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身》非藉秋风

50、第 50 章

　　陆深从箱子里拿出礼服，现在，他已经将箱子放到光鲜亮丽显眼的桌子上，不像以前，只能放在阴暗潮湿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真美啊。”他感叹道。

　　他端详着礼服，脑海里将真实的慕薇装入其中，越想越入迷，仿佛周围空无一人。

　　他想起自己的前身，他饿极了，到处讨吃的。

　　这里的人全都厌弃他，他走到一家卖熟食的店门口，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吃的，没想到老板咆哮着冲过来，抓了把石头就扔了过来。

　　他的腿被其中一颗石子打中了，但不严重，他可以继续跑。

　　这些大人，都是为了钱，不会管不挣钱的事的。他想。

　　前面，他看到了一群孩子。是小学生。他用尽全身力气跑过去，他相信孩子们一定会给他一口吃的。

　　“哎，你们快看！一只流浪狗！”一个小孩喊。

　　“它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看，它在盯着我手里的面包呢！”

　　“哈哈！它真脏！走开！”

　　一个大一些的小男孩一脚踹开了它。

　　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正好咱们没什么东西玩，来，咱们给它荡秋千吧！”

　　“好啊好啊。”

　　他被一团乱七八糟的绳子吊起来，其中有一根勒到了他的脖子，他绝望地发出哀嚎。

　　“你们在干什么？”

　　恍惚间，他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住手！”

　　孩子们并没有停止。

　　“慕薇，怎么了？”

　　他听清了，他听清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慕薇。顿时，他忘了脖子上的疼痛，忘了几天以来的饥饿，女孩神仙般的降临，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后来，慕薇喂饱了他，就在那时，他觉得生存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拥有高贵的品格，才算是。

　　蜉王派来精良守卫后，他本想再次寻那些孩子，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可他始终没有。

　　因为他听慕薇说过，孩子们小，不懂事，不要怪他们。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悉悉卒卒的声音，秒秒醒了。她的额头一侧撞成一个不规则形状的血块，木叶别过脸不看她。

　　“你、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你们都讨厌我……”说着她又要哭了。

　　“闭上嘴巴能让你的伤好得快一些。”

　　“你不是哑巴啊！我还以为你彻底哑了呢！你们这群坏人！我要报复你们……”

　　“想报复得有那个能力才好，没有能力别自己在那里瞎嚷嚷，招人烦。”

　　“哼，你死到临头了还硬什么！你以为回去陆深会放过你么？别做梦了！”

　　“我的处境不会好，但比你总会好一些。”

　　“你——”秒秒气不过想用东西砸他，但并没有什么工具，而且她的头突然痛了起来。

　　“来人——来人啊？我的头撞坏了，喊陆深来啊！”长长的走廊回荡着她无力的声音。木叶微笑着闭上眼睛，他的这步棋虽险，但能保慕薇的命也是没有白冒险一回。

　　看到一个守卫迈着急促神气的步子走进来，陆深知道是蜉王来信了。如果他的处境不妙，守卫的步子都是胆怯的，虽然那不是他们造成的。

　　“怎么样，蜉王来信了么？”

　　“殿下，蜉王来信，请您过目。”

　　“呈上来。”

　　上封信他寄出去的是，木叶已被囚，蜉王可否开恩饶过他。

　　短短几字，他已知结果。

　　越信任的人，背叛的时候越不可原谅。他抓住蜉王这心理，看似无心的求情信几乎可以置木叶于死地。

　　他慢慢展开那信——杀。

　　果然。

　　“殿下！”另一个守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又怎么啦？”陆深没好气地问。

　　“属下……无能。”

　　陆深一下子跳了起来，刚要发怒，转念一想顿了顿，接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着下面跪着的守卫，“确定是慕薇把你们打败的？”

　　“是的殿下。”

　　“行了，我知道了。随我一起去。”

　　守卫用步辇抬着他，一路向木叶的庄园追去。与之前的自信从容不同，现在他的眼神变得恍惚不定，手不安地搓着衣角，将胳膊抵在靠栏上，又拿下来，反复如此。还不停地问守卫为什么还不到。

