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辞酩酊》小楼一刀

4、第 4 章

　　南疆地域不广，一共只得四座小城，其中最繁荣的便是接壤中原的弥罗城，也就是脚下这片土地。

　　洛桑王的宫殿就在这弥罗城中，贺亭越一路疾驰，赶在午时之前叩响了宫门。

　　贺亭越毕竟是天子御使，代表了廉朝的脸面，不容外邦欺辱轻慢，因此，尽管来得有些迟了，他依然得到了拜见洛桑王的机会。

　　贺亭越掸了掸袖子，正要往前，却被侍卫拦住，那侍卫指着他身后，说：“贺大人，你去，可以，两个仆从，不行。”

　　南疆人里懂中原官话的不多，王庭中却不一样，连守门的侍卫也能说上两句。

　　贺亭越解释道：“这两位不是我的仆从，是我从中原特意请来的能人异士，祭月大典举办在即，王君曾经吩咐过我，要搜罗奇珍异宝，装点祭月大典，这两位比奇珍异宝还要难得，这才特意带来拜见王君。”

　　他这一长串汉话，那侍卫听得是无比艰难，勉强听懂了几个字，连起来却是一头雾水，不过肢体动作倒是看明白了，中原人不肯退让，一定要把背后那两个人一起带进去。

　　侍卫重新打量那后头的两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打扮寻常，身上没有兵器，至于样貌，低着头看不清楚，话又说回来了，中原人嘛，长得都一样，看不看都没什么所谓。

　　守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放行了，省得那中原小官又借机生事。反正王宫中高手如云，哪怕有歹人混进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贺亭越拱拱手，身后两人便低着头，跟着他穿过了宫门。

　　*

　　阿沅和岑寂便是那两位“能人异士”，他们跟着一起进宫，第一要务是保护贺亭越的安全，以防洛桑王突然发难。

　　但既然顺利进到宫中，不趁此机会做些什么实在可惜。

　　根据之前查到的消息，那游历关外的画师牧邑常常出入洛桑王庭，是洛桑王的座上宾。南疆上下对中原人都有些鄙薄，却又喜欢中原的丹青水墨，那牧邑画师不只擅山水，更擅人物，于是常常被王室、贵族延请到府上，替人作画。

　　牧邑画师有四十余天没有出现在弥罗城中，那么，多半是待在了王宫里。

　　三人兵分两路，贺亭越和阿沅去觐见洛桑王，岑寂则独自去宫院里查探一番。

　　在这之前，阿沅在额角粘了些东西，远看是一大块暗红色胎记，近看则是点点褐斑，掩去了原本清丽灵秀的面容。

　　如此伪装，可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可惜那东西粘得太紧，连眼角和头皮都隐隐作痛，阿沅垂首等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只在心里把那可恶的洛桑王狠狠骂了一通。

　　日光西斜，远处的巡逻侍卫又换了一茬，终于听到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王君下令，宣廉朝使臣贺亭越进殿。”

　　贺亭越郑重行礼，提步迈过门槛，阿沅也有样学样，飞快跟了上去。

　　南疆气候湿热，建筑多用巨石搭建，高大耸然，色彩艳丽，王宫中更是金碧辉煌，装饰十分华丽，阿沅迈步进去，险些被一堆金器晃花了眼。

　　洛桑王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使臣大人，几日不见，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阿沅有些吃惊，这洛桑王的汉话发音十分精准，语调也自然，声音更是年轻，像是刚过三旬。她微微一动，视线停在桌案前的一个金皿，去看那洛桑王映在其中的身影。

　　只听上首又说：“怎么还带了亲卫上殿？南疆和廉朝数十年的情谊，贺大人，你，竟然信不过本王？”

　　贺亭越又行了一礼，解释道：“王君，此人不是亲卫，乃是我大廉的一位奇人，她幼时得到高僧点化，能够勘破天机，预测吉凶，近来宫中多盛会，或许她能为王君分忧。”

　　自古以来，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就越关心天命，一举一动都要问卜算卦，如此才能安心。
　　听了这样一番话，洛桑王却不为所动，神色不耐，听都不愿意细听。

　　原来，这洛桑王庭有一桩奇闻，说是宫中有一位公主，天赋异禀，三岁起就能预知未来，乃是天命之人，庇护着南疆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宫中有这样一位公主，洛桑王自然也就看不上别的奇人，当下只是敷衍地赞了一声，又让人送来一匣子珍珠。

　　等到贺亭越谢过赏赐，洛桑王这才说道：“使臣大人连日辛苦，空闲时也不肯休息，特意求见，就为了这么一件事？”

　　贺亭越迟疑片刻，说道：“的确还有一件事想禀告王君，却有些难开口。”

　　洛桑王坐直了身体，严阵以待，问道：“哦？是什么事，竟然让使臣大人都犯难了？”

　　贺亭越又踌躇不语，直等得洛桑王都有些不耐烦，这才开口：“祭月大典乃是南疆盛会，小人虽是廉朝臣子，却也仰慕南疆的恢弘气度，想要为祭月大典添一份彩，特意置办了八百匹绸缎，想敬献给王君。”

　　眼见洛桑王露出了一脸错愕，贺亭越连忙又道：“一切银钱都出自小人的私产，王君不必顾虑，只是……小人一向惫懒，玩忽职守，万事不管，将来小人任满还朝，还望王君多多修饰几句——”

　　只听一声闷响，竟是洛桑王一怒之下掀翻了桌案，洛桑王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贺亭越，却又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去，角落里的屏风后忽然传出响动，洛桑王这才回神，皮笑肉不笑道：“使臣大人深情厚谊，却是不必了。”

　　贺亭越一脸讶异，追问道：“为何？”

　　洛桑王也逐渐冷静下来，说道：“你来的不巧，本王方才接见了一位来自廉朝的尊贵客人，这位客人家中世代经商，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祭月大典的一些所需都由他提供，使臣大人不必费心了。”

　　阿沅暗暗一惊，如此大言不惭，是江湖骗子？还是确有其事？

　　贺亭越也并不是真心想贿赂这洛桑王，只不过东拉西扯，故作姿态，装作万事太平罢了。

　　今天这样了结也算是意外之喜，贺亭越忖度着洛桑王的脸色，决定先行告退。

　　洛桑王点头准了，那屏风后却传出一个声音，“且慢。王君，这位使臣如此风姿，想必他推崇的奇人也是不凡，窥探天机？如此大才，草民倒想要见识一下。”

　　贺亭越和阿沅皆是一滞，他们是料到洛桑王对此毫无兴趣才编了这么一通说辞，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人，这样不识趣，平添多少麻烦。

　　洛桑王犹豫了一瞬，他似乎对那屏风后的人十分尊重，竟然答应了这样冒昧的要求，当即命人撤掉屏风，又让阿沅走上前去。

　　事已至此，也不得不照做。

　　阿沅低着头慢吞吞走了过去，只听那位“尊贵的客人”饶有兴致地说：“不知怎么的，这位异士看着有几分熟悉，能不能抬起头来？”

　　阿沅也有些纳闷，这声音怎么越听越熟悉？她并不扭捏，从容抬起头，和身前那人对了个正着。

　　只见对面坐着一位衣着不凡，姿容更是不凡的青年男子，他略微一动，衣袖上藏着的金线就闪了一闪。

　　那人单手支颐，眉梢扬起，颇为仔细地打量阿沅的面孔，最后停在额角的那一大块褐斑，忽然展颜一笑，说道：“不怪我错认，这位……异士，真是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

　　阿沅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屏风后面那人，洛桑王的贵客，竟是楼旻。

　　好端端的，他跑到南疆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就是在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