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做山

1、第一梦

　　从小到大，我最不爱吃蘑菇。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一尝到蘑菇味我就会想吐。和外国人吃皮蛋一样。
　　小时候我妈说，蘑菇抗癌，不吃得癌症。
　　有段日子是重感冒还以为自己得癌症了，逼着自己吃了整一个蘑菇馅的包子，明明什么也尝不出来，但胃里翻涌个不停，最后哇的一声，我的课本牺牲了。
　　课上吐得昏天黑地，一边气若游丝地抓着老师的手道：“X老师,救救我……呕哇……”
　　医生问我吃了什么，我说蘑菇。医生一开始以为我是蘑菇中毒，但后来验血发现没有异常，那个脸色我至今记得。
　　我妈闹到卖蘑菇包子的老板那里，一检查人常年用的最普通的香菇，一直规规矩矩做包子，可能最过分的只是添了点香精什么的。后来又如何如何我大都记不得了。
　　也许是那次留下了心理阴影，潜意识里觉得吃了就会吐，所以什么金针菇香菇平菇茶树菇，一样不敢碰。
　　外婆知道我不敢吃蘑菇，有时候做了蘑菇也会单独给我弄另一个菜。但贴心的日子结束于我初中住校之后。
　　学校食堂才不会考虑我小小一个人，又不是校长亲戚又不认识食堂大妈。有时候有蘑菇那我会恶心一整天。
　　我觉得这是心病，找过心理医生，脱敏治疗没什么用。隔了小半年之后复诊，医生说其实没什么，就是少吃一种菜而已，人人都有不能吃的东西，并不是要逼自己去迎合更多人的口味。爱吃就吃，不爱吃不吃就完了。
　　这不是病，而是每个人都会有的遗憾。
　　后来长大了，我也很感谢当年我的心理医生，让我明白了不必刻意讨好别人的道理。
　　我明白很多事情就像一道有蘑菇的菜，有必要会逼着自己去吃。但只会恶心一阵。没必要要让自己喜欢上它。
　　这些都是后话。
　　外婆回去之后的日子，我妈工作忙，又常年和我爸分居，我爸负责我的饮食起居，他就不会管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全弄自己喜欢吃的。
　　只是我从小和我爸关系就不好，一年到头也难得说几句话。我爸觉得生了我是个麻烦，一直不怎么待见我和我妈的亲戚。
　　我第一次忍不了的是因为他实在很不讲究。
　　筷子在菜里乱搅，摆菜的时候把喜欢的放到自己面前，我能不能吃上饭由他心情而定。
　　我刚上初中时被迫学会做饭。
　　我俩分开做饭，谁做的谁吃，自己洗碗，自己买菜。硬生生活成了两家人的样子。
　　当然，他不了解我不爱吃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喜欢吃什么。
　　很多人劝过我们要缓和父女关系，我也不是没试过。但是再好的脾气也不能无休止包容一个人整天的冷言冷语。更何况我是个人，不是舔狗。
　　我会毫不客气地怼那些骂我没孝心的人。你会刻意讨好你本就不熟悉对你整天冷眼相对，没事儿就说风凉话的人吗？在此之前你做过多少努力，付出多少心血，最后换来的也许只有他皱着眉头苦大仇深似的轻飘飘说，啧，这个菜味道太淡了，你平时吃菜是不加盐的吗。
　　什么时候我彻底心冷掉的呢。
　　某个早上起晚了，锅里还剩着俩包子。
　　包子是冷的，但我的心飘飘然。脑海里十六倍速放映着小说电视剧里看到的父亲沉默无声的爱时，我感动地咬下早已冷掉的包子。
　　呵。蘑菇馅。
　　去他妈的父女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