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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与白月光一同出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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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几年后的故地重游,还是那件纯白如云的白衣,那头垂至脚踝的黑色长发,那张定格住时间的年轻面容,以及如水晶一样清澈仿佛能洗净世间铅华的目光。
唯一不同的是陪在身边的人,不是那个被软禁的年轻王爷,而是三十年后掌握实权的新的王者。仿佛时间的车轮无情而沉重地从他们身上碾过,所行之处无一幸存者,而那个白衣从容的女子,飘然从这场劫难中逃脱,依旧那样傲然而洁净地活着——她是时间之车的驾驭者。
她说想要看看先王统治下的世界,想走走承载着过去记忆的道路,他想了想,竟然鬼使神差般地跟着去了,将宫里一大堆急于处理的事情丢之脑后。她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是不明白一直冷淡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女子的一时闲情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她便笑笑,收回目光踏上了她原本的旅程。
走走停停,她用一个回忆者的姿态走了大半天,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停了下来,第一次开口和身边影子一样的随行者说了话。
“就是在这儿,我和你父王第一次见面。”她微微笑着,脸上有回忆的温暖和怅然,“那时候你父亲还只是一个郡王,被当时的君王的你伯父软禁在帝都无法自由行动,像一个傀儡一样……时间真快啊。现在你都这么大了,可回忆起来还鲜活的跟昨天一样,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到。”
她回忆着,眼中笑意温暖。他在一旁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时地有人为这一对年轻男女侧目——一玄一白两身截然不同的装束,玄衣男子是地地道道的琉璃国人,五官深刻,气质硬朗,一看就知道受过琉璃国军队正规的训练,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而走在一旁的女子则与他截然不同,是一个白衣无暇周身散发着温暖的女子,言谈之中的纯真和美好,仿佛一朵超脱于尘世的白莲花,那样的纤尘不染。
这样一对截然不同却出奇互补,没有一点违和的配对想不叫人注意都难。
她在岸边站定,看着过往的船只凝神不语,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与那个过世之人有关的过往。他在一旁安静地陪伴着,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一年啊,那个姑娘就是搭乘我的船,那一身白色衣裙比湖里的白莲花还要干净还要美。”一艘白篷船慢慢靠岸,撑篙的船家站在船头和客人讲很多年前的故事,“那时候先王还是一个郡王,那么年轻的一个人……”
岸上,他明白了她凝神的原因。那又是一段记忆,被口耳相传已经成为传奇的故事。只是曾经传奇中的两人,一个已经驾鹤西去成为不存在的人,而另一个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好像从未离开过。
讲故事的人已经老了,故事里的人却依旧年轻。
时间……
船夫将一对年轻男女再正常不过的游湖讲的浪漫唯美,听着船上的人们感动不已,作为见证者的他正开心得合不拢嘴,目光忽然一瞥落在岸上的白衣女子身上,表情瞬时僵住。客人不明所以,纷纷询问理由。船家不答言,等船停稳,他拿起船头葫芦里插到的一朵之前刚摘下的白莲花,几乎是抢着一样到了莫主人身前,结巴着:“姑、姑娘,这朵花送你。”
她微微诧异,船夫急切:“世间最洁净的白莲花,只有姑娘才配得上。”
身后的客人哑然,看着冒冒失失第一次见面就送人花的老头子船夫和传说里一模一样装扮的女子,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甚至有人在看女子后面散发着冰冷的男子。
莫主人微微笑着接过人家的心意。
“都这把年纪身子如此硬朗,竟然还能划船。”她举起手中的白莲花,浅浅笑着,语气幽幽一转,“只是记忆似乎糊涂了,那么清楚的故事怎么加了些不清楚的让人遐想的感情——不过,确实是好听多了。”
她粲然一笑,脸颊边的白莲花刹那间黯淡了下来,灵性不再。老船夫木讷讷地站在岸边,不知道是没听懂人家的话还是听懂了却忘记反应。那样呆呆的表情,引得身后的客人越发地好奇,纷纷上前看个究竟。
莫主人裙裾一闪,脚跟不沾地轻盈后退,对着呆立的老船家举起手中的白莲花,笑容浅浅:“谢谢。两次来这里你都是第一个送我花的人。”
话音未落人已离开好远。客人们簇拥过来,看着白衣女子轻盈飘远的背影,询问船家缘由。船家呆呆地看着人家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好一会才爆发出一声喊,仿佛是积压在内心里许久的那句话:“天哪。是她!竟然是她!我又遇到她了。仙女啊。”
刚才还讲故事的人转瞬间仿佛得了失心疯,将竹篙丢下,手舞足蹈地跑开,嘴里还大喊着疯疯癫癫的话:“和三十几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老啊。仙女,是我在做梦吗……呵呵!”
