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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剑 ...

  •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这句话,薛江图本是不信的,他曾是江湖武道会榜首,在一群挥舞着长锤重戟的大汉中唯有他一柄长剑一袭白衣,像是火花舔/弄中的一只雪花。

      最后也唯有这只雪花站在最后的擂台上被北国册封了武状元。

      随后便是一路锦衣还乡马蹄急,少年归乡心比天高壮志凌霄,随即高台盛宴便宴请了几乎所有故人,饮至酣处甚至三门齐开来者但饮无妨。

      这般光景持续了不久,直至一纸圣召方才结束,圣召称北方游民蛮子四处作乱,令他即日赶往最北端做了镇守将军。

      他出行之日,又近乎所有当日饮酒之人都拦在了他的前路之上,连教他剑法与他生命的师父也眼含了泪要他就此“病隐”。

      奈何年少桀骜,一腔热血飒然撒给了边疆,那日他没有带走一名随从,只身单马踏雪疆。

      到了城墙后,他仿佛便没了名字,终日只有薛将军萦绕在城墙之上,他成了三军中的那名神兵巨人撑住了天。

      他依旧是一身亮铠一袭白披跳跃在战场最前沿,直到夕阳日暮血一样的残阳洒在天边,直到最后一名士兵撤回了城墙内,他的身影才从地平线中冒出,单骑向着城墙疾驰。

      但他渐渐没了一开始的那满腔热血了似得,连备战前当着三军的面饮下一坛烈酒,或亲自擂下三军的战鼓,令必胜的口号响彻天际,也没了之前那份渴望拼杀的战意,只想着每日下了战场后的拭剑饮茶。

      他认为这是堕落于了生死间大恐惧之中。

      至少直到那个人出现前他是这么认为的,他不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只知道如果他是战场中的那丝白芒,那个人便是战场中的黑煞。

      那人总是一身黑甲拼杀在战场的另一端,甚至有士兵认了他就是阎王派来的鬼差,专为了索命而来,也有人说亲眼看到了那个人杀掉了拦着不让他继续厮杀的自己的副官。

      可薛江图却觉得这都是传闻,他曾在拼杀之际一眼瞥到了黑甲的眼睛,血丝凌乱飘飞中他眼眶中的瞳孔仿佛冬夜的月亮似得冷锐,这眸子薛江图太清楚了,有这眸子且有这般武艺的人,绝不可能是个不懂得武道的人。

      大概也是因为了这个,当黑甲将军出现在了他的营帐中的时候,薛将军只是依旧把玩着手里的兵书,依旧一横一捺的练着字。

      他从不夸大自己的剑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拦不住黑甲,黑甲虽然如同武科举中的那群粗人般的舞着一柄朴刀,却也有着游身不沾衣的灵动来,这两种仿佛水火似得从不相容的风格在他身上体现的却有如双龙腾空般若即若离。

      黑甲比他更像是适合这种边疆的镇守将军薛江图是清楚地,而若不是薛江图懂得几本兵书,这城墙早就被黑甲擂破了罢。

      黑甲却只是看着他写字,看了一阵子就无声的掀开帐门从他营帐中离去了,没人知道他怎么进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

      只是他每次都无声无息的在身后看着薛江图的动作,多半是写字,也有拭剑的时候,时间久了薛江图也习惯了黑甲的存在,既然他不是为了杀自己,那便随了他去吧,反正这边疆雪簌簌也正好缺个人陪着……

      后来,黑甲许久都没有出现,薛将军有时候也会仰起头,叹出一口气来,想着这毕竟是边疆,黑甲也许再也不见了,或者死在了什么地方,心生了些许的惋惜。

      黑甲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临了北疆大雪前几天,薛将军正缓缓擦拭着自己的长剑,慢慢数着长剑上几道裂痕,又想着几道是黑甲所为,这时黑甲却又一次掀开了营帐,就好像往日那样。

      薛将军一愣却猛地挺起了身子,长剑半转负在了身后腰上蓄上了力气,做好了旋身出剑的准备,直到扭过了身子见得来者是黑甲才松出了一口气,刚打算张嘴问些什么才想起了自己从未见过黑甲说出任何一句话来,不仅是官话,连他的乡音也未曾听过。

