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森林的来信》丞丞德音

8、Chapter 8

　　等梅霖赶到小镇的时候，记忆力的家乡已经大变样了，镇子里的年轻人不剩几个，留下的只有一些老人。

　　他想，镇子边界有王国军把守，青壮年不可能轻易全逃出去，于是立马跑到一个老婆婆旁边，蹲下：

　　“老婆婆，镇子里的人去哪了？”

　　对方听力好像有障碍，神志不太清楚了，她看了梅霖有一会，突然脸上留下泪来，皱巴巴的手抬起，往梅霖脸上一碰：“梅霖？回来了？”

　　梅霖心中一颤，易容成这般这老人也能认出来？

　　“梅霖啊！”老人混浊的眼睛看着她，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好孩子，不要怕，你是我们整个镇子的骄傲，他们坏，但你是好孩子，婆婆相信你。”

　　“……”

　　“好孩子，快去林子看看吧，克可带着人去烧树了，我拦不住，我太老了，你快去……”

　　浓烟滚滚，镇上所有青壮年的火把将整个森林点燃，克可瘦地没有了少年时的样子，反倒是脱了相。

　　只见他举着最后一根火把，左手还提着剩下的油桶，大声叫着：“梅霖！全镇的耻辱！他害我们没有粮食，也逃出不去，今天我把他最爱的林子烧了！我们去找国王封赏！他肯定会放过我们小镇！冬天不再寒冷了！”

　　他承认自己疯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疯了，镇子里的人几乎都收到过梅霖的信，他们知道这个森林已经有了另外一种含义。

　　“烧！”

　　克可上前两步，将火把扔进油桶泼过的草地上。

　　“轰！”

　　在场的人看着乌黑的烟尘和火焰冲向高空，恍惚间好似听到了众多的尖叫与嘶吼，不过他们不在乎，他们正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进一人，他猛地将克可推开，克可连那人的样子都没看清，却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从地上爬起再度抬头时，那人已经冲进了大火中。

　　“娘的！”

　　“找死！真他娘的是找死的！”

　　克可等人回头看着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大汉，他们是隔壁小镇上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跑进来的。

　　“那人，那人是魔法师！”

　　另外一个汉子喘着粗气，像抽风机似地对同伴说：“现在还说个屁！人都跑火堆里了！”

　　克可紧紧攥着衣服，干瘦的脸扭过去看向烈火中的森林。

　　那是梅霖的森林。

　　冲进森林中，梅霖只觉得突然喘不上气来，他立即用魔法在自身周围制造一圈薄膜，努力在不断倒下的树木中闪身躲避。

　　“杜杜！”

　　梅霖扯着嗓子大声喊。

　　“我回来了！你在哪！”

　　回答他的只有滋滋啦啦的火焰声。

　　温度越升越高，烈火拼尽全力地要将整座森林吞没，不少由于缺氧而死的鸟雀从树上砸到地上，石头边上能发现几只野鹿烧地半焦的尸体。

　　“在哪，在哪，在哪。”

　　梅霖周身的薄膜没办法持续太久，当他脱离保护，火焰就扭曲着身子扑过来，令人窒息的黑烟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剧烈地咳嗽，重新凝聚一层薄膜。

　　恍惚间，他在刺眼的浓烟火焰中看到了一只熊，那只熊站起来肯定比他还高，只是这黑熊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口子中正留下骇人的鲜血。

　　看到它的瞬间，梅霖就决定跟着它。

　　就想很多次重新梦到初见那样，不过这回小熊长大了，森林起了大火，但他依旧奔向那个地方。

　　黑熊停下脚步。

　　梅霖抬头间看到自己为杜杜做的木屋。

　　周围的树木一颗一颗倒塌，这棵树树干也染上了火焰，烈火正疯狂地往木屋吞噬过去。

　　梅霖立刻闪身到屋子里，满屋的黑色烟雾，火光在窗外窥视着内部，随时准备冲进来。

　　就在这种可怕地背景下，他看到了他的杜杜。

　　相比原来，变了很多，头发比先前短了不少，粗糙不少。嘴唇不再有樱桃似的红润，透出来的只有苍白。他的双眼空洞，正发呆般地盯着某处。

　　杜杜听到有人将房门砰地踢开，着实吓了一跳，他的背抵着木屋的角落，一个劲地抖，一直在抖。

　　“我回来了。”

　　梅霖上前将他紧紧抱住。

　　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太阳香味，杜杜突然扯了扯嘴角，一副想笑却又想哭的模样。

　　“我一直在等你。”杜杜说：“我学会了人类的语言，我一直在等你，带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梅霖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心碎到了极点，他把杜杜的额头抵住自己的，盯着不再有神采的眼睛，突然发觉这双眼睛好像见过。

