尔一只手掐着沙铫的脖子，这正是他窒息感的来源。麦斯威尔的眼睛全红了，两道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身后跟着三个可怖的暗影仆人。
　　“灭火器呢！去放灭火器！你要烧了我的宫殿！！！”
　　沙铫挣扎开麦斯威尔的桎梏，大声说：“不是我放的火！是薇洛！”
　　麦斯威尔根本不听沙铫说话，“我不管是谁！快去放灭！火！器！”
　　沙铫也反应过来，能救这座宫殿的东西，正是自己脚下的这十几个灭火器。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所有的慌张都剔除出脑袋。已经烧起来的地方先不论，现下需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理清了思路，沙铫连忙抱起脚下组装好的灭火器就往宫殿的前庭跑。边跑边喊：“麦斯威尔，让你的仆人来帮忙！把灭火器抱过来！温蒂，过来把我安装好的灭火器打开！”
　　沙铫尽可能地加快速度，好在前期的组装工作已经完成，放置是很简单事。温蒂紧跟在沙铫身后，沙铫放下一个她打开一个。很快，安全区的灭火器全部放置完毕，林场的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但是再也不会蔓延过来了。
　　沙铫松了一口气，还好抢救下了宫殿的一部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却没想到，身边麦斯威尔并不满意：“沙沙！为什么停了下来！”
　　沙铫也心头火起，“所有能放下的灭火器都已经放下了，麦斯威尔殿下！您还要我怎么办！”
　　“林场！还有那么多储物箱！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都烧掉吗？”
　　“那些已经烧起来了！就算灭火器有多的也没法去放置了！”
　　麦斯威尔盯着沙铫：“为什么不行，你明明可以去放置！”
　　沙铫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你要烧死我。”
　　麦斯威尔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锋利的影刃，不等沙铫反应，便把刀横在了沙铫脖子间，恶狠狠地说：“死了就死了，我可以复活你！或者你更愿意死在这把影刃下！”
　　“麦斯威尔！”
　　“去！”
　　“你没有权利这么要求我！”
　　“去！！！”

　　沙铫最终反抗不过麦斯威尔手里的影刃，一言不发抱着一个组装好的灭火器冲进了火海里。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烧死也是这样的感觉，沙铫觉得大概应该也不会更痛苦。全身上下，从外到里，都被灼热感包围。沙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扔进热滚滚的火锅里的泥鳅，无处可逃，只能无力地接受命运。
　　这场大火已经覆盖了七个灭火器的范围，这就意味着如果能坚持下去的话，沙铫需要在大火中进进出出七次。
　　沙铫伸手在衣服的口袋里摸到了威尔逊给他的沙之石，只要捏碎，就能瞬间回到部落，就再也不用受麦斯威尔的折磨。沙铫的手指微微用力，却没有狠心压下去。他和威尔逊约定，来暗影宫殿探听世界的秘密。可现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回去了，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再试试，只剩六个了，等到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如果真的快死了，再使用沙之石。
　　沙铫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干净利落放置好一个灭火器，打开。四散的冰雪从机器中喷薄而出，周围的火熄灭了。沙铫深吸一口气，又冲出了大火，去拿下一个灭火器。
　　每一次沙铫都觉得这绝对是最后一个了，四肢都被烧伤，开始还有尖锐的疼痛感，后来连疼痛都消失了，不知道是神经已经麻木了，还是连末梢神经都被大火破坏殆尽。但是，每每放置完一个，沙铫伸手去摸沙之石，又觉得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还能再坚持。
　　像一个奇迹般的，沙铫居然真的在大火中，放置完了七个灭火器。
　　林场的火熄灭了。

　　虽然大火燃烧的范围很大，但是时间并不长，最终真的烧成焦炭的，居然只有林场尽头的几棵树而已。
　　之前全凭着一股心气支撑着，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沙铫才意识到自己全身虚弱，站也站不住。看着自己一身的灼伤出的伤口，甚至能感受到到生命力的流失。如果有血条显示，自己现在大概真的是丝血了。沙铫身心俱疲，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沉默地坐在地上。温蒂去箱子里翻出了治疗的药膏和绷带，递给沙铫，沙铫默默接过来，忽然就想起之前为自己包扎过伤口的威尔逊，世事变化快得总让人难以习惯。
　　“沙沙先生，”麦斯威尔恢复了正常地神色，“诚挚地感谢您为暗影宫殿做的一切。”
　　沙铫根本不想理麦斯威尔，奈何寄人篱下又无可奈何，“麦斯威尔先生，”沙铫开口说话的嗓音沙哑，“我受了很重的伤，差一点真的死在火里。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吧。”
　　这时候麦斯威尔倒是变得通情达理，“当然，您好好休息，我去——”
　　压着麦斯威尔的话尾，远处隐约忽然传来犬吠声，一点一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沙铫脸色惨白，满心绝望，想起确实很久没有鬣狗的袭击了，也该是时候了。而现在，自己的状态无论如何都是躲不开鬣狗尖锐的牙齿的。
　　不等沙铫想出该怎么办，一大群鬣狗蜂拥而至，沙铫甚至看见了那可怕的代表着死亡的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