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晴天》程汐

20、第八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3）

　　手机铃音猝不及防破空而来，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凄凉。蓦地，庄岩心里闪过一个欣喜若狂的想法，他迅即按下通话键。
　　然而，当听到是展邦熟悉的声音时，他眼里的热切光芒渐渐黯淡，随即竟料之中地苦笑了，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展邦说，他们在老袁家里吃着田螺，叫他过去。
　　默然坐了一会，庄岩掐灭烟头，拿了车钥匙下去。在这样一个伤痛历历的夜晚，他突然觉得无法自处。
　　很多同学和朋友都在，庄岩到时，他们已经吃过一轮了，开始唱歌，拨弄吉他。
　　庄岩格格不入地独自灌酒。展邦本来想劝阻的，想想还是算了。
　　老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于是悄悄问展邦：“他怎么回事？”
　　“吴思协辞职搬走了。”展邦说得忿恨。
　　“什么！煮熟的鸭子也会飞掉？”老袁惊得瞠目结舌，他就出了一趟差，怎么就整出这样一个风谲云诡的“情变”，“那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庄岩，他颇觉束手无策。
　　“让他发泄一下也好。”展邦爱莫能助。
　　“不会出什么事吧？”庄岩一直都是独自咀嚼苦楚，用沉默隐忍伤痛，何时见到他这样失控过，老袁显得忧心忡忡。
　　“不会有事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展邦置之死地而后生地说。他颇觉抑郁不堪地抓过一瓶酒，撬开瓶盖。酸涩的泡沫在瓶子里恣意翻腾，展邦直直灌下去。他替庄岩难受。
　　当年，得到噩耗时，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了，展邦没有停留地赶到原住寝室。他毕业后，这里只剩下三个人。此时，另外两个室友还没有来校。
　　打开寝室的门，横七竖八的酒瓶夹着没落的烟蒂，一地狼藉。他升大三的时候，他们寝室的人随了抽烟的风行。然而不消几天，庄岩已绝然抽身。因为，“静舒说染上烟瘾不好。”
　　展邦帮缓步走进去，不经意间踢到了一个空瓶子，它滚得肆无忌惮。声响惊动了躺倒在地的庄岩。
　　“展邦，你来了！”庄岩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咬开一瓶啤酒，“来，一起喝。”然后淋淋漓漓地灌下去。
　　“怎么一点都不难喝了……”庄岩痛不欲生地喃喃自语，又对着嘴巴倒下去，“真的不对……”
　　展邦一听，心里愈加沉痛。以前，庄岩是不喝这个牌子啤酒的，他说又苦又涩，哽得喉咙异常难受。而此时，他心里该有多少苦楚！
　　庄岩和田静舒是他看着走过来的。他们两个人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彼此为心中的目标努力奋斗，勾勒着一个天荒地老、矢志不渝的爱情童话。他还常对庄岩说羡煞旁人。然而，短短两个月时间，已经让沧海颠覆，桑田变幻。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情何以堪，何况当事人的庄岩！
　　展邦沉默不语地看着庄岩一个接着一个地放空酒瓶，直至七荤八素地醉倒过去。
　　即使在昏睡中，庄岩眉间仍带着深深的褶。展邦看着他苦涩地说：“你这个样子，能挽回什么呢？”
　　庄岩的眼睑细微地动了动，然后，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流下来。
　　展邦把庄岩扶到床上，以无比沉重的心情离开。他做好了持久安顿庄岩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第二天过去时，看到的是一个清心爽目的寝室，庄岩正专专注注地看着书。是CPA考试的教材和辅导资料，五门，庄岩全买回来了。
　　“展邦，我考注会。不懂的还要问你。”恍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般，庄岩说得沉沉静静。然后，他放弃了签好的银行，苦拼七个月，一次性考过注会。
　　这七年来，他看着庄岩一步步踏成今天的斐然成就，也一点点，变得冷韧的坚硬。
　　庄岩无意识地手一松，酒瓶猝然坠地，仓皇的碎裂声异常刺耳。
　　“为什么你不爱我……”庄岩疲沓地趴倒在桌，嗫嚅低喃。
　　展邦听得心里一酸。吴思协进事务所之后，庄岩身上慢慢流露出了人该有的平常情绪，甚至还隐隐激活了大学时代的顽劣因子。以为，见到了阳光，不预料，竟是再一次深重的伤害。
　　世界就是如此有失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