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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演绎工坊(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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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索然无味的欢迎仪式。
至少小鹿仓一生这么想。
没有颁奖台前的最佳观众席,被聚光灯照得发白的大门甚至不曾打开,他本该欣赏到胜利者逃出生天那一刻的喜悦表情,他会向她发出诚挚的邀请,就用他最为擅长的傀儡戏。
想想吧,在身体和精神都快要到达极限,终于窥见通往外界的光,满怀希望推开大门的小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屋子的最中间,脸上的泪还没有擦干,无数光线就打在脸上,几米开外围绕着一圈观众正为她喝彩。
她们会满怀笑容鼓掌,训练有素步调统一,就连旋转脑袋和提起唇角都以秒为单位。
咔咔咔。
脖颈带动关节,齿轮一帧一帧旋转。细线勾扯脸颊,拉起生硬的弧度。
加入我们吧?
来成为家人吧?
唇齿机械的开合,胜利者本该得到一个庆祝的拥抱。
而这时候,他就可以正式发出邀请了。
……
然而事实非常骨感,这还是头一次,新的作品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大门。
他嘴唇紧紧的下抿,脸色阴沉。
其他人已经等在这里,这间他专门打造的欢迎室,她们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围绕房屋中间的圆形的扶手站成一圈。
下陷的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圆形舞台,刚刚能容纳一人,那道裂缝的门就在舞台旁的墙面上,被顶灯打的如同白昼。
玫瑰木地板发出噔噔的脆响,那些服饰统一的女孩子们看过来,意料之外的瞪大眼。
原本该处于舞台中心的人竟然就这么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失去了戏剧本该有的高潮节点,小鹿仓一生显然认为余下的环节已经意义不大。如果不是为了欣赏希望破灭的瞬间,无聊冗长的逃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破坏他漫长人生里仅有的乐趣,他就该立刻将这个失败品处理掉。
但是不行。
该死的不行。
这样珍惜的藏品,百年时光里他也只见到过这一个。
这是原本只存在于传说里的,意料之外的礼物。
他慢慢缓和了表情里不快的那部分,好让这个微笑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少年的天真笑意。
他紧紧盯着那双瞳孔里美丽的蓝宝石。
“呐,你叫什么名字?”
————
夏川晓保持着两米开外的距离跟在她前方的男孩身后,对方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默不作声的前进,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往反方向逃离。
她还不知道,自己长达七个小时的无效探索已经在对方大脑里留下来不可磨灭的记忆,以至于对方真情实感的认为,不管她选择哪个方向,只要处在地下迷宫里,她这辈子也出不去。
她一边走一边注意着男孩的动作。他走的不快,但脚步非常轻盈,凹凸不平的地面在他脚下就好像是整平路面铺砌过地板的自家后花园。猜也猜到了,一般人不可能随意对忍者下手,别说自己还是个毫无名声的下忍,也没什么仇家。
悄悄感受起自己身体里查克拉的流动。与刚刚醒过来时干涸的如同烈日下的龟裂的黄土时相比,现在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流动。
通道内部是一沉不变的目标,对于夏川晓这种人来说,这种没有任何特点的道路和迷宫没两样,即使想要认路也找不到合适的参照物。但无论如何,在几个弯弯绕绕后他们来到一处大门前。
男孩没有多做停留,双手推开那扇门。
一道缝隙打开,比通道内更加明亮的光线充斥其中。他放下手,沉默的站在入口一侧,他的表情比之前见到的平静一些,但依然带着不满的阴郁。
夏川晓不太理解他为什么用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如果他是想要杀人灭口,在她被绑一直到现在——鉴于她还能勉强忍住喝水的欲望,时间应该不到两天——他们早该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
而她根本无法反抗。
如果自己是那个绑架小孩的恶棍,夏川晓暗自揣摩,在发现有人逃跑时就会干净利落的解决问题,而不是默默等在前方,还用这种失望的表情看着逃跑者。
