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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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阿沅勒马收缰，停在了通往关外的最后一处村落。
此关名为奚平关。
奚平关以北，是中原六州，廉崇帝的治下。而奚平关以南，则是洛桑王的领域，也就是中原人口中所说的“关外”、“南疆”。
流水潺湲，满目苍翠，阿沅的一身青色衣裙在风中拂动，宛如一滴露珠融进水中。
正是廉崇十八年的春末，距离两人动身以来，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比起原定的计划，这速度是有些慢了。
阿沅跳下马背，小声说道：“我当初就不该在郴州多停留，那传说中的百花宴实在没多少意趣。”
她身侧站着一个清隽俊逸的玄衣少年，这二人并肩而立，像是两枝修竹在风中舒展，让人一见就想起北地料峭的春意。
玄衣少年笑了笑，说道：“并没有耽误多久，你看，对面屋檐下还挂着月灯，南疆人的祭月大典应该还没开始。”
两人目力极好，举目远眺，足以把南疆边城的建筑尽收眼底。
阿沅立刻松了一口气，却又说道：“我们此行是来做正事的，可不是为了看热闹。”
玄衣少年便点头道：“那是自然。”
两人视线相接，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阿沅下意识抚了抚剑柄，说道：“你似乎比从前开怀不少，之前……秦庄主的事，纵使他十恶不赦，却也对你有教养之恩，你很不好受吧。”
“嗯，”玄衣少年点点头，“确实是心绪难平。”
“不过，我已经彻底离开驭云山庄，一切也都无关紧要了。”玄衣少年顿了顿，又说道：“这一路行来，我确实觉得心胸开阔许多，我想，大概是和你待在一起的缘故。”
两人又一次视线相接，这次却双双眼神闪躲，低下了头。
身后的村口，一群忙着捉鸟斗虫的孩童往这边看来，发现只不过是两个颇为好看的年轻男女，两人凑一起说话，一会儿窃笑一会儿脸红的。
孩童们不解其意，只觉得无趣，看了两眼，也就不再理会。
*
过了约莫半刻钟，村落方向忽然响起一声细弱的尖叫声，再看村口的孩童，已经呼啦一声作鸟兽散，钻进了小石桥旁的一方院子。
阿沅和玄衣少年对视一眼，都面色凝重，快步往那边掠去。
只见院落中间载着几棵老桑树，最大那一棵尤为粗壮，足有两人合抱。此时树底下有一男一女两个幼童在翻滚哭叫，旁边则围了一圈打扮朴素的孩子，正是先前村头那一群，他们高声怒骂，时不时对地上两人拳打脚踢。
方才听见的呼痛声，就来自地上那个灰头土脸的女童。
阿沅上前一步，拎开举着石头的两人，又厉声喝止了其余想上前的村民小孩，玄衣少年则扶起了地上的两个幼童，替他们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阿沅身后，一个穿虎头鞋的小男孩见势不好，扔掉了藏在手心里的石头，却又不甘地大叫：“那两个南蛮子，摸进我们村子里偷东西！你们两个是非不分，难不成也是南蛮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虎头鞋小男孩的说辞，从地上爬起的两个幼童尝试开口解释，语调却奇特，声音也含糊不清，怎么听都不像是中原官话。
见状，虎头鞋大喊道：“看到了吧，南蛮子连话都不会说！”
玄衣少年却弯下腰，离那脏兮兮的男童更近，仔细听了半晌，对阿沅解释道：“确实是南疆人，不过，他说他没有偷东西，是因为纸鸢被风吹走，飞过了奚平关，掉在了这边村子里，他才带着妹妹过来寻纸鸢。”
那两个南疆幼童原本是手牵着手，紧紧挨在一起，此时，男童分心说话，略松了手，那更为年幼的女童不知怎么的，竟然甩脱了他的手，一溜烟躲到了阿沅身后，颤抖地攥住一点青色裙角。
阿沅一怔，也矮下身来，依稀听见女童口中念着模糊的几个音，像是“阿姊”、“纸鸢”。
阿沅问道：“你的纸鸢长什么样子？”
