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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佬脑补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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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不到八平方的浴室内,心里有一种安逸,腾腾的水汽较之一扇锁上的门,更像是将我与外界隔开的东西。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习惯沐浴一番以增添仪式感。
洗完澡后,雾气未散。水声哗哗,我不忍关上,破坏掉这种氛围。
突然我听见脚下的叽嘎细碎的声响,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塑料拖鞋吸水后底部与干涸的地面较劲的结果。但我还是被一股诡秘的氛围撅住了。
我动了动脚,有点硌着的感觉,脚心感到底部有个微小的凸起。
抬脚后,果不其然的是一只带壳的虫豸,扁平地躺在湿漉漉的蓝色瓷砖上,浴霸壁灯璨黄的光跳跃在地板水渍上,还光顾在了那具僵硬的尸体上。
内心的疑云带着暗黑的色彩与午夜的墨黑相融合,我看向铺满水蒸气的玻璃窗,外面化不开的黑仿佛隐藏着秘密,我一直都这般想。
倒不是因为圣母心泛滥因由踩死一只甲虫而感到天大的罪过,抑或是为明亮的浴室内发现肮脏的不速之客而感到恶心。
那是一种怪异的感觉。
“啧,不详。不祥”我咕哝了一句,眼里仍是外头的黑。
整理着思绪,我穿戴好了衣服,靠在门口,那时候,黎明将至。
父亲说这时候出发,墓地正是人少的时候。
我立马笑着问了一句:“半夜不是更少吗?赶巧不如赶的更早呢。”
一把黑伞从玄关墙壁上处取下来,父亲淡淡说了一声:“现在露气重,看起来可能会小雨。”
他没有回答,转而出了门,说去热一下车。
望着他走向外头的身影,我淡淡地莫名笑起来。
他大概觉得这只是小孩子喜欢嚼舌根练习辩论的把戏吧,当然他也不会想那么深啦,我从小就这样,他应该习惯了。
北市郊区是一大片荒山,据说是荒山。据称上个世纪曾有一考古科研队进入山里曾发现廿千年前的陵墓遗址,政府批文此地不作开发用途,圈入国有。但里头是否有什么值得追究的古代秘事放轶珍藏,却无人窥知一二。
大多数二三事都是捏造在北市郊区的原住民们口中,传闻不胫而走,人的想象力总是胜似事实般天花乱坠。
据说,考古队挖掘工作正在秘密进行,不日便可公布数千年前的遗址,然后因地动土,不久就会设立博物馆……当然,这样的话铁路要塞也会紧随而来,交通建设应该会铲掉山脚下的住户。
这里的住户们也不很惶恐,他们不是什么钉子户。他们只是市侩气的小市民,政府的补贴如果能丰厚点,搬迁到城市居住是再好不过了。
靠山吃山,那时候还有进山偷偷伐樵的火夫和猎人,大多数深山里的传闻的源头总是从他们散布出来的。
山里头一铲子下去!可就是金灿灿的黄金!
好些个土丘丘被炸得稀烂,里头有好些个泥人头滚出来,少说得五六千年!
之后是媒体炒作,周边的地价被炒得很高,住户们都很高兴。之后应该还有暗地里的几个商业地产招标,因为常常有挎着公文包的西装男人在窄小街区内穿梭,当然这也只是猜测。之后再明显不过的结果了。
我用手擦了擦拭玻璃,水雾像被船桨划开的波痕,从我如兽的爪痕看向外面,视线所及是几个暗红色干涸的歪斜大字:
拆。封。
但这又好些年的岁数了。没人住在山下。没有房地产公司在这里布置他们的山景房。有的只是蜿蜒高耸的山峦和山脚下整整齐齐的坟茔。
我坐在爸爸旧款的普桑黑车内,贴着红茶色车窗向外看,好像快到了。
国家在这里之后建了一大片公墓,环绕于山脚。我的爷爷就葬在这块地方,我没见过他。但我却熟悉他死去的病容,得亏每年父亲都会带我过来温习一下。
车停了下来,我很快开门出去,爸爸也出来了,但我注意到他好像忘了取出那把黑伞。
不过好在没雨。墓地湿漉漉的清晨,车子好像搁浅在山脚的烂泥里。我们徒步上了山路,野草不很多,只有细碎扎人的几种植物恼人。
渐渐地,面前有了一种说得出名字的树木,小罗汉松,我不知为什么丧葬人家在墓周围总要栽上几株。
然后是几种烂掉的褪色的菊花,腐烂在路边几个不知名的墓碑上,依稀几张面孔都很年轻。
我继续漫不经心地走着,不怕跌跤,因为早就熟门熟路。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天赋,没来过几次的地方总是可以有熟悉的亲切感,然后直觉牵引着我,再次熟悉了便也再不能忘。
我透过阴翳一片,枝桠细缝处往下看,山下有弯曲的一条界限,然后,我看见了一条大蛇。
我有点不信自己眼前所见,再睁眼,还是一条游动的大蛇,不,那应该称为蟒蛇,黑魆魆的一长条。后头还跟着一条,再是一条,好多的蛇,排着队。
我心惶惶,但看了一眼前头爸爸安静淡漠的侧脸,像吃了一记镇定剂般,不再看那些奇怪的生物了。
从前为何没见过那些蟒蛇呢?山里头白花花的坟墓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增添呢?人家的墓前都有供奉的鲜花随葬,为什么爷爷那么寒碜呢?
我把这些问题抛在后头。
转过几个山道,我看到了熟悉的小坟头。
然后,爸爸在墓前跪了下来,磕头,作着不甚娴熟的某种仪式。我随着他一起做,抬头看着那张旧得苔藓斑驳的老照片,上面的老头依稀可辨。
2001.3.10卒
北城大学考古系荣誉教授廖庆国。
然后,就没有什么了。
总觉得少了先父的字眼,这种玄学的祭祀仪式就没有什么感情。
不过,本身,每次的赶早也就点到为止。
我们这就要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我不住地担心底下那些蛇。路却出奇的顺遂,没有什么阻碍,地也不很泥泞,至少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感觉今天不似往常,有点虚幻,不真实。
下山后回家,一路无言,我在车内补觉,父亲专心开车。
回家后我便躺在大床上,一睡抹黑。
直到一阵剧烈敲门声音把我惊醒。
开门是陌生的面孔,我开着内门,我和那几个陌生男人之间还警惕地隔着一道铁门,稀疏的铁栏杆割裂了那几个人的面孔,我觉得有些滑稽。
“你们谁呀?”我隔着门,叉腰抬高声音,我觉得这可以增加我的气势,不知为何父亲不在这,我向来很少应门。
那几个人有点惊异,不过很快摆出了奇怪的笑容,仿佛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你爸爸被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