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衣》石流明

2、第 2 章

　　（四）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在打阿凝，而是在泄愤。
　　嘴里嚷嚷的，和阿凝的“罪状”毫无关系。只是在发泄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他们把阿凝，这个可怜的娃，当做了那些个让他们不爽，却又没办法动手教训，还得溜须拍马奉承着的城里人。
　　他们赤红着眼，打了一晚上，地下砖红色的土，吸饱了血，变成了黑红的土壤。
　　我的心，在半夜的时候，就全然凉了下来。
　　阿凝在上半夜的时候就死了。
　　皮带和棍子抽在他身上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理反应。
　　可那些人在下半夜的时候，还是在疯狂鞭尸。
　　等第二天天破晓的时候，太阳光慢慢照在他的身上的时候，这些村里人才意识到了什么。
　　“埋了吧。”
　　我听见他们毫无波澜的这么说道。
　　我躲了一宿，现在也只敢看着他们，把一锹一锹的土，堆在他惨不忍睹的身上去。
　　他们没忙活多久，伸了个懒腰，就往工厂那边走，似乎要接着回去上工。
　　我这才恍恍惚惚的从角落里出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跪在埋着阿凝的那块土地上，哭的很大声了。
　　阿凝死了。
　　这成了村子里心照不宣的公开的秘密。
　　但是对于阿凝的阿嫲来说，她一直都在着急的寻找着阿凝。
　　村民不耐烦了，打发她“那小屁孩不就是看不起俺们乡下人，跑回城了呗，有啥可问的。”
　　可他阿嫲却是不信的，她觉得阿凝失踪了。

　　（五）
　　阿凝阿嫲找到我的时候，我刚下工回家。
　　阿凝去世以后，我帮着他照顾了很久老人，反正我是单身汉一个，也无牵无挂的，帮衬着，也不会被家里人说道去，因此阿嫲是熟悉我家的地址的。
　　我看她无神的眼里，流露出通透而疲惫的情绪，我终于还是说出了真相。
　　我带她去了阿凝被打死的地方，他是被就地埋了的，混合了血液的土壤，腥臭得很。
　　“谢谢你了，你是个好人。”
　　阿嫲硬撑着站在那里，感谢着我，可我觉得我受不起她的感激。
　　阿凝…
　　如果那一晚我勇敢一点，阿凝说不定就不会受尽痛苦，冰冷的躺在这里了。
　　阿嫲看了阿凝，也没太过伤心的样子，我心里放心了些，心想毕竟阿凝才来罗峰村不久，和阿嫲感情还不是很深吧…
　　但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反而很心疼这个可怜的娃儿了。
　　唉…

　　（六）
　　后来我再去给阿嫲送吃的东西的时候，发现阿嫲也不见了。
　　我在村子里找了她很久，问村民，也说是很久没见过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消失，是不是因为阿凝？但有些事，尽管不知道真相，心里也始终难受的厉害。
　　阿嫲不见后的第三天，正好是阿凝的头七，村子里死人了。
　　死的是那个带头把阿凝吊起来打的人。
　　被发现淹死在粪坑里，蛆虫在眼眶里爬进爬出的。
　　因为这件事，他的家人被人笑了一天，可很快的，人们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天又死了人。
　　另一个疯狂鞭笞阿凝的人死了，在帮着家里给田里插秧的时候，一头栽进水田，屎尿流了一□□。
　　照样是奇葩的死法，可没人敢笑。
　　第三天，把阿凝埋进坟墓的人，被人发现没了气息的时候，他还在炒菜。
　　他媳妇闻见糊味的时候，他的脸埋在灶头上端着的铁锅里，人被从锅里拉出来的时候，脸皮糊焦焦的贴在锅上，血水因为撕扯喷了一地。
　　我麻木的听着那些人的死法，竟然觉得死的好。
　　村里的人这才慌了，耍符纸的，跳大神的，近的远的，贵的便宜的，只要能捉鬼的，都给请了一个遍，可村子还是在死人。
　　他们这才相信了，阿凝是变成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