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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杀伐决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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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城近郊。
湘北大营军帐中灯火通明,我呆若木鸡般站在叶玉娘身后,翠云还是离我远去了,我能忍住泪水,却忍不住心底的荒芜凄凉,呵呵,问我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有希望的活着总比绝望着死去要来得好。
那颗丹丸被我贴身藏好,看来现在要紧地,一是要和叶玉娘虚与委蛇,二是要和上官翎搞好关系,全指望她了,索要什么,我都给了去,反正这身子也是污浊不堪,多一个受用者不过又经历一回梦魇罢了。
四周的空气似要凝结,安静整肃地针掉也闻。洪亮清越地声音突兀响起——大将军升帐了!
帐外盔甲锃亮,面容肃穆地士卒紧接着声声唱和,以至延绵不绝,象是一股股钢铁洪流般席卷而去,回声涤荡,战鼓咚咚敲响,满腔热血象是要从胸腔中奔涌而出般澎湃激昂。
两排面容各异的军官从帐外鱼贯而入,盔甲碰撞声铮铮作响,战靴重重踏在地上,顿时激起漫天风尘。帐内伸手不见五指,面面相对怕也难辨清眉眼。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紧闭了眼,用手捂住脸。在离城中就素闻湘北大营上至军官,下至士卒,个个桀骜不驯,飞扬跋扈非止一日。战时威猛凶狠,积功甚重,平素自是恃功自傲,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底。这回叶无双派了上官翎这个活阎王来总统军制,不给她个下马威才怪。
灰尘散落良久,我低了头自做眼保健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上官翎会如何应付此中情状呢?怀柔必然让人看轻,日后难以驾驭,号令不行或假遵号令,军令不出大帐都是件头疼事。若是杀鸡给猴看,难免激起军中哗变,到时如何收场都是未知数,恩威并重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对面个个脸上泥猴般仿佛,眉眼不分,想着身前的叶玉娘怕也如此,顿觉心里好不快活,不由对这些飒爽英姿的女将心存一丝好感。
这个好吃馒头的上官翎怎么还不出来,难道这龟缩不出也是种下马威吗?还是怕了这帐内的滔天怒气,担心压制不住?
正在我思虑间,帐后幔帐掀开,十余位俱是戎装面容冷峻地女子渐次而出,分在主将座位两侧,上官翎身披猩红披风,内着银色软甲,大步而入。自在居中而坐,朱唇含笑威不露,懒洋洋地靠在背椅上,斜睨着帐内诸人。
切,好大的排场!只是她做着惫懒样子却是给谁看呢?
身前坐着的叶玉娘忽然直立而起,朗声笑道,“上官,你这人就是对下面太过拘束,名扬天下的十三凤卫怎么可以连座位也没有呢,来来来,坐本王这里。”说着,竟伸手拉离她最近的女子,那女子年纪大概只有是十七八岁,还是个小姑娘,鸭蛋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安稳沉静,身形却纹丝不动。
十三凤卫?没听说过,可是看着帐内数人,个个面露惊骇之色,初入帐中的满面不屑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一个个垂首低头,噤若寒蝉。
我瞧着有趣,叶玉娘脸上尴尬地青白交替,颇有些下不来台地凄惶。只见上官翎谈淡开口道,“小十三,既是殿下久坐疲累,你就坐吧,还不快些谢过殿下。”
那女子抱拳一拱手,低下身去,声若黄鹂般悦耳动听——“小十三谢过三殿下。”
叶玉娘慌忙扶起,却听那小十三低声嘀咕了一句,“座位是少些哈。”叶玉娘闻言脸色像被什么噎住般精彩。我在一旁目不转睛看着那小十三,这人,好生有趣。似是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背对我转身落座之前,竟对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我红着脸低下头去,这人,或可一交。
上官翎在坐上突兀问出一句,“魏水淼魏将军可来了吗?”我偷眼看去,她手托着桃腮,胳膊支在身前桌案上,眼内的懒散不羁都显现分明,和从前判若两人,她还是我和翠云在帝都见过那个,白衣染血,一身出尘风华的那个人吗?
“末将在。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应声而出的是个身姿娇小的女子,椭圆脸蛋上一双狭长地眸子熠熠生辉,顾盼之间满是桀骜自矜。
上官翎瞄了她一眼,淡问道,“魏将军,前些时日闯营的女子是你下令放走的?”
“回大将军,是末将,末将甘领任何责罚。”魏水淼低眉顺目回道,眼底地轻蔑不屑一闪而过。
“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上官翎话音未落,忽拉拉十余位女将从座椅上鼓噪而起,纷纷上前拜倒,七嘴八舌着却是众口一词都是给魏水淼求情地。
叶玉娘此时偏也上前凑趣呼道,“上官,本王......”
上官翎摆摆手,缓缓道,“那就请王命令牌吧。”
帐外士卒听得真切,一声声报将出去,却是有气无力,渐渐衰微不可闻。
站得离小十三最近的一个校尉放肆冷笑道,“吓唬谁呢?咱们姐妹儿是吓大地,拉张虎皮做大旗,看你怎么往下演!”
上官翎置若罔闻,等了良久,帐外军士才将令牌拿进,斜斜放在桌案上,却未放稳,忽扇一下子栽倒桌面上,发出沉闷地声响。
轰地一下,帐内各军官放声开怀大笑,肆无忌惮到手舞足蹈。只有魏水淼一人在前低头,看不清面目表情。没有站起的数位将佐也安坐椅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般沉稳。
我看着那个拿来令牌的军士趁乱偷偷溜走,再看看异常沉寂地上官翎,心渐渐沉入谷底,这样胆怯畏难,狐假虎威的人真的可以托付吗?