小女孩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南疆小男孩立刻伸手一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老槐树的树冠上，有斑斓的一个影子。
纸鸢就挂在桑树枝头，看来多半是一场误会，阿沅定下心来，当先护住两个南疆幼童，打算对村子里孩子们劝解一番。
一回头，虎头鞋已经远远避开，不止是他，其余的小孩子也一步步后退，用一种警惕仇恨的目光瞪着阿沅。
虎头鞋说：“他们都是南蛮子派来的奸细！我要去找我爹娘！”
“我也去！”
“我也去！”
一堆附和中冒出一个脆嫩的声音，那是个面庞明净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衣着打扮像是出身富户，她拔高了声音说道：“找咱们村里人没用，我和虎子在这里拖住他们，你们快去找贺大人，让贺大人把他们全部关进天牢！”
阿沅一时啼笑皆非，和玄衣少年对了个眼神，打算先带着两个南疆幼童离开村子。
不曾想，就在此刻，院落门口出现了一行人影，为首的一人朗声道：“芷柔阿妹，又是什么事要找我？”
一个穿白袍，戴红花，系着金色躞蹀带的人转了出来，还没来得及亮相，就被虎头鞋小男孩抱住，欢喜喊道：“是贺大人，贺大人来了！”
原来他们口中的贺大人竟如此年轻。
方及弱冠，风流写意的一张好面孔，即使打扮得这般招摇，也不觉得碍眼。
贺大人走进院子里，视线在玄衣少年身上停了一停，又转到青衫少女，最后快速地扫了一圈所有人，嘴角浮起一个笑。
阿沅本想开口解释，那位贺大人却摇了摇头，当先说道：“又是误闯关内的南疆子民，这个月才过去一半，已经有七八例，关隘之疏漏，可见一斑。”
贺大人又说：“既是误闯，犯事的又是无知稚子，朝廷也无意追究，来人，先把女童带走，问清来龙去脉，送回家中。”
有人答了声是，就要上前来拿人，那女童却紧紧缩在阿沅身后，扯着她的裙角，不肯离开一步。
贺大人叹了一声，“也罢，受了这一场惊吓，真是可怜。那男童如何，可是也吓坏了？快派人抚慰一番。”
又有人领命前去，快步走到男童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个礼，下一瞬却突然暴起，将男童按在地上，五花大绑起来，还顺手扯了裤带塞进对方嘴里。
阿沅又惊又怒，“贺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贺大人并不答话，抬头看向玄衣少年的方向，玄衣少年方才离得近，已然把细节处看得清楚明白，这也是他没有出手阻拦的原因。
玄衣少年伸手撩起南疆男童的头发，那男童头脸上毛发茂盛，险些遮住了半张面庞，此时掀上去一看，竟是一张皱纹深纵，老态毕现的脸，那男童，原来是一个中年侏儒。
如此一来，什么误闯村子寻找纸鸢之类的，自然是谎话。
见状，阿沅身后的女童更是瑟瑟发抖，一步也不敢动。
贺大人再度叹一口气，说道：“这南疆小女孩实在可怜，遭人威胁，做了个幌子，不知道她的纸鸢此时在哪里呢？”
闻言，玄衣少年一个纵起腾跃，不过一瞬，已经把树梢上的纸鸢摘了下来，交到阿沅手中，再由阿沅递给那泫然欲泣的南疆女童。
那纸鸢做工粗糙，已然变形褪色，南疆女童拿到手中，却是爱逾珍宝，她把纸鸢抱在怀里，睁着一双仿徨无措的眼睛，小心翼翼四处打量。
贺大人掸了掸白袍，说道：“天色已晚，再不出关就来不及了，好了，一个送回家，一个送回审讯司。”
又俯下身去寻先前那个村民小女孩，“芷柔阿妹，我可要走啦？”
唤作“芷柔”的小女孩满脸不舍，却也十分懂事，没有挽留，只站在路口目送。
南疆女童与中年侏儒被分别带走，那贺大人也作势要走，走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来，目光直射玄衣少年，说道：“一别经年，认不出我了？明琅。”
玄衣少年一时没有答话，贺大人却是笑了，“险些忘了，你如今身份不一般，我是该叫你明琅？阿煊？还是岑寂？”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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