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故事》海豨

3、弗弗西里（三）

　　阿弗雷德的家位于玫瑰街尾，西尼斯开着车，一路飙到了一百多码，赶到了阿弗雷德的别墅前。

　　西尼斯将车停在玫瑰街上，下车走到阿弗雷德的别墅前，透过铁门往里看，这座别墅像是沉浸在睡梦中，湖光琳琳的圆形泳池后头，别墅静谧地矗立着，只在二楼最东边的一个窗子，才露出点灯光，西尼斯刚按了门铃，又试着推了推铁门，发现门是开着的，两人就推开铁门往里走。

　　西尼斯快步往里走，福瑞尔则四处瞧了瞧，见泳池边上放着两把凳子，那凳子上披挂着白色的浴巾，而泳池边放着两个空着的玻璃酒杯和剩了半瓶红酒的酒瓶。

　　她们绕过游泳池，正想敲门，只见那扇黑色木门往里打了开来，神情肃穆地阿弗雷德冲着她们点点头。

　　西尼斯和福瑞尔会意地点点头，抬脚进了屋子，再跟着阿弗雷德顺着楼梯往上走，福瑞尔还是第一次来阿弗雷德的家里，这个平日里看得颇具规模的建筑，里头居然如此老态，黑黝黝的楼梯往上，顶上的射灯，好似没有多少电量，昏暗暗地闪着微弱的光亮。

　　她们走到二楼最东边的房间，这个房间好似还保留了中世纪的装饰，墙上挂着好些油画，靠窗的大床上正躺着个罩着白色的面纱的人，走近一看，隐隐约约能看得见人的轮廓，站着的牧师和医生，见着来人，冲她们点点头。

　　“她是在睡梦中被上帝带走的，很安详。”医生解释道。
　　“愿主保佑她早去天堂。”神父祈祷道。

　　西尼斯和福瑞尔走到床前，西尼斯神色感伤，对着身边的牧师，道：“麻烦你安排个时间，我们想把她葬在玫瑰墓园，这是她生前的心愿。”

　　福瑞尔看着盖着面纱的人，模糊的轮廓好似齐安，她上前伸出手要拉开面纱看看，却被阿弗雷德挡住了，“你姐姐去世前曾说，不想让人看到她去世前的容颜，所以你不能揭开这面纱。”

　　福瑞尔地回头看了看西尼斯，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头，有些不可思议，便对穿着礼服，看起来没有一丝诊断痕迹的医生问道：“您可检查了我姐姐的死因？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屋里的人见福瑞尔的话有些无礼，纷纷皱眉看着她，医生倒是好脾气，和颜悦色地说道：“都检查过了，确实是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的。”

　　福瑞尔觉得这句话是她听过最荒谬的言词，她可是选修过医学科目，从来没有听说过在睡梦中被上帝带走的，那医生连医药箱都不曾带来，就信誓旦旦地开口胡说。

　　“真可笑，我从来没听说过在睡梦中离开的。”

　　“够了，福瑞尔。”西尼斯呵斥了福瑞尔的进一步无礼的言语，拉着福瑞尔就往外走，并对着屋里的众人，道：“抱歉，她太过悲伤，说起胡话来了。”

　　屋里的其他人理解地点点头。

　　福瑞尔被西尼斯拉着往外走，觉得眼前的大姐有些陌生，“齐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去世了，你居然也不让人查查？齐安定然是被谋杀的，屋里那些人说不定都是阿弗雷德请来骗人的？”

　　西尼斯将福瑞尔拉出屋子，才停下了脚步，生气地冲着福瑞尔说道：“够了，福瑞尔，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福瑞尔望着怒气横生的西尼斯，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头上好似长出了黑色的犄角，嘴上冒出长长的獠牙，而她后头出现的那个探出的脑袋，好似带着嘲讽之意看着她的阿弗雷德，福瑞尔受不了的退后一步，转身，“噔噔噔”地就往楼下跑。

　　福瑞尔下了楼，望着左侧黑乎乎的楼道，好似有东西在暗处生长，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身上的长裙勾倒，她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阿弗雷德的别墅。

　　西尼斯赶下来时，已经不见了福瑞尔，也不见了送她来的车子。

　　阿弗雷德也跟着下楼，见西尼斯茫然地站在街口，就安慰道：“福瑞尔怕是回去了。”

　　西尼斯自然知道福睿斯和齐安一同长大，虽说总是拌嘴，但情谊倒是比谁都深的，她深深叹了口气。

　　阿弗雷德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知道送她来的车怕是被福瑞尔开走了，便对西尼斯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西尼斯没了车，也没办法独自走回去，感激地对着阿弗雷德说道：“好的，多谢你。”

　　阿弗雷德拿出车钥匙，从自家车棚里开出那家老式的福特，带着西尼斯开出了自家别墅。

　　只是那辆车没有直接回了西尼斯的家，而是绕着路，也不知开往了哪里。他们没发现，后头跟着一辆没有开夜灯的甲壳虫。

　　阿弗雷德将车停在了玫瑰墓园前，随后，两人下车推开了墓园的栅栏门，往里走了进去。

　　夜里的玫瑰墓园很是安静，只是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鸟叫，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个个墓地，最后停在了西北角的一个空空的墓地前，玫瑰墓园里没有灯，阿弗雷德和西尼斯也没打开照明，只是顺着月光的光亮，并排站在挖空的墓地前。