上官翎似是忽然醒悟般,颇有些讨好卖乖地语气言道,“呵呵,这个,三殿下昨日已叮嘱过我,过往不咎,啊,过往不咎,各位请稍安勿躁哈。”
“马屁精!”帐内站立众人面有得色,甚嚣尘上。语出不逊者有之,神情鄙夷者有之,面显睥睨之色,一副志得意满,老娘天下第一,看你敢将我怎样地恣意嚣张。
失落,怒其不争,恨其不忿充塞胸臆,我手抚胸口直欲蹲下身去。
听闻上官翎还是懒散开口问道,“各位见谅,还是问清楚些好,闯营之时是否都在当值,烦请各位报上姓名来。”
这是要论功行赏吗?毕竟群策群力拿住了闯营之人,给些犒赏毫不为过,虽是三王女殿下索要了去,但那是王命贵胄谁敢违抗,不想活了吗?
众女将神采飞扬,履历军籍现任何职一一娓娓道来,先锋营、中军帐下、后军补给、所在都有。只等着上官翎一声令下,欢呼谢恩。
上官翎看着身旁站立地军中主薄俯身在桌案上,逐个登记在册,不差分毫后,轻轻举起右手,中指和拇指交错叩击,发出清脆地声响!
众将正是迷惑不解时,我亦是呆立茫然,变起肘腋间!
说时迟,那时快,身前座中的小十三动如脱兔,腾跃而起,身形如鬼魅般在帐内站立众女将中穿梭回转,纤指轻点,众将怒声喝骂不止......
“小贼敢尔?!”
“鼠辈住手!”
“上官翎,你卑鄙!”
......
呼喝声方止,小十三早已回坐于椅中,我目眩神迷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弹指神通?
战靴沉闷的脚步声响彻大地,数十位如狼似虎地军士蜂拥而入,两个绑缚一个,推搡而去。
那魏水淼五官狰狞扭曲在一起,犹自挣扎叫嚣,“上官翎,你竟敢拿我,我乃王上钦赐......”
上官翎充耳不闻,缓缓将桌案上王命令牌扶直,“啪”地一声顿击在桌案上。魏水淼呆滞着面容,一时语塞,早被推了出去。
叶玉娘见状早就踏上两步,面色铁青手指上官翎,双唇抖颤着说不出话来。
只听上官翎冷冷开口道,“那闯营女子虽是修习过圣凤诀,但连闯数营,可见军中军纪军律散漫到何种地步?!”
“军令官何在?!”
上官翎脸上冰寒一片,一声断喝之后,帐内座椅中一面容清秀,文弱非常的女子颤栗而起,双股抖得如筛糠般惊恐。
“哦,原来是张恪张司马。”上官翎冷然着,一掌击在桌案上,斛中令箭哗啦啦散落一地,那张恪早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我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听上官翎似从牙缝中挤出一字。
“念!”
“是是是,大将军息怒。”那张恪身形一抖,险些栽倒在地,口中语无伦次言道,“圣凤朝湘北大营军律第六十七条——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第五十四条——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第三十二条——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数罪并罚,应斩讫报备,以为三军戒!”
上官翎冷笑道,“你倒是背得流利,只是尸位素餐,该当何罪?!”
张恪闻言,扑倒在地,只是哀哀求恳道,“大将军恕罪,大将军饶命!”
“死罪当免,活罪难逃,推出帐外杖责五十军棍,以为后来者戒!”
须臾,帐外军棍噼啪作响,皮肉相击声声入耳,却不闻一丝讨饶呼痛。
上官翎转向叶玉娘拱手道,“殿下明鉴,诸将所犯并无闯营之观寇不审,探贼不详。”
叶玉娘神情惊怖,面无人色冷哼一声道,“欲加之罪...”
言犹未完,忿忿不平,径自出帐。
座中小十三欢欣跳起,手一指我面向上官翎求道,“翎姐,这小妹子甚是乖巧,生得又这般好看,十三一定待她如亲姐妹一般,求翎姐与了我吧。”
上官翎看向我,惊愕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闻言苦笑,天下之大即便有我容身之所,那个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怎么割舍得去?我往哪里去?哪里又是我梦寐以求的桃源?
小十三苦求不得,嘟嘴而去,那求之不得,懊恼异常地小模样像极了紫烟,也不知紫烟那小丫头现下怎样了?
上官翎把帐后内寝一分为二,里间让给我,她自在外安歇。宿营前她走进里间将一沓宣纸给了我,指了指我的手。我惊喜交集,急切伏案写道,我,翠云,帮我,好吗?
上官翎未置可否,唉,只得缓缓图之了。
天时渐短,黑夜如期来临,我悄悄步出帐外,看看天色,为什么不再短些呢,我既喜欢黑夜的漫长又讨厌夜无寐地烦躁。
辕门外挂着十数个血淋淋地首级,我不敢去看,身首异处原是如此简单,难道上官翎真以为铁血杀戮能稳得住军心吗?
大营中军心士气已是低靡到了极点,不过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自是有人辗转反侧,和我一样今夜无眠。
脚踩着枯败地落叶,发出嚓嚓地响声,我瑟缩着臂膀,遥望天边冷月如钩,冬天就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