      黑甲却显得狼狈的多,盔甲黯淡了许多头发也乱成了一蓬,目光中带着些许薛江图不曾见过的东西。

      黑甲愣了愣随后宛如饿死鬼死的扑在了薛江图写字用的桌上,有些粗鲁的掀开他的墨盒,连镇纸都不按就用指尖沾了墨汁在纸上画着什么。

      写到最后他却又愣了愣,猛地叹出一口气来戳在了宣纸上最后一个空里,随后逃也似得蹿出了营帐。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薛江图看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愣了愣随后扬起头也叹出了一口气,之后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依旧低头擦拭着自己的剑,过不了几日就大雪封疆了,也过不了多久……这些家在北域的蛮子也就该大举入侵了……

      出战那日,他特地换了一袭红披,长剑一横策马扬蹄,怒吼着向着战场远处那黑压压的敌群冲了过去。

      他一身银铠带血却如同穿针引线似得在敌军从中穿插着,他也不曾数过自己到底斩下了多少人,等他回了理智却也见他自己那柄不能再熟悉的长剑正插在一身不能再熟悉的黑色盔甲上,他缓缓抬起目光,对上另一双惊愕的眼。

      “蛮子被这样平定啦,据说是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将军斩了那据说蛮子里百战百胜的杀星,后来就连贯了三军,活下来的蛮子都吓破胆啦,早就投了敌了,可后来这将军也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据说是以病推了将军之位,也推脱了皇上的赏封,一身一剑就怎么消失在了江湖中啦。”

      江湖说书的在树下拉着胡琴,口干舌燥的给忙过了农的农户说书,为首的一个农户丢了个铜子儿过去,说书的赶紧双手接住了低头笑了笑,那农户不屑的啐了口。

      “这薛将军也是个不懂得享福的人,唉,你说,这么愚蠢的人真的存在么?”

      “在的!在的!”

      说书的低着头谄笑着,试图再巴结几个子儿,农户却在哄笑中人作鸟兽散,散开的人群中仿佛还有一个负着斗笠与长剑的白衣身影。

      说书人定睛打算多看几眼,却在这一瞬这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说书人只能摇了摇头心中啐了声晦气,低着头收拾起了自己的饭碗儿家伙。

      说书人晃晃悠悠背着个木箱子的走了,那胡琴弦子在木箱下面挂着也跟着晃晃悠悠的,那白衣身影却出现在了原本说书人弹着胡琴的树荫下,着白衣的是个白面的年轻人。

      而此时这年轻人却用指节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说书人的背影,眼眸中不断闪烁变换着什么似乎在思考着,半晌后才笑了笑再揉了揉额头:“唔,正事儿忘了。”,随后年轻人便甩了甩脑袋将那说书人扔在了脑后,向着村中集市所在走去了。

      院子中阴凉的很,大片大片的树荫几乎将整个院落覆满了,只有些许的蝉鸣聒噪着萦绕在院子上空,这院子是薛江图当年“病隐”后差人建的,坐落在个半山腰上突兀的山涧里。

      据山下村中人说,这处山涧叫个野狼涧,活人进了死人出来,这薛宅建成那日落了大雪,薛江图站在大门内看着匠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纷飞的大雪中,目光流转着终于还是松了悄悄握在身后剑柄上的手。

      而此时薛江图却坐在这院中的石椅上,端着杯茶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青碧色的茶水随着蝉鸣声晃起一圈圈的涟漪,打碎了水镜上映照出来的大片大片的深绿色树荫,蝉鸣依旧急促的响着。

      正当薛江图单手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斜上空的树荫中却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破空声疾速刺向了薛江图。

      薛江图猛地一抬头眼瞳瞬间缩成了针状,一直放在桌下的右手随即抽出,一柄铁鞘长剑顺势上挑,他右手上翻手腕一挑,剑身巧妙的在空中一拧一伸,剑尖“铛”的一声从空中挑开一枚长针。

      薛江图深出一口气低下头看了看那枚长针,将依旧端在手里未滴下一滴茶水的茶杯放在了桌上,闭上眼深沉的沉了一口呼吸,随后抬起头看向长针射来的方向。

      果不其然,树干上正稳稳地站着一个身着黑衣且用一块黑布蒙了口鼻的男人,那男人对着薛江图拱了拱手,鼠目眉眼中带了丝笑的看着他。

      “薛将军,好手段。倒不知道薛将军在这里颇有兴致的想些什么呢。”

      薛江图一手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院子中央,带鞘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剑花,随后长剑向下一斜擦出一声破空声,薛江图看着那身影鼻息中发出一声冷哼,随后才冷了些许声调对着那人影说道:

      “我在想,当年我就不该放那群匠人离开。”

      “匠人?什么匠人?”

