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晴天》程汐

3、第一章 按下葫芦起了瓢（2）

　　所有人都想错了，庄岩一回到办公室就马上着手查阅阳海的相关资料。
　　阳海食品公司是C市著名的大型企业。前陈董事长在位时，由于他敏锐的思维和干练的决策能力，阳海年年盈利，阔步发展。前陈董事长也以其自身的良好声誉和优良表现，让公司的经营业绩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定。陈桓接管公司后，阳海以前所未有的高幅频率逼入人们的眼球。倒不是公司取得什么样可喜的成绩，纯粹是阳海食品公司董事长的个人影响力。陈桓的姓名经常出现在娱乐新闻的报道里，与之配合的总有一位异性，且每次的女主角都是不同的人。媒体模棱两可地写“阳海食品公司董事长与XXX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关系”，搭上两个人的合照，倒也让事情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近年来，此类的报道更是有变本加厉的倾向。陈桓从来没有出面澄清过，也毫不避忌，含糊其辞的报道便渐渐趋于被人们认同的事实。
　　实际上，这次的审计委托业务也是让一段花边充当了导火索。有娱乐周刊拍下了陈桓与某位明星的亲密照片，那位明星出道不久，因专辑的首次发行量冲破十万张而一时声名大噪。但近段时间有言语传出，十万销量的背后其实是陈桓在操纵，他故伎重施。恰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大家联系陈桓接管阳海后的表现，对他的经营成果产生了怀疑。有好事者就借此散言：阳海明赚实亏，报表上的数据是粉饰了的业绩。其实公司在陈桓接手不久后就开始走下坡路，而且最近几年连续亏损，现在是负债累累。更有甚者说资不抵债，阳海食品公司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在此类传闻添油加醋的涂抹下，阳海的商业信誉被置疑声推到风口浪尖，陈桓也陷入尴尬境地，客户纷纷要求中止合作。这些年来，陈桓的个人声誉已经一点一点磨蚀，终于在那个扳机点上，爆发了诚信危机。
　　为了挽回公司的信誉，公司议会决定委托会计师事务所对陈桓接手公司三年来的账务进行审计。基于业界声望，阳海找到了“袁展庄联合会计师事务所”。
　　稍稍考虑一下，庄岩就有所决定地拿起了电话。
　　而另一头，陈桓怔怔地握着听筒，助理说，袁展庄事务所同意接受委托，而且，是庄岩打来的电话。刚刚才在那边撕破脸，他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也正揉着太阳穴思索下一步的退路，没想到庄岩却给了准信。
　　陈桓在迟疑着，万一庄岩泄露公司的业务秘密，不惜违反职业道德也要与他玉石俱焚，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权衡良久，陈桓终于拨给助理，“交代下去，财务部全力配合。”破釜沉舟赌一回吧，如果庄岩真的那样做了，那么，她就看错人了，这样，也好。
　　庄岩马不停蹄地投入阳海的审计工作，并以最快的速度出具了审计报告。
　　此时，老袁正一脸深思地看着那份审计报告，他并不是怀疑庄岩的工作能力而没有立刻签发。事实上，以庄岩一贯的冷静自律和超然独立性，这个审计结论绝对让人信服。
　　想了想，老袁谨慎地拿起审计报告去展邦的办公室，“庄岩完成阳海的案头工作了。”并把它和深意的目光一起投向展邦。
　　展邦迫不及待地翻开，“标准无保留意见！”
　　“庄岩是什么想法？”老袁难得一脸凝重。
　　展邦无解地两手一摊，“不知道。”
　　两个人都沉默地思索着，正好此时庄岩拿询证函进来。
　　“阳海的审计报告你看看。”庄岩这句语气沉静的话是对老袁说的。
　　老袁沉吟着开口：“庄岩，据说，他们正在闹离婚。”他高了庄岩四届，早在庄岩进C大的那一年暑假已经毕业离校。可是现在透过展邦，有关庄岩的前尘旧事他也略知一二。而近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八卦小道又在铺天盖地说陈桓要离婚的消息，如果此次阳海化险为夷，庄岩的那点明路说不定就被堵上了。
　　庄岩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会，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并非圣贤，对陈桓的行为当然有过愤怒，最初的时候甚至还有着强烈埋怨的不甘心。陈桓只是凭借自身得天独厚的家庭背景，就轻而易举地扰乱他所有的安排，更是夺走了他本该拥有的幸福。不可否认，他努力到今天的高度，其中也有陈桓的一部分原因。然而，平心静气地分析这一切，他更多的该是气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把心里的这些想法向别人表明。但不言语，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只是，当时间推移了过往，年轻气盛的愤懑已经变得云淡风清。就连那个曾经以为永远不能忘记的人，也慢慢从记忆抹开了。只是，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他也希望她过得好。
　　展邦和老袁目光对接，彼此心领神会。
　　“能够放下来，这总是一件好事。”老袁话里带着慨叹。
　　展邦缜密地抓字眼：“过去的过去了，那现在的出现了吗？”
　　“谁知道。”老袁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难道真的是吴思协？”
　　“不是你说要招她的吗？你还不清楚？”
　　“还是你面的试呢，那你知情吗？”展邦赶紧撇清，“我当时是看着情势有点微妙，才顺势推了一把。”那个时刻电梯门正要关闭，听到一声“等一下”，庄岩猛然用手阻截，让吴思协进来。“你……”庄岩看着她，眼里有惊喜，虽然很快一闪而过，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么多年来，难得看到庄岩对一个人这样另眼相看，他就顺水推舟录用了她。
　　“顺其自然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老袁有一种乐见其成的释怀。
　　看着那份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陈桓说不清心里是怎样喜忧参半的感觉。心有芥蒂，整个审计过程他没有与庄岩正面接触过，没想到庄岩却不偏不倚地完成了这次委托业务。到底是高质的专业素养伪装了庄岩心中的真正想法，还是在庄岩心目中，那仅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它已经在对事业成就的追逐过程中烟消云散了？
