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讲故事的闲人

1、第 1 章

　　1、
　　二十余载岁月悠悠过。
　　沈臻依然不清楚高中时代的自己是怎样“莫名其妙”地暗恋上那个叫陆希的家伙的。
　　假使非要解释，似乎只能迷信地归结为命运安排的孽缘。
　　最初对这个人的印象也就是：年级里念书很好经常被拿来表扬的同学；人长得真瘦，跟竹竿似的；文艺晚会上演奏钢琴，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埋头读书的书呆子。
　　再多却也没有了。
　　到高二文理分科，沈臻念文，陆希读理，班级重新调整，陆希巧合地成了她的隔壁。
　　平时班级往来，她碰见她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但她并没有异样的感觉，直到某次两个班级联合举办的活动课。
　　在那次两个班级共同的活动课上，不知谁想出玩“击鼓传花”的游戏，分成几组进行。
　　她和陆希恰好分在了同一个组。更恰好，从操场某个角落摘来的充当“花”的一束狗尾巴草好死不死地传到了沈臻手上。
　　按照游戏规则，拿到“花”的人必须表演节目，对沈臻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她落落大方地站起来，以一贯自信开口介绍，孰料底下有理科六班的男生纷乱起哄，非要问她名字怎么写云云。
　　一时被问得愣住，想了想，正打算开口时，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不就是那个的臻吗？左边是至于的至，右边是秦国的秦，”她认出了说话的这个女孩子正是陆希，她的神情颇是不耐烦，对着带头起哄的男生说：“你别说你连这都不知道！”
　　隔壁班那些个仗着自己理科出众的男生，向来嘴巴不饶人，与她们班之间已有多次口水战，现下居然这么乖觉地闭嘴了？
　　心中很是诧异，当然，令她更诧异的是，眼前人怎么会刚好“解释”对她的名字呢？难道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
　　心中泛起欢喜涟漪，但在众目之下却也没有表露惊异。
　　大抵就是这番“巧合”之后，沈臻有意无意地“关注”起了陆希。
　　说是关注，却又不太明显，也仅是在听到别人谈及她时，多了些八卦的心思；遭逢考试，偶尔看一下公告栏上她的成绩；在走廊、厕所、办公室“偶遇”时，快速瞥她一眼。
　　这些丝毫不令她心生警惕的细微“量变”根本征兆不出后来的“质变”。
　　就这样，单调又充实的高中生活很快过去大半，进入了紧张的高三。
　　有个周末下午，沈臻来到学校完成作业，到晚饭时分便打算回家。
　　走到教学楼前广场时，忽然转头间，瞧见教学楼四楼的落地窗口有人坐着，远远地看不清是谁，但她心里倏然升腾出一种奇怪的却无比肯定的直觉——那个人就是陆希。
　　在这种强烈“直觉”的驱使下，她独自上了四楼。在两栋教学楼连接的楼道里，落地窗边有一张书桌，已然熟悉的身影正地坐着，低着头在背书。
　　女孩白净的脸庞、整齐的马尾浸润在光线里，那低低的、有些含糊的声音响在耳边。
　　就这样，她停步站在墙角，静静看着，不知不觉之间，竟站了许久。
　　有种朦胧的怦然感觉，细若轻丝渺似波，在她心底缓慢萌芽，至于到底是什么，却又无可追寻。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却没有“惊扰”对方认真学习的状态，一个人独自回了家。
　　这一幕她反复回味，难以忘怀，却也无法解释清楚在那时那刻为何不上前去和她说句话，哪怕是随便的一句招呼问候。
　　似乎总有种莫名情绪阻碍着她靠近这个人。
　　后来她独自去过四楼好多次，绝大多数时候都能看见她坐在窗边的位子上（后来从同学八卦中知道四楼的过道被那几位理科班学霸占据了，别人都不好意思去），或带着耳机做作业，或在看书。
　　那沉静认真的模样令人感到特别安定，总觉得她和其他同龄女孩不一样，不多话、亦不吵闹聒噪，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如此次数多了以后，她隐约感觉自己的这种“偷窥行为”有些不对劲，至于到底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表露过对陆希的好奇心。
　　对，她把这种情绪归为“好奇心”，不然还会是什么呢？陆希又不是男生。如果是男生的话，说不定自己就是少女心动。
　　无论怎样，这看起来都是她一个人的、不便对她人言说的寂寞心事。
　　是有些“心事”的味道了。
　　她想起高中的最后一个运动会上发生的事。
　　那年的运动会学校要求高三全部班级都参加。在800米比赛前，她守在起跑线附近，正为班级参赛选手鼓劲加油，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她侧头一看，原来是陆希。
　　她不禁怔住。她的脸第一次那么近那么近地放大在她的眼前，她牙齿很白，肤色亦白，戴着眼镜尤显文气，她的声音随着桂花的香气沁入她身心。
　　她对她说：“同学，能不能麻烦帮我拿一下校服。”
　　听到她声音的刹那，她的心里有如小鹿乱撞，脸是热的，手是热的，连僵硬的回答也冒着一股难以平息的羞热。
　　她接过衣服答应说好，然后拿着她的校服外套，看着她站在起跑线上，开跑，很快地跑完了两圈。
　　她的视线一直未能离开那个瘦瘦的身影。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陆希从她手中拿回校服，对她道谢，她这才从那种莫名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
　　看着她走远，遗憾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太短、太短。
　　哦，原本她们就不熟，且此际已临近高考，很可能她以后再也不能看见她了……
　　明日隔山岳，音讯两茫茫，自此毫无纠葛。为何想到这个那么不甘心？
　　她觉得自己很是“魔障”。好友们私下聊八卦，说的关注的都是某班某男生，她却如此在意这个女孩的种种……
　　再怎样不谙世事，她也知晓中意一位同性并非光彩之事。
　　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那女孩为什么会这样令她牵挂，明明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亲密的往来。
　　可怎样解释这种“毫无来由”的悸动？这似乎是道无解的人生难题。
　　解释不清，算了。