　　在镇子里那位老婆婆的脸上见过。

　　“我……我看不见了。”杜杜扯出抹笑：“对不起，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不好看……”

　　咔嚓一声，梅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摔了个粉碎。

　　“杜杜。”

　　梅霖站起来，俯身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一吻：“如果你再次遇见我，会不会认出我来？”

　　对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肯定地回答道：“可以，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好孩子。”梅霖摸摸他的头，转身走向屋外：“森林会好的，你也会好的。”

　　很久很久以后，边陲的童话小镇搬来了一群新的住户，他们将整座空城打扫干净，在附近的土地上开垦农田，每到年节，镇上的孩子大人们就会在小溪边的草地上聚会。

　　一个小女孩被不懂事的男娃娃撞倒了，哇哇大哭起来。

　　“嘘，别哭，克可会把你抓走的。”女孩的妈妈把她抱起来，一边哄一边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女孩。

　　“我不要被抓走！”

　　在全镇的小孩心里，从小听的故事中都有个叫克可的大坏蛋，他们心里都害怕极了，生怕自己哪天就被抓了去。

　　女孩的妈妈捏着小女孩的脸，哈哈直笑。

　　这些新来的居民，从来都没有见过传说中那座没有冬天的森林。

　　“妈妈。”小女孩晃着受伤的腿坐在凳子上吃饼干：“梅霖大法师会一直守护森林吗？”

　　“会的，他用生命换取了整个森林的生机，当然会。”这位母亲显然对孩子们熟读的童话故事很熟悉：“虽然我们被这座森林讨厌了，但它肯定在某处存活着，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上。”

　　“那梅霖大魔法师会讨厌人类吗？”

　　不知道何时脚边围了一大群孩子，他们睁着好奇的双眼，好像大人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们都会无条件地相信。

　　“我想。”这位母亲眨眨眼：“我想这位伟大的魔法师是不会讨厌人类的。”

　　“为什么？”孩子们吵闹着。

　　“也许，因为他有所爱的人吧。”

　　森林的南边

　　梅霖从幻境中醒来。

　　他的记忆完全回到了自己的脑袋里，想起了自己的出生，回忆起了那些美丽的，悲惨的，令人心碎的日子。

　　依旧坐在藤条牢笼中，看守他的红狐狸四仰八叉地睡在附近的草地上。梅霖低头瞅见手背上的弯月圆月又显现出来，片刻，将自己胃里的银鱼残渣吐出，略微动动手指，瞬间就从藤条中脱身。

　　记忆像潮水涌入脑海。

　　森林大火，他将杜杜锁在木屋中，耗尽自己的所有能量将火势控制，在别人看来，是他给了这座森林第二次生命。

　　不过他不在意。

　　他的杜杜是这座林子的精灵，森林重生后，杜杜也会重新长出来，那他现在在哪？

　　正想着，突然头顶一只火红色的孔雀扑闪着翅膀停在一棵枝桠上。

　　它对着梅霖深深的鞠躬，然后抬头道：“梅霖先生，你想起了所有事？”

　　“是的。”梅霖看着熟悉的红孔雀，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酸。

　　“您是森林的恩人，我带您去找杜杜。”

　　一路安静，最后梅霖在一团干草上找到了他的杜杜。

　　“他原本是只白狐狸，大火之后从一棵白色的大树里长出来的。现在他也恢复了记忆，变回人形了。”

　　孔雀飞上枝头，和以前他的主人一样爱发牢骚：“害，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要便成人，狐狸多好啊。”

　　深蓝色的夜空下，杜杜的身子在草堆里蜷成一团，他还在睡着，头发依旧很长，很有光泽。

　　梅霖没去打扰他，他挥手将睡在旁边的黑熊挪了个位置，自己坐了过去。

　　“我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醒来。”梅霖自嘲般地笑笑。

　　火红孔雀趴在枝桠上，没说话。

　　如果在您的人生旅途中，在轮船上度假时，看到一个白头发的少年，请不要笑话他的非主流，这会让他很伤心，同时你本人也会被他身边那位看似混血的黑发家伙暴打一顿。

　　如果您有幸去到南极，发现冰块上坐着一位头发发白的少年，请立刻告知在远处拍照的黑头发家伙，不然冰块上那位很有可能滑下去淹死。

　　如果您经历重重困难，终于抵达雪山腹地，请不要吝啬您精彩的人生经历，那个捧着热水杯的白发少年一定会很认真地听。

　　如果，如果您有幸见到他和他的杜杜，请不要带有当今的偏见，他们只是一对很平常的情侣而已。

　　所有的故事发生在童话与现实的交叉口，顺着一条清澈的溪水将两个时空连接起来，故事还在不断继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