进门的一刹那,过于明亮的光线让她本能的眯起眼,眼眶中因为酸涩而微微湿润,她花费了几秒时间适应这亮度。
门内的空间远比那间工作室来的宽敞明亮。
这个时代的人们不太追求将生活空间装饰的精致华美,忍者中的大家族往往按照传统样式,划分出和室院落,公寓中的人们大多将家里收拾的简单快捷,便于生活。
而这个宽大空间则铺着浅玫瑰色木地板,浅淡花纹的米色涂层墙壁,天花板呈规则圆形,边缘一圈浅浅的暖色光带,层叠的光影映在墙壁上,制造出斑驳的错落阴影。
房屋中间胡桃色的木质栏杆环绕一周,和整个空间形成同心圆环,将里外空间分隔成两个区域,栏杆内侧的地面下陷约一米。
天花板四角安装的射灯分别投出几道光线,照亮这片下沉空间,让那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小的舞台。
人群围绕着木栏站成一个圆环,她们都是十来岁的女孩子,身穿衣袖宽大纹样精致的和服,安静的手扶栏杆。听到动静,她们齐齐转过脑袋,目光整齐划一的投射在她脸上。
好奇,疑惑。
有人看看她又看看底下的舞台,就好像她本该从那里出现。
但没有人说话。
开口的是那个男孩,他只是生着一副孩童的模样,当他站在这里,周围所有的人都安静的注视着他,没有人敢说话,因为他看起来心情不佳。
夏川晓的视线从那些女孩身上滑过,迷路的威胁告一段落,她不得不再次思考起自己的处境,她对人的情绪有种微妙的理解,何况这些女孩脸上的表情不加掩饰。
惶恐,厌恶。
或许还有怜悯。
有人用手紧紧抓着栏杆以保证自己不后退。
就好像看到旧日噩梦。
她一瞬间知晓了这些女孩都是谁。
是受害者,之前,每一次的。
聚集在一起。
看这过去的自己。
————
“琉夏君,太过得意可是会遭报应的。”
望实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柔和,就好像她天生不会生气似的。但她话里的内容并不是这个意思。
在琉夏垂下眼帘看向她时,望实微微弯起的灰色的眼睛笑着和他对视,又满不在意移开视线,去欣赏热闹的那一边。
“你好像很喜欢看一生君不高兴。”
漂亮的眉眼微颦,脸上的笑容淡了又淡,他看上去很不想去接望实的话,但最后还是语气敷衍的回答:“只是很稀罕。”
稀罕小鹿仓一生那副计划被全盘打破、乐趣尽数失去,却依然强忍着不发怒的样子。
看来那眼睛真是很得他心了。
他幸灾乐祸的想。
他们三人站在房间一角,视野良好又不必牵扯其中。
这一次明显敷衍的多,省去了最为恶趣味的木偶戏和小鹿仓一生的演说。眼见后者已经去问那个女孩的名字,琉夏的目光投向打开的大门,已经迫不及待要宣告退场了。
他紧接着听到那个女孩的回答。
不太情愿回答,又没有必要隐瞒。
“我叫夏川晓。”
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不见,他即将迈出的那只脚感觉到僵硬,他缓缓把它重新落稳。
无聊的欢迎仪式,这个女孩本该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她真的非常特别。即使是刚刚到来时那副灰扑扑的打扮下,也能看得出少女特有的娇憨可爱,不是非常立体的五官,却恰到好处的呈现一种圆润的精巧,黑而长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样微微卷翘。
是那种看起来就好像得到过全世界宠爱一样的女孩子。小鹿仓一生会选择她并不是偶然。
但那只是一部分。
眼睛的伪装褪去之后,黑色之下是暗蓝色的透光宝石,让她显现出一种无机质的非人气质。
当然,小鹿仓一生确实说那有些别的意义,但他其实并不在乎。在他心中,一个人的最大意义无外乎是成为他的傀儡。
只是无聊的仪式而已。
但琉夏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红色和服的身影,想要看出一点点相似来。
他失败了。
不可能有什么相似,他连挖出那段远古记忆都觉得陌生。
小鹿仓一生的声音响起来。
“夏川?”他漫不经心的发出疑问,又自己回答了自己,“对了,我忘记那一族已经没落了。你叫晓?真是个糟糕的名字。”
他自顾自发表着意见,像是有很多抱怨想要脱口而出,又因为不再重要而略过。
“你应该来认识一下琉夏。”属于孩童的声音兴致高昂起来,琉夏想要后退,但他很难挪动一下脚步,而且现在并不是躲开的时机。
望实说的没错,报应迟早会来的。
“琉夏也是我们的家人,他的人傀儡现在做的已经非常棒了!你看,”小鹿仓一生抬起手指向那些和服女孩子,“看得出她们都已经脱离了□□的限制吗?是不是和你我一模一样?”
他满意的看着那面孔染上恐惧,眼眶中的深蓝宝石却游离在外,不沾染任何情绪。
足以让他着迷的美妙反差。
“琉夏看起来也很喜欢晓,难得见他这么有耐心。”望实的声音含着笑意,幽幽响起。
……这该死的女人。
“姐姐。”两个字,像是一道休止符。
望实别开眼,不再说话。
“他也会帮助你摆脱这副身体的束缚,永远停留在最美丽的时刻。你会成为我们的家人吧,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