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番外》唛咚

33、第33章

　　锦衣之下番外——第88集

　　1.
　　春晖堂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华坊街。街上尽是皇城根叫得上的老字号：卖玉器的如意坊、卖胭脂水粉的明月香阁，以及将宫中御膳房比得食之无味的点心铺子天生园。
　　在春晖堂的正对面便是王公贵族以及一些附庸风雅之辈极爱聚集的茶楼——品茗楼。品茗楼是这些上最大的铺子了，常年飘着墨绿色的旗子在风里摇曳，好不气派。左侧是个新开的香料作坊。斜角胡同里最深的地方，是个常年酒香四溢的坊子，这一闹中取静之处，却总是酒客商贾络绎不绝，叫人真觉得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不是胡乱说说的。

　　袁大娘还是卖豆腐时养成的习惯，每日晨曦初露之时便早早起来亲自开了春晖堂的铺门，作一番打扫。等帐房伙计来的时候，袁大娘已经将偌大的店面抹擦得明亮一些，再加上这些花花绿绿的绸缎锦布，春晖堂里里外外便如个大姑娘般的光彩照人了。

　　这天晌午街头巷尾人声鼎沸。叫卖声、杂耍声、嬉戏打闹声混在一起，使本就酷热的天气显得更加令人难捱。
　　袁大娘沁着一头汗倚在门口处的一板布料上招呼着客人。余光一扫，在迎来送往的人群里发现一个身形稍有臃肿的小妇人由一婢女的小心搀扶着，抬脚进了春晖堂，袁大娘叫了一声“我的老天爷呐”便放下一块料子便急匆匆闪出了柜面——
　　“你这身子不在家里好生养着，挤到这乱糟糟的地方来作甚呐我的闺女！”

　　袁大娘嗓门声如洪钟气势如牛，只轻轻一推，一旁的婢女灵珠便显些退了一个趔趄。今夏一手拖住小腹，另一手握着绢帕不住擦着额头上的汗，随口回了一句：“今日大人公务繁忙，岑福回来说晌午不回府上了，我便趁机溜出来陪娘来吃午茶了。娘多跟我说说街上的趣事，我这成天被大人锁在府里，快要憋出病了。”
　　袁大娘一边扶过今夏，禁不住替陆绎说话：“我女婿心疼你。你说你有了身子还不自知，还在湖广经历了那些……呸呸，不提也罢！”随后又感慨起来，“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人天天把我锁家里不让我出去风吹日晒挨冷受冻，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将他当祖宗，每天晨钟暮鼓烧香礼佛供奉他！”
　　灵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从跟在身后的阿寿手里接过食盒，便跟着袁大娘和今夏上了楼。

　　春晖堂的二楼最近才重新调整了格局。原本按规矩应被销毁的老式的、过了时的料子被袁大娘请了专门的人改良了样式，制成了时下流行的衣裳服饰款式，单独在二楼辟出了半间铺子专门经营，竟成了蜂拥而抢的流行货品，单这一点便将春晖堂的帐上比往年同时足足多出了两成的营收，还将此营收一半拿去给管事的、伙计们发了津贴，令春晖堂上下齐齐对这个原本瞧不上眼的卖豆腐的老板啧口称赞。

　　2.
　　食盒一开，香味扑面而来。
　　灵珠将内中的吃食一一端出来，先是飘着醋酸香味儿的西湖醋鱼，因三年前与今夏同去了趟杭州，往日里倒是没见得什么，自打怀了孕之后，今夏对曾于西湖岸边的那道醋鱼念念不忘，
　　陆绎便叫人聘了杭州的厨子，专门在今夏嘴馋得难受的时候给她做几道杭州菜吃吃。后面端出来的依次是新鲜的竹笋烧肉、金黄璀璨的紫苏煎蛋、翠色浴滴的熘青瓜和鲜浓味美的老鸭汤。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皆是对孕妇极有益的滋补上品。

　　这并不算什么，灵珠再将盒底食具取出，看得袁大娘忍不住将其中一只碗拿在手中仔细观摩起来。
　　“这碗晶莹剔透的，可不便宜吧？”
　　灵珠面上一得意，声音不觉上扬道：“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碗，人家说用这个盛饭来吃，生的孩子也便是白肤玉肌的，论质地品相，除了宫里以外，京城独此一套，我家公子特意从宝意楼拍来的。”
　　袁大娘咧着口唏嘘：“不得了，不得了。人家拿来当宝贝的东西，用它喝水吃饭的，万一磕了碰了，疼不疼啊你？”
　　灵珠一惋惜，道：“昨日里夫人吃羹，已经打了一只。”
　　袁大娘一拍腿，大叫道：“疼死个先人！疼死个先人！”马上叫店里的伙计拿了一套普通的景德镇瓷器来换上，将白玉碗盘妥妥地收置在一旁。

　　一顿午饭的功夫，袁大娘少不了对着今夏絮叨一番闲话。无非是些左右的铺子老板如何相处，新旧客人如何因为一匹限量的料子发生口角，最后还去报了官，以及旁的最大茶楼竟叫一个江南的小女子盘了去，不知以后要与怎的一个营生为邻了。今夏没闲没淡地听着，时而点头应和，多数时候只是自顾吃着。才片刻的功夫，桌上的几道菜竟叫他们娘俩吃了个干净。

