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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忍者这件事&回忆之馆(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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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接到任务过去了两周有余,再次回到火之国时,三个人都有点说不出的不真实感,伴随着任务结束,像是松了一口很长的气。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附有委托人签字的任务卷轴以及忍者们书写的任务报告。这足以说明虽然忍者工作虽然以体力工作为主,文化教育水平到底不像夏川爸爸所吐槽的那样低下。
小池慎也是在返回的船上完成这篇报告的。
临走的那天水之国的天气一如既往,天边隐隐有阳光试图要撒下,但过于浓重的雾从森林一直蔓延到码头,潮湿的空气并不冰冷,等到了海边,略微黏腻的湿润就被扑面而来的海风打散,变得凉爽舒适。
五个人站在岸边,与船上的忍者道别。
樱井梦美露出寂寞的表情。
“要走了吗。”她这样问,虽然是早已知道结果的问题,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分别无论何时都会让人难过。
“还会见的。”她身旁的吉赛儿说。吉赛儿笑容淡淡的,但充满希望,“毕竟时间还很长啊。”
因为前路还有很长,未来容得下很多希望。
“是啊,时间还长的很呢。”
站在几个人最前侧的幸村轻轻的说。
他似乎在附和,又像是感慨。
任务结束了,仅仅花了两周时间。
他曾以为这会用去他一生的。
站在火之国木叶村的时候,他曾想过。他的人生里没有什么留下来了,重要的家人要么死去要么音讯全无,他从未规划过没有他们的生活,他从未想到这种可能性。当他失去一切的时候,活着这件事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他找不到答案,但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竟然可耻的逃过了这样的灾难,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被抛在绝望里。痛苦的人在黑夜里找到新的路,如果这生命还存在任何价值,那一定是为了复仇。
拼上这条命,拼上他仅剩的一切,为所有人,也为了自己。
他的人生里不再剩下别的什么了。
可是这一刻,站在船上的人朝自己挥手。
似乎在说着,已经结束了。
空茫的眼神落在为首的忍者上,任务已经完成,这个少年忍者看上去却并不轻松,但他微笑着,就好像任何一个富有经验的忍者完成了任务,十分礼貌温和,具有信赖感的样子。
但他的确还十分年轻,没有成熟到看遍生死,也不能对着别人的痛苦无动于衷。
“心樱小姐一定还十分需要您。”
他安慰人的手段并不高明,听起来像一句充满礼貌的客套。
但那沉寂的,似乎许久不再承载任何愿望的灵魂却突然震颤了一下。
幸村贤人曾失去过所有希望。
即使是这一刻,在他心愿实现的这一刻,在他大仇得报的这一刻,希望也并不像土生花,充满生命力的从他那荒原一般的灵魂里长出来。
鲜血浇灭仇恨,干涸的裂缝却已经无法填补了。
那是永远逝去的生命,不可交换,无法挽回,即使将仇人的尸体剁碎上千千万万遍也不可能补救。
但他终于不是一无所有了。
被救下的少女不再是最初的样子,因为亲眼目睹了至亲被杀害,灵魂不再完整,被残酷的灾难击碎。
不是手刃敌人就能粘补,她的意识停留在可怕的灾难里,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走的出来。
但她终于不是一个人来面对所有。
“你说得对。”
浅褐色的眸子里依稀有某种东西沉淀下来,那是忍者们不曾见过的样子。幸村的声音很沉稳,像是终于落在地上,脚下那条路看起来崎岖又荒凉,但他踩上去。
肩上的重量很沉,因为还有人需要倚靠着他前进。
他牢牢的托住那重量。
五代火影纲手姬一目十行的看完那篇任务报告。报告很短,因为任务并不复杂,没有曲折的拉锯战,没有缺少情报带来的致命风险,复杂的仅仅是人和他们的故事。
而那些故事与任务毫无关系,他们只是完成了暗杀与解救人质的工作而已。
“做的不错。”纲手放下卷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虽然是已经成了中忍和破格提为上忍的人,但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没有队长,单独进行任务,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
“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可以先休息了,之后会给你们放假几天,后续有任务我会再做安排。”
纲手态度公事公办,当然,对于脾气火爆的五代火影而言,这已经算是她温和的时候。
“是!”三个人依次出门,就在夏川晓最后一个准备要走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你等一下。”
她转过身,看到火影座位上的女人表情软化下来,那感觉有点像工作的人回到家,纲手看起来有点无奈,脸上写着“让我看看你这幅样子是又惹什么麻烦了”。
“我没有!”夏川晓下意识的辩解道,她既不是什么意外性第一的忍者,也不是意外性第一的小跟班,只是一个努力完成任务不拖后腿的人,“我还是派上了一定用场的,就只是……”只是没想到有时候即使顺利完成任务,也还是会觉得失落,就好像,她其实知道委托人的心愿远不止如此,却根本无法做到,这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做到。
就好像她还知道,任务成功后,神木家会剩下一个女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大,看起来却稚嫩得多,像是活在城堡里的女孩子。
只剩她一个人。
还有委托人的妹妹,再高明的医师也不敢保证她能够恢复健康。
他们好像彻底的完成了任务,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做,似乎天降正义,又似乎做了更加恶劣的事。
她只是觉得作为忍者所做的工作,所完成的任务好像和自己从前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窗外阳光明媚,昭示着现在还不到中午。火影这个称号听起来非常威风,实际上却是枯燥又责任重大的工作,短短的几分钟里,又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带着眼镜的忍者抱着半人高的资料进来,态度恭敬,但是资料放在桌子上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晃动了几下,看的纲手眉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这位忍者一句“纲手大人,这已经是挑拣过的报告,请您务必批阅”堵了回去。
她看看资料又看看弟子,最后放弃,扬了扬手。
“回去休整两天,之后按时到医疗部报到。”
“我知道了!”