这样喊叫着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转过街角的另一边,莫主人正轻描淡写地讲着那段往事,她的手里还拿着那朵白莲花,映衬着她如雪的肌肤,说不上谁比谁更美。
“那时候也是莲花盛开的季节,我和你父王第一次见面,他出头替我赶走了几个恶霸。后来我发现他身边护卫不足,而暗处有蠢蠢欲动想要攻击他的势力,所以就提议与他一同游湖,想静观其变等候能保护他的人到来。”
她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依旧熙熙攘攘的湖面,不经意间思绪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搭乘的就是那人的船。”她的目光越过人海落在岸边停止不动的一艘白篷船上,回忆着,“他只是一个单纯的船夫,没有半点心思。”
极在一旁听着没有出声,目光却被另一边吸引着,看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失心疯一样跑开了,白衣女子没有对那样的情形分过去半点心思,还在回忆着。
“船划到湖中央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摘了一朵白莲花送给我,说的话跟刚才一样。”她转动着手中的白莲花,白皙的脸蛋上没有半点红晕,似乎对这样的赞美已经司空见惯。
“不过你父王好像因为那件事不高兴了,斥责船家冒失,说莲花是淤泥里长出来,属不洁之物,送这样的花给我岂不是有意亵渎?”
记忆里少有的小小争执,莫主人唇边漾着笑意,一旁始终沉默着当看客的极的心却咯噔一下,有什么被触动,诧异之色难掩。
莲花是不洁之物?父王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那么琉璃国王宫里那一朵朵洁白素净的莲花又意味着什么?生病之后竟然还特地在养病的小院子里挖了池塘栽种,每到花季流连忘返,几乎就忘了自己有病在身的事实。后来病重卧榻不能起来,又命人在屋子里置了个大水缸,将莲花移过来,不管开花与否都每日看着,仿佛在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那样的痴迷,不是为她吗?那么又怎么会……
他在这边疑惑不解,前面讲故事的女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里没有一点隐藏。
“你不问什么吗?”
“问什么?”他反问,迎上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心里却有什么被禁锢,没有办法如她一样坦诚没有黑暗。
她微微一笑。指出他藏住的部分:“在这个时候丢下一切与我一同出行,不就是想问我与你父王有关的事情吗。可是为什么不说呢?从早晨到现在快一天了,一句话不说就只是跟着我,米水未进也没有片刻的停歇,难道只是为了陪一个无聊的老人看风景吗?”
他心里一动,不知她刚才那一串话中的哪个字触动了心内的结,对于她的提问一时间竟未作答。只是心里的那一动终究没来得及掩藏,在眼睛里表现出来,有短暂的真情流露的脆弱。莫主人的目光一跳跃,似乎捕捉到了,眉头微微一蹙。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死人的事情感兴趣?”他眨了一下眼睛,又恢复到了素日的漠然,那颗刚刚松动的心又被冰雪覆盖。
莫主人眼中的光慢慢流失,喉咙处早就准备好要出口的话被噎住,慢慢的,如同泡沫消散……
“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结,是必须要由我来解开的。”
这孩子的心里有一个被系的死死的结,是已不在世的那个人和她共同系下的,这一点她清楚地知道、
蓝天下一片白云悠然,突兀地闯入视线,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直逼人的心底。这世界真是肮脏啊,如同污泥一样,而它那么美。
望着天边的洁白无瑕,两人都忘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