　　灵珠撤了吃食，沏了壶淡淡的春茶上来。袁大娘也不管楼下问价的还价的扯着嗓子掼了耳朵直疼，陪着今夏忙中偷闲饮起茶来。
　　又是两盏茶下去，一向心直口快的袁大娘见今夏今天心情身体俱佳，才敢叫心翼翼提了一句：“那皇帝老……说要给女婿赐的姓徐的姑娘，怎的说了？”今夏脸上隐约闪现一丝阴霾之色，但仅是须臾便散去了。
　　袁大娘忍不住接着道：“要不是上回灵珠说漏嘴，你还不告诉我。我这当娘的虽说帮不上你什么，但是若是那姓徐的要是执意嫁进来，我就躺在徐府大门，看她怎么出来！”
　　“娘……这段日子圣上并无下圣旨赐婚，大人几次三番想晋见圣上上述心意，奈何圣上身体抱恙卧床，一时也说不上这些闲事。”
　　袁大娘面色一喜，抬手胡乱一挥，声音豆子落地般脆响：“不碍事！保不齐哪一天皇上忘了这事儿，也就罢了。”
　　今夏嘻嘻一笑，点头称是。

　　3.
　　两人正说着，“噔噔噔”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春晖堂的小伙计冬子从楼上跑上来顾不得敲门便急急地禀告：“老夫人，您快下去看看吧，楼下来了个难缠的主儿。”
　　今夏一问，冬子才缓住语气，将前因后果道了一遍。原是隔壁盘下茶楼的那户人家来春晖堂挑布料，因新店开张需要大量的料子，遂买得多了些，竟把几种款式都买断了货。谁知有样布料偏偏叫后来的一个小姐看中了。两者遍纠缠不清了，任管事的怎的劝也劝说不开。
　　袁大娘一拍桌子，抬脚便走出二楼雅屋，走出两步回身冲今夏说道：“今夏，你在这儿等我。半盏茶的功夫我将这小蹄子料理了就回来。”
　　见袁大娘威势赫赫，想必又是一番纠缠，今夏哪能忍得下坐视不理，便缓缓起了便跟在后面随着袁大娘下了楼。

　　由打楼梯上，便瞥见堂内已呼天抢地乱作一片。一旁围观的将两方面纠缠的人缠得水泄不通，里面争执的、劝说，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袁大娘瞪大眼睛卷起袖子，一头钻进了人群里。今夏也由灵珠的搀着，从人群里扒开一条缝，小心挤了进去。

　　进到里面今夏登时愣住了，这与一旁盘下茶楼的小丫头争执着要买同一匹布的不是别人，竟是徐子乔和丫环凉音。
　　袁大娘不识得徐子乔，扯着一副嗓门道：“这谁家的小姐，怎的这般不讲道理？我们开门做买卖，讲究的是先来后到，这恐怕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凉音扬着头上前两步，一脸倨傲的面相，说起话来直刺得人好生难受：“任凭你们打听，我们徐家在京城是何等地位。莫不说这华坊街上大半的商铺姓徐，便是这天下的商贾富户，徐家也叫得上名字。我们徐家绸缎庄亦遍布京城，小姐在你们春晖堂看上这匹布也算是它的造化，花了三倍五倍的银子又有何难？”又看了那小丫头一眼，接着道，“再说，你这买下这许多，匀上我们几尺，又有何难？”
　　众人顺着凉音的目光朝她对面的小丫头望去，只见小丫头一脸生涩相，明显是个外地人。苦苦拦在凉音前面，身后立着几个捧着布匹的小司，生怕被凉音抢了去。
　　“我家主子一早便看好了这几匹，着我来如数购置回去，若少了几尺，叫我如何回去交待？”小丫头虽然声音细弱绵软，却掷地有声，句句坚定。

　　袁大娘正欲搭腔，今夏拉住她，向前挪了两步，回头向冬子道：“这本是一场误会，这子乔小姐和这位小妹妹闹着玩儿呢。这大热天儿的，快叫大家散了去吧。”又是两步上前握住了徐子乔，轻声道：“子乔小姐，且与我上楼详谈。我娘叫人进了些新的款式，定有子乔姑娘中意的。”
　　徐子乔并不领情，一抬手，挣脱开今夏，退了两步满面盈笑道：“今夏姐姐不必诳我，谁不知楼上的那些都是些经年过气的款式，你们拿出来唬弄没见过世面的还行，可不要拿我与他们放一处比较。”

　　一番言语下来，袁大娘才理清了，眼前这位不讲理的便是一心想嫁进陆府的徐子乔，心中像被打了一记闷棍，心仇旧恨加在一起，上前欲理论，又被今夏拦下来。

　　眼见着几个女人间的争执久持不下，众人纷纷掏出了织帕扇子，擦的擦扇的扇。任是汗水了一背，也要将这场好戏看个通透。

　　“听闻京城徐府子乔小姐总是喜欢与人争东西，看来传闻所言非虚。”
　　朗朗之声从春晖堂中门口处飘进来，众人齐齐回头，望见两个貌似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一个素面薄纱裙，一个浅紫窄袖衣，一个妩媚柔情，一个伶俐可人。众人不禁缓缓后退，活活让出了一条路来，由着这两位美人进了人群。

　　徐子乔讪讪问道：“你是何人？”
　　见了这两个姑娘，今夏心中吃了一惊，不禁脱口道：“七姑娘，怎么是你？”
　　七姑娘只冲今夏微微一笑，那个与徐子乔争执的小丫头便一头冲将过来，好像找到了救星，委屈道：“七姑娘，我得了你的命令来购置布匹，不想被这两个姑娘纠缠住，不叫我通行。”

　　七姑娘听了小丫头的话，一侧头，也不看徐子乔，口中讥笑道：“我只道徐子乔喜欢抢人，没想到连别人看上的布匹也要抢。真是——”
　　“不要脸！”红袖一挑眉，接住了七姑娘的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