一走出火影办公楼,太阳就打在她身上,稍微有点刺眼,但是不怎么热。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眯起眼睛,熟悉的路在眼前铺开,街道上走着的人里不时路过几个面熟的。
任务结束了,她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在雾气笼罩的水之国,也不需要总是保留一点距离盯着委托人,确认他的安全。
她一下子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去做什么,因为习惯突然被打破。
“嗯?这不是晓吗?刚结束任务?”
“鹿丸?你怎么在这?”
因为遮住了视线,她没能一下子看到来人,但那个一向听起来都有点散漫的语气很有辨识度。她转过头去,果然看到扬起一只手打招呼的奈良鹿丸,一身忍者标配的绿色马甲,腰永远不会费力挺得太直。
“我就是刚在你后面走出来的啊,”奈良鹿丸抬起一根大拇指朝后比划了一下,又上下打量她,“看着是刚做完任务回来的样子,我也刚刚交完任务,话说宁次和慎也在一楼站着呢,你们不是一起的?”
夏川晓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突然一声大叫。
“啊!忘了领报酬!”
她急急忙忙的原路返回,抽空补了一句“谢了”。
“这家伙没事吧。”
鹿丸耸耸肩,目送着她快步冲进一楼,忍不住吐槽道。
几分钟后三个人一起从火影楼走出来,夏川晓垫掂了两下手里的钱夹——虽然b级任务发放的金额面值很大,并不能像零钱似晃的叮当响。
“差点就忘了啊!”她感叹道。
迎来小池慎也毫不留情的嘲笑。
就连日向宁次也默默赞同,虽然任务经验也同样宝贵,但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却不去领酬金,还是心太大了点。
他俩刚走出大门几步,冷不丁被转过身的夏川晓挡住,她那钱包实际是个钱夹的形状,被主人在手里卷了一个很粗的卷,捏着像递话筒一样戳在二人中间。
某个人心里耿耿于怀,但又不太能用语言明确的描述自己的心情,索性当值了断的问。
“可以采访一下吗,两位是为什么成为忍者的呢?”
两个人都被这来自灵魂的一问打的措手不及。
一黑一白两双眼对上对面的,都写满了你是不是哪里不对。
“什么意思?”稍微正经一点的会好好回答别人问题的日向宁次问。
“就是理由啊!”因为日向宁次看起来更认真一点的样子,那只钱夹卷话筒朝着他的方向凑了凑,“请认真回答我不要敷衍。”
小池慎也叹了口气,不知道好友这是抽了哪根筋,但他还是把人往边上赶了赶,“也许你们都不太着急回去,但至少先往边上站站,别影响人家进楼。”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站在一棵树下的阴影里,日向宁次说,看他的表情他并不太懂夏川晓为什么要提这样的问题,就像很多时候他也不太懂凯老师和小李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出奇的相似一样,或许只能归结于生物的多样性,“日向家世代都是忍者。”
他闭上嘴,但是话筒并没有移开的意思,他抿着唇,略微的无奈的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或许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但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常常在思考或者无力思考的时候出现,他只好又张开嘴,“日向家的每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被着力培养成最优秀的忍者,包括我、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强大的忍者为人尊敬,反之不受重视,”他说,“成为忍者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选择。”
夏川晓点点头,又朝向另一个人。
“这还需要问吗?”小池慎也的回答简略的多,他们实在太熟了,不需要任何客气。“我是和你一起上学、毕业、成为的忍者,问我不如问你自己。”
再直接一点,他又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虽然他的确不着急回家,但怎么看这问题都不是结束。
日向宁次也这么认为,不得不说这次任务虽然在报告书上体现的非常顺利,但并不让人从心底觉得圆满。
他习惯选择接受和自行消化,但也有人更愿意问出来。
他并不排斥这种选择。
夏川晓抿了抿唇。
木叶的天气总是好的过分,加上刚刚做完任务,压在心头的责任和警惕一经卸下,整个身体几乎有种轻飘飘的错觉。
也许不该说的,因为阳光如此晴朗。
为什么不能高兴起来呢?
但她很在意,即使那在意全无用处,因为任务早已结束。
“你们去神木家的时候,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吗?”