　　私心里，他甚至希望庄岩公报私仇与他拼个鱼死网破，随即又苦笑着否决了，拥有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谁会傻得赔上自己华丽的前途，连带的还有整个事务所的超拔地位，去追那点无影无踪的过往！况且，他从来就不是胜利者。
　　是的，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赢过。而这次，他输得心服口服。
　　下班回到家的时候，陈桓手上拿了一份文件，直接递给田静舒，“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田静舒疑惑地翻开，离婚协议书！他苍劲的名字已经签在男方的位置了。
　　另外还有一张500万的支票。但是田静舒只签字，钱退了回去，“不用。”
　　“你父亲需要用钱。”陈桓坚决地说。
　　田静舒心里五味杂陈，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就连离婚了还为她着想，只是，那不是她要的，“我爸爸已经不是你的责任了。”
　　“那是庄岩的责任了吗？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投向他？”情绪一时失控，让陈桓口不择言。
　　“我再说一遍，我和庄岩是不可能的。”田静舒一字一句清晰声明。
　　陈桓懊悔地沉默着，明明不是他的本意，却偏偏每次都要搞成这样。
　　看到他脸色灰败的样子，田静舒的语气也不由得软下来，“你让我保留一点尊严吧。”
　　如被雷电击到，陈桓的身体瞬间僵硬，“难道我一直都错了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田静舒索性和盘托出：“在你面前我总觉得矮了一截，就连说话都不敢理直气壮，你对我越好，我越惶恐，不知道欠你的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偿还。”只想你爱我。后一句话陈桓在心里呐喊。那么多的风流韵事，其实也是为了气她，但反而都是他自己先生气，因为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平平淡淡的表情，她越平静，就越说明她不爱他。他们就是这样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远成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我的问题吧。”田静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你的妻子。”而这么多年来，她确实也在苦心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贤妻角色。
　　“我以为……”陈桓凄惨地抱头蹲下去，原来他一直不懂爱，以前年轻气盛，因为强烈的挫败感，因为一厢情愿的不认输，痛苦了三个人；结了婚之后，想对他爱的人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爱屋及乌，连她的亲人都照顾周到，却没想到于她是一种负担。
　　说这些话并不是要打击他，他难受她也不好过，田静舒换上轻松的语调，“不管怎么样，你都给了我很好的生活，相比其他人，我已经幸运太多。”做了七年的家庭主妇，但并非不谙世事，很多同学都在工作，被上司穿小鞋，遭同事排斥，坐冷板凳，尝尽被吆来喝去的委屈，为了两百元奖金和领导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拖着半条命上班，这些尴尬的屈辱她从未经受过，更重要的是父亲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和养护，而他又坚决地以她的名义买了这套房子，120多平方，不管是出租还是转手，以后的生活都有了很好的保障。
　　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陈桓认命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工作。”从头开始。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他依然是个好人。
　　“好。”田静舒心领地应着。
　　陈桓心里百感交集，如果曾经的他像现在这样多一丝理智的思量，如果两个人早点把话摊开来讲，或许他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惜啊，可惜……
　　“袁展庄联合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标准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公允地证实了阳海食品公司财务报表的真实合理性，有关公司外强中干、舞弊报表、资不抵债而面临破产的谣言顷刻瓦解。对比分析公司稳步上升的财务业绩，大家不得不承认，陈桓的经营能力与前陈董事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最让陈桓的议论甚嚣尘上的是他离婚的消息，种种分析和揣测的喧闹声再次席卷而来。
　　事务所不可能规避于这些报道，所以也随潮流炸开了锅，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待商榷啊，如果真被横刀夺爱的话，庄C怎么可能还会帮陈桓……”
　　“据说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长期以来两个人一直是貌合神离……”
　　“要是我，早就离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听说她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你说她会不会和庄C重新在一起？……”
　　“谁知道，不要兴奋得好像你是女主角似的……”
　　天生熟络心肠的老袁倒更关心庄岩的反应，所以旁敲侧击：“他们离婚了，你怎么想？”
　　偏偏庄岩脸上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流露，只是这样回答：“有些人只经过。”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