      那蒙面男人抱着臂,歪了歪头,半晌后才皱着眉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噢——薛将军说那群匠人啊,倒也是一群汉子,快死了才把这什么野狼涧说了出来,可惜啊可惜……不过……”。话音未落,蒙面男子翻身直接跃下了树干,一边重了语气咬着字句,一边双手从后腰抽出两把短刀便向着薛江图脑袋砍去。

      “薛将军,你也快要去见他们了!”

      薛江图又是一声冷哼,长袍的下摆轻轻随风浮动着,男人见他这幅姿态,双眼一瞪下坠的更快了些。

      薛江图这才长剑一横向上劈去,那男人双刀与长剑打了个正对,正好借力向后翻了个空翻拉开了些许距离,似乎颇有忌惮的看着眼前双脚尚未挪动的薛江图,言语中却依旧带了几分嬉笑。

      “不愧是当年一骑当千的薛将军啊,久仰久仰。”

      “过去的往事罢了,你们这些人还不想放过我?”

      薛江图淡淡的说道,手中的带鞘长剑再卷了个剑花重新下斜而去,仿佛刚刚的交锋只是舒展筋骨,那男人倒也大笑了几声随后举着双刀耸了耸肩。

      “没法子啊,将军,上头人催你人头催的紧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那好。”

      薛江图微微昂起脑袋,点了点头,随后手腕一抖,长剑在剑鞘中发出了沉闷的剑鸣声,随后薛江图微微一矮身,男人见薛江图这般动作,两条小腿上的肌肉瞬间暴起虬扎,但薛江图身形却愣了片刻后诡异的缓缓随风消散了。

      不好!

      那男人还来不及回头,却只觉得身后汗毛根根皆倒立起来,一阵劲风飒然混杂着杀气向着他后颈刺去,男人一咬牙只得弓腰将身子向后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双刀交叉正好下压挡住了薛江图刺来的剑鞘。

      男人的招式本就都是寸进寸险借力缠身的套路,于是正好借着双刀压着铁鞘的力气,双腿一用力整个人便向后空翻而去,脚尖直冲着薛江图的后心踢去。

      薛江图原地轻哼一声,浑身衣袍无风自震,手腕上却是一卸力任由剑身被蒙面男子压得下斜,随后又左手持了右手的手腕,蓄满了力道借着下压的角度剑柄正对着男人的心口捣去。

      男人也是瞳孔一缩,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些许冷汗,一时间没得选择只能做个鹰扑兔子的姿势,双脚在他剑柄上一顶,整个人又是向后一翻有些勉强的堪堪落了地。

      男人与薛江图的这蜻蜓点水般的一来一回不可谓不精彩,只是此时两人的情形却早已分了胜负,薛江图依旧笔挺的站在原地手持着长剑还未出鞘,可蒙面男子已经连站在原地都有些勉强,只觉得脚心处一片穴位酸痛鼓胀。

      蒙面男子虽然是武功造诣不及薛江图,可这种胜负极明显的情形即便是寻常人也是能察觉出来的,此时也只能苦涩的笑一笑,拱拱手道。

      “薛将军……好手段。”

      薛江图站在原地却并未回应眼前男人的话语,只是轻抖手腕将长剑重新画了个剑花,随后又缓缓下斜至身旁做了起手式。

      男人见状又苦涩的笑了笑,深知今天是几乎没有可能全身而退了,只好心中默念了几句福祸不可躲,索性强忍了脚心的酸胀矮身向着薛江图主动出刀刺去。

      薛江图依旧清风云淡的站在原地,只是眼中似有似无的弥漫了一层介怜悯与可悲之间的神光,待男人将要近身,左手却突然两指捏成剑诀向下一刺,浑身的衣袍重新震然而起,一阵如石落水且颇有些强横之势的内力如潮水似得向着蒙面男子涌去。

      男人此时才慢慢觉得被绝望噎的喘不上气,但出手之刀早就没有回头之路,只得咬紧牙关吐出一口混气,双眼中蒙上了一层疯狂的加快了冲刺速度。

      可就当将要刺中薛江图之时,薛江图却向右一侧身清风云淡的躲过了双刀的刺击,而之前蒙面男人射下的长针正被一股锐利浓郁的真气包裹着,从薛江图闪开的位置直刺向蒙面男子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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