她听到自己开口问,然后是一小段的沉默。木叶中午的街道上,安静从来不会是主旋律。她听得到远处有人叫卖的声音,还有人在大声聊天,急促或是蹦跳着的不规律哒哒声自每个人脚下响起,但这一刻似乎就是无比安静。
她看到小池慎也和日向宁次互相对视了一下。
除去过于激烈的情绪,人其实并不能轻易从他人脸上看出对方此时的心情,更别说是获取信息。
但或许是因为他们刚刚进行过同一个任务。
又或者他们默默的思考着相似的事情。
三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虽然没得到任何实际的回复,她却突然自那目光中理解了。
答案是肯定。
他们的确见过那个孩子。
“你是怎么……”日向宁次张开嘴,又闭上,想起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一次。
在神木宅里的事情,报告中并没有详细记录。因为这不是任务内容所要求的范围,报告只是简单陈述了他们收集情报后潜入,解救目标和暗杀的简略过程。
当然也就没有向任何人再多做解释。
在委托人全家不是死亡就是崩溃的情况下,似乎也没有为神木家的女儿再做感慨的余地。
会怎样呢?
没人知道。
即使真有人为此发出感叹,也不该是他们。
作为亲手制造厄运的人,一切同情只是多余的虚伪而已。
忍者守则里最初就写明了,一切以任务为优先。
这一定不是错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视线相碰的时候,不能露出理应存在的,顺利的欢喜笑容来?
“我在甜品店见过一次那个孩子。”
她慢慢的讲那个故事,声音很低,缺乏情绪,只是场景的罗列堆叠,像是不成熟的任务汇报或是称不上日记的记事。
而其他两人则静静听着,不必听完,他们已经能够从这除去时间顺序外缺乏明确重点的叙述中听出她隐含的意思,也察觉到她描述中的不同。
她知道的太多了,就好像她追随着某个人的人生看过一遍似的。
日向宁次不准备再问一次,就好像没人会抓着他问他回天的原理。但他又忍不住想,这实在太危险了,他不知道夏川晓是使用哪种忍术获取目标的记忆的,但总是去了解敌人的经历,或许会因为知己知彼而拥有绝对的优势,却也有可能根本下不了手。
“明明只是顺理成章成为的忍者,并不是任何被选中的存在,根本与他人没什么不同。为什么能去改变别人的命运呢。”
也许这就是她发出疑问的原因。
“即使我们不是忍者,这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并不是因为成为忍者才具有了影响别人命运的能力,人和人本来就在互相影响,忍者只不过是……
难怪有很多人轻蔑的说忍者不过是工具。
“如果我们没有接下这次任务,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好,相反的,幸村先生一定会早早被神木抓走吧,”小池慎也说,“他会按照最坏的打算,以人偶的秘密换取接近神木的机会,然后试图杀死他。无论成功与否,事情都会变得更糟。”
“我们的确是忍者,但这世界上有很多忍者,我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但忍者也不过是人而已。
是会影响他人也被他人影响、能取走别人性命却也时刻面临死亡风险的人。
“你不会觉得只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忍者就会有什么不同吧?”小池慎也看着她说,“不如说反倒是毕业以后,麻烦事越来越多了。”
“有多少事是你讨厌却阻止不了的?晓。”
一击毙命。
夏川晓只觉得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再次吐气伴随着一声轻轻的笑。
“你说得对,”她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是我钻牛角尖了。”
自己去读忍校只不过是每个孩子长到六岁所要必经的事情而已,家里不曾强迫自己当一个忍者,只是巧合罗列而成的顺理成章,班上也有许多同学毕业后选择了其他的生活方式。而她最后成为忍者,或许是因为她碰巧有点资质,还因为她的朋友也都是忍者,她想保护他们,也更不想被大家落下。
其实只是那么小孩子气的初衷而已。
人的心情可是奇怪,她原本因为许多没做到的事而烦恼发愁,但身边有人用糟糕的方式告诉她你自己只不过是个刚毕业的菜鸡而已,连自己的事都管不清楚竟然就想要操心忍者和忍界,真是心大到多余之后,心情竟然慢慢平复了许多。
原来有时候骂人也是能起到安慰的效果的。
她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和妈妈都在,他们并不知道她回来的确切日子,现在见她回家,两个人都很高兴。他们让她在家里休息,自己上街买点菜准备晚餐,最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去买菜。
夏川晓成为忍者半年多,夏川家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她看着父母关心的神情,把任务里的主要部分讲给他们听。这次她不需要归纳要点来证明些什么,她看过许多故事,于是把那些发生的事情按照时间顺序串联起来,起因是幸村先生的故事,中间是主角请来许多帮手,结尾是他们共同努力,打败了坏人,救出幸村先生的妹妹。
她尽量省去那些也许会被担心的部分,只是讲一个坏人受到惩罚的故事。
她的爸爸妈妈很认真的听她讲,但回过神的时候她的碗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夹了很多菜,都是她很喜欢吃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长大到会小心的照顾别人的想法,又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小孩,只要待在这里,她不必为任何事烦心,只要被照顾就好了。
晚上她泡了一个香香的热水澡,没有任何阴霾的躺在床上睡下。
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个雷遁天才忍者的一生,有很多血和喧嚣,但最终化为黑暗。她觉得梦里那人很熟悉。
那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