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七章 峰回路转(2) ...
-
办公室里,老袁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梨膏糖,“怎么感觉这个比在上海本地的好吃呢。”它们在桌面放了好几天了,他经常出差,司空见惯,兴不起多大的馋劲,现在一吃才发现味道不一般了。
“人家千里迢迢带回来,情谊分值多大了。”展邦理所应当地说。
“确实,那两个人够义气,买了这么多东西。”
“以后就多多给他们机会。”
想起来了,老袁突然探究地问:“你觉得此次出去,他们的关系有没有实质性进步?”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展邦表现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个就要问当事人了。”
“如果没有的话可就白去了。”
“他们出差之前你猜测会发生什么事,回来了还要作出判断,袁啊,我看你的职业病越来越严重了。”展邦调侃道。庄岩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分寸,他不必过多操心。
“第一,这是关心庄岩;二嘛,我是真想知道他们发展得怎么样了。”老袁倒也坦白,“对了,庄岩呢?宏光那边点名请他出席。”
“去地厦还没回来。”
“他最近搞什么?我怎么觉得他很忙啊。”
“你想多了,他效率很高,揽了我两项业务还游刃有余。”
“不对,事有蹊跷。”老袁凝重地思索着,“你不觉得庄岩整个人都变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展邦细细推敲,从上海回来之后,他不间断工作,变本加厉地忙,好像存心不给自己喘气的空间,而且较之以前也更为沉默,像是,又回到了那段灰暗的日子。
“他好像很落寞,很萧瑟的样子。”老袁沉吟着说。
“是有点。”展邦越想越觉得庄岩微妙的变化不同寻常。
“还有,我看吴思协也不对劲,整天低低落落、恍恍惚惚的。”
“看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事情发生。”
“会不会是庄岩表明心意,被吴思协拒绝了?”
展邦不认同地维护:“怎么对庄岩这么没信心?”
老袁理亏地嘿嘿笑,“对,庄岩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谁会不长眼?”猛然,他心中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是木已成舟,所以两个人相对尴尬?”
“你还不了解庄岩的为人吗?”展邦持保留意见。
“酒后乱性可难说。”老袁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展邦一看来电显示就明白:“别瞎猜了,快走吧,他们在催了。”
老袁见风就是雨地结束对庄岩的谈论:“是啊,说不定他们两个还二人世界呢。”
思协已经不知道“巧”字怎么写了,同样是下班之后,同样在事务所楼下,卓粤同样站在那里。
经过这几天的沉淀,她的情愫稍稍平静下来,可是现在一见到他,狼狈不堪的心又激荡起来,连正常反应都不能,她只是被动地钉在原地,无言看着卓粤走近,他们的位移一点一点缩小。
“我欠你一顿饭。”卓粤开门见山。
“什么?”思协懵然不明所以。
“上次你请我吃饭,礼尚往来,该我回请你。”他说得有理有节。
“不用了,那是我应该请老师的。”思协以学生的立场得宜地说。
卓粤似乎明察秋毫地洞悉一切:“你怕什么?”
“没有,”思协很快否认,又惊觉反应过于激烈,亡羊补牢道:“省得麻烦。”
直直凝视她,卓粤装着平静的样子,淡淡地把话说出口:“担心丈夫误会的话,可以把他叫出来一起。”天知道他要多强健才能抵挡住那两个字带来的锋利伤害,其实这句话里更多的是探询意味。
思协强压着心头的跌宕情绪,慢慢说道:“哪有什么丈夫,我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惊喜如此振奋人心,以至于卓粤语无伦次地问了一个很不成功的问题:“为什么?”
“条件不好,无人问询。”这不是自惭形秽的事,思协坦坦荡荡说出来。
她的眼里浮过一丝模糊的哀伤,让卓粤看得心一痛。
“就简单吃个饭。”他放低语气说道。
暮色四合,残阳将坠,外面的马路上,川流的车,疾步的人,他的侧影,在昏黄的斜晖里显得那么孤寂。
他何曾有过这样的萧瑟!思协心底逐渐地失了分寸,让情感占上风,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这次的主动权在卓粤手上,他带她去吃西餐。
旋转的霓灯,精致的杯具,缠绵的小提琴,一切一切都那么美好,却与思协的食欲成反比,她一小口一小口呡着吃。
“不合胃口?”卓粤温言关心。
思协巧妙回答:“不,环境太优雅了,所以要斯文一点。”这是一间情侣餐厅,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坐在这里。
卓粤黯然敛眸。这里是C市最好的餐厅,他才带她来,却没想到会让她不自在。
琴手的奏乐缺少一种精雕细琢的层次变化,让声音听起来有些粗糙,思协不知不觉说道:“你的琴声更好听。”完了才感觉突兀,遂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
卓粤心里有着赏心悦目的喜悦,他湛然地凝视着她问:“对琴都生疏了吧。”
“是啊,毕业之后为生活忙碌,没时间学了。”思协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的。
卓粤顺水推舟提出:“继续钢琴课好不好?”