　　福瑞尔瞧瞧地跟在两人身后进的墓园，她躲在墓园最后头山坡的一颗树后头，探出头，望着前面两人不知闲聊什么，月色照耀下，前面两人的神情是那么诡异和吓人。

　　她身边的小树上不少鸟儿，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觉得自己被这恐怖的气氛影响了，好似看到前面两人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满意地看着空空的墓地说话，她发觉自己的心脏比平日跳动地更快了些。

　　没多久，阿弗雷德和西尼斯拥抱了一下，就牵起手，一起出了玫瑰墓园。

　　福瑞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牵着手越走越远，猛地听见一只乌鸦“哇”的一声，瞬间飞出了林子，吓得福瑞尔后退了一步，她回头，望着月光照射下的墓碑，好似碑上的字迹浮在空中，她心里直打鼓，吞了口唾沫，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又搓了搓眼睛，定睛一看，却好似看着每个墓碑上慢慢飘出了人影，她顿时觉得腿软，往后退了几步，拔腿就往墓园外跑。

　　齐安的葬礼在她过世的第二日下午举行，玫瑰墓园里，西尼斯焦急地等着人群最前面，她频频看手表，无奈地往人群里看。

　　福瑞尔自昨天晚上跑出阿弗雷德的家，就不知去向，西尼斯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她的SNS留了好几天言，但她都没有回复，今日齐安的葬礼，也不见她的踪影。

　　神父看了看手里的表，瞧着焦急往外看的西尼斯，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西尼斯，时间到了。”

　　西尼斯叹了口气，转头对着神父点点头。

　　神父会意，走到齐安的棺椁面前，摆摆手，示意全城安静。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站在下首，虔诚地看着神父展开手里的圣经。

　　“等等。”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声音。

　　众人回头，远远看见福瑞尔往这里跑，她不时回头，冲着她身后穿着警服，提着药箱的男人挥手。

　　没过几分钟，就看着福瑞尔带着年轻的男人走到了神父身边，福瑞尔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她跑得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对着来参加葬礼的众人说道：“这是我从希腊请回来的警长，我要他帮我给齐安检查死因。”

　　底下众人一听，议论纷纷，西尼斯几个快步上前，抓住福瑞尔的手腕，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福瑞尔不知怎么地就联想起昨夜西尼斯和阿弗雷德牵着的手来，她立刻挣脱了西尼斯抓着的手，对着身边的年轻男子，说道：“警官，麻烦你开始验尸吧。”

　　那年轻男子在希腊正在享受他的假期，就被这么着急地拉来了弗弗西里岛，他怒气冲冲地掏出警官证，冲着众人说道：“我是希腊警署的瑞斯警长，听说这里有命案，我特地过来看看，你们都要配合我。”他说完，就走到齐安的棺椁面前，指着阿弗雷德等人说道：“你们，把这棺材给我打开。”

　　众人见瑞斯警长拿出了警官证，私下里不由议论纷纷，来参加齐安葬礼的自然也有弗弗西里的警察，他们几个见了警官证就走了出来，按着瑞斯警长的意思，走到棺椁边上。好在，齐安的棺椁还未钉上，他们轻松地就将搬开了棺盖。

　　“不。”西尼斯哭着冲上去，试图阻止别人靠近齐安的棺椁。

　　瑞斯警长冷哼了一下，看着福瑞尔过去抱住了西尼斯，才上前走到齐安的棺椁旁，他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了个一次性手套戴上，拿了镊子将齐安面前的面纱，轻轻揭开。

　　“咦？”瑞斯警长看着面纱下的人，将整个面纱揭开，随后，回头看了西尼斯和福瑞尔几眼，又从箱子里拿了仪器出来，将一根长长的针插入齐安的喉咙处，随后取出，放置准备好的试管里，见试管里不曾变色，就将仪器放了回去。

　　等一切都收拾好，瑞斯警长才对福瑞尔说道：“你姐姐的骨龄已经六十五，看起来是老死的，并没有发生谋杀，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相信，那就让人把你姐姐的尸体带回警局，让法医解刨。”

　　“老死？不可能。”福瑞尔不相信年轻貌美的齐安会老死，她推开趴在她身上的西尼斯，跑到齐安的棺椁前，往里一瞧。

　　棺椁里躺着一个穿着白色蕾丝睡衣的女人，她的头发苍白，脸上爬满皱纹，像是缺了水，皮肤皱皱巴巴地贴着脸，好似风干一般，不仅脸，手、脚这些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显示，这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这，这，齐安怎么会如此？”福瑞尔不可置信地看着棺椁里的人，可是这女人身上的衣服确实是齐安最爱的那件，那轮廓确实和齐安相似。

　　西尼斯上前，抱住福瑞尔，低声说道：“齐安到了生命的尽头，自然瞬间会变回老态龙钟的样子。”

　　福瑞尔听了西尼斯的话，立刻回头过看了看西尼斯，见她对着自己频频点头，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她们边上的瑞斯警长自然也听见了西尼斯的这番话，撇了撇嘴，闹了半天，原来是没见过老死人的样子。“好了，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说完，拎着箱子往墓园外走。

　　西尼斯抱着发愣的福瑞尔走到一旁，阿弗雷德赶紧让人帮忙重新盖上棺盖，并让神父继续刚刚的话。

　　“全能的天主圣父，你是生命之源，你借圣子耶稣拯救了我们，求你垂青伊莱，接纳她于永光之中。她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复活；愿她将来是复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以上所求，是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你是圣子，他是天主，和你及圣神，永生永王。阿门。”

　　“阿门。”

　　齐安的葬礼，虽然有了前面的序曲，后头倒是平静地进行下去，在场的人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人发出一丝质疑与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