　　2、
　　虽然沈臻当了她两年的隔壁班同学，但陆希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沈臻记得清晰的那活动课、运动会的巧合，她委实连个记忆渣子也没有。
　　人这所谓的高等动物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便不会花费脑容量去记忆，等到联系渐深，却是刻骨入心地忘不掉。
　　要说有清晰印象的开始，约莫已是高考结束以后了。
　　那天，她回学校收拾完书籍，沿着教学楼旧楼梯往下走，至拐角处，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名字，便循声回头。
　　只见楼梯上方站着一位女生，长发落肩，正笑意微微地看过来。
　　她不禁微楞，心里些许奇怪：她似乎并不认识这女生。
　　再多盯了那女生几眼，依稀觉得那张秀致的脸，确然有几分熟悉，大概有见过。至于此姝姓甚名谁，她倒真的记不清楚，便端着笑脸，装模作样地看着，等待对方先开口。
　　“你考得怎么样？”女生颇是自来熟地问道，“还行吧。”
　　陆希犹豫须臾，斟酌着回答说：“还好……那个，你考得怎么样。”
　　那女生微微笑说：“也还好。我自己估了分，感觉挺好的，不过到底能考多少，还要等分数出来吧。”顿了顿，又补充说：“陆希，希望你能考入心仪的学校。”
　　“嗯。”陆希应和，接下去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的确和她不熟，真是有些尴尬。
　　思忖间，女生清润的声音再度传来：“欸，你是不是赶着回家？”
　　陆希讶然点头，“我哥在校门口等我。”
　　“你不是独生的吗？”女生吃惊地看着她问。
　　陆希更是纳闷：这人居然知道她是否独生？她怎么知道的？还有，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仍是记不起对方的名字，只好打马虎眼说：“我是独生的没错，我说的哥哥是我堂兄。”
　　那女生恍然一笑：“这样，那先再见了，你路上小心。”
　　“嗯，再见了。”陆希冲她笑了笑、告别，转身之间没把这当回事。
　　彼时彼刻，她还不知道，这个人会逐渐、逐渐地占据她大半的人生。
　　——如果幸运的话，大概可能是一生。
　　命运之无情和玄妙，或许就在于此，因为人之渺小，无法洞见，也无能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