思协突如其来地愣了愣,平缓说道:“我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还是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了。”
“当成业余消遣,享受弹奏的过程。”卓粤隐忍着失望的情绪用她曾经的话接招。
多么诱人!思协心里似铁马冰河,不可否认,对于跟他学琴,她是非常盼望的,可是这无异于飞蛾扑火,再沉沦下去就万劫不复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压住那股冲动,冷静地说:“人老了,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了。”
他吓得她,再也不愿意回头了,是吗?卓粤咀嚼着苦涩,难言的情绪交织心头。
他不说话,思协也怏怏地不出声,两个人之间慢慢地凝结了绵长的沉默,相对无言地用完餐,起步离开。卓粤仍然坚持要送她回去,折衷之下,思协选择坐公交车,起码在一个大空间里,紧绷感可以得到稀释的缓解。
其实,思协的思绪一直信马由缰地飘忽着,他叫她重新学琴是什么用意?招不到学生吗?不可能吧?他们只是简单的他授课、她学琴的师生关系,也早就“银货两讫”了,即便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也不会如此热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不在焉,以至于思协没注意到前面,脚步犹在动。卓粤千钧一发地扯住她,下一秒,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驶了过去。他力度过激,她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怀里。
老袁、展邦和宏光的老总吃完饭,又准备去唱歌。刚走出饭店,展邦的视线不经意飘向一边,却不预料见到一个相熟的身影。尽管她背对他,但展邦还是一眼把吴思协认了出来,此时她正和一个陌生男人紧紧拥抱着。展邦深沉地看了他们一会,岔岔迈步。
差一点就撞到她了,卓粤实在不敢想那种后怕的结果,惊魂未定地紧紧圈住思协,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被卓粤抱在怀里,思协的大脑瞬间当机,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感觉到卓粤异于寻常的激动情绪,她费解出声:“卓粤……”
听到思协的叫唤,卓粤反应过来,慢慢放开面红耳赤的她。
思协尴尬得无以复加,借其他转移:“站台在对面。”说罢径先走斑马线过去。正好车来了,一气呵成地上了公交车。
卓粤的心犹在震荡之中,沉默不语地随她而后。
夜晚的公交车厢稀稀落落的,思协省事地挑“爱心专座”的单排位置,然后,卓粤紧挨她之后落座。思协一想到他在后面,蓦地神经绷紧,上身坐直,手抓前座椅背,目光定定盯着电视,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她一点都不知道它在放什么,脑海里纠集的是刚才卓粤的拥抱。思协心里还闪过异想天开的念头,要是永远不到站,该有多好!
公共汽车穿行在寂静的街道,灯光一下一下的,卓粤看着思协时隐时现的专注侧脸,巨大的悲伤突然无可抑制地袭来。她的心一直在别处,是吗?随即苦涩地醒悟,他没有给过她任何牵绑,又如何苛求她不背离!
路都会有尽头,他们到目的站了,思协竟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下车了之后还有一小段路,两个人默默无语地走着。良久后,思协缓缓开口道:“今晚,谢谢你了!”
卓粤静静地不接话,思协又忐忑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今晚这段路特别漫长,思协觉得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小区楼下。
“再见。”她轻轻说。
“思协,”卓粤猛地扬声喊住她。
刚转头,他一把拉她进怀里。那天晚上,她那么客气疏离地道谢,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确实,时过境迁,谁还会停留在原地?
他与自己的心理角斗,再让那么多天不停歇的工作忙碌追逐到困顿,却终是放不开那只手。不管她的意愿如何,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见她,即使是饮鸩止渴。回来的一路上,勇气多次叠加,他决定孤注一掷:“不学琴也没有关系,我弹你听。”
思协始料未及地停滞了思维,今晚他第二次抱她了,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心里异常欣喜。如果是梦,请让她永远不要醒过来。她抬起手,想情深意切地回抱他,可是,一想到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另外一个女人,她伸出的手又有所顾忌地慢慢放下。任卓粤抱着,思协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美好的温度,什么都不去想了,就自私一回吧。
庄岩从事务所回来,将车子放进车库,缓步走出来,却在楼下,猝不及防看到拥抱的两个人,他们抱得那么紧,好像密不可分一样。他黯然上楼,没有惊动他们。
抱着毫无反应的她,他到底还是凋落了信心。“你考虑一下,不用那么快答复我。”说罢,他放开她,仓促的背影隐没在苍茫的夜色里。他怕听到她直白的拒绝,起码,不要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