　　一个守卫看出了他的顾虑，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您不用着急，他们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我去的时候他们正悠闲地烧火做饭呢。”

　　“烧火做饭？”

　　“是啊，看我们去他们也不跑，慕薇只轻轻一挥手，守卫们就应声倒下了。”

　　“你刚才说什么？他们在烧火？拿什么烧？”

　　“好像是木材，看样子都是新的，上面还挂着绿色的叶子。”

　　“快，再快点！”

　　“是。”

　　到了。

　　陆深走下步辇，看到木叶的庄园门口并无异样，如今此门已毫无意义，木叶被囚，就如当年他被囚一样，庄园的门变成了一个摆设。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慕薇、顾沙、陶音都在院子里。只是有一团赤青色火焰在熊熊燃烧。

　　陆深立刻命令守卫灭了那火。

　　慕薇一身轻松地向他走去，然后忽略他直接去拿另一堆木材。陆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想慕薇随手一抡，将他狠狠地摔出十米开外，守卫急忙跑过去搀扶。

　　陆深忽然弄懂了什么似的反而笑了，“呵，我就猜没这么简单，他既然想方设法放你走，就有自信能保你平安。哼，梦宝石不在他身上，而在你身上，对吧？”

　　慕薇没有理他，继续去拿木材。

　　陆深没有拦她，冲着她喊：“你想把木叶和顾沙的庄园里的植物全都烧光，然后逼死蜉蝣国人，是吧？你知道的，蜉蝣国空气里没有氧气，只有靠植物才能产生呼吸的氧气。你这么做是逼蜉王做出饶了木叶的旨意吧？”

　　慕薇不说话，不停地与顾沙和陶音拿木材。

　　“木叶爱你，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危急时刻还心心念先放了你，连自己的杀母之仇都可以搁置不顾。对吧？”

　　慕薇还是不说话。梦宝石的确在她身上，木叶给她的，他说自己有可能保不住这颗宝石，需要她来保管，那时，她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可太晚了。

　　从开始她就告诉木叶，她最讨厌别人骗她，还魂的事他骗了她，梦宝石的事骗她，到最后的生死关头，木叶还是骗了她。

　　陆深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她不想听。

　　“无论你认不认可我，事实和道理摆在这里，你不听我可以，总得尊重事实吧？救木叶唯一的方法就是跟我回蜉蝣国，你先按蜉王的旨意回去，有了梦宝石护体，你可以自然地在蜉蝣国进出，到了以后我再帮你们求情，蜉王不会听你们的，但一定会听我的。如果现在逃跑，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慕薇停下手中的活，站住不动。

　　顾沙和陶音走到她面前，小声说不能听他的话什么的，她一句都不想听他们说话，他们的话就像天空中的风一样，说过之后他们不会为之负任何责任，吹过就过了，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陆深见她停下来，以为她心动了，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

　　“蜉王最宝贝的也就是那梦宝石了，最后赐不赐给我，也是另说。你这样乱烧，即使蜉蝣国的人都死了，那又怎样呢？木叶也是蜉蝣国人，他也得死啊。你交出该交出的东西，你跟木叶就都安全了啊。”

　　慕薇面无表情盯着他，眼神复杂难测。他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顾自地说：“今晚木叶将被处决，去不去，你决定。”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

　　看着陆深的背影，慕薇甚至都没有力气去鄙视和反驳他，失去的都已失去，拥有的她要守护。

　　一群守卫冲了进来带走了木叶，秒秒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们干什么！”

　　“到时辰了！木叶必须被处死！”

　　什么？

　　秒秒有一瞬间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话，在守卫佯装上锁却故意将钥匙扔在一边的时候，她就懂了。

　　过了五分钟，她悄悄将锁打开，见廊中无人，便溜了出来，木叶会被带到哪里去呢？陆深庄园的构造她已烂熟于心，她去了几个最隐秘的囚禁室，都没有。

　　在她想放弃跑出庄园的时候，刚才那群守卫押着木叶从院中的廊亭旁路过，她迅速躲起来，虽然知道现在守卫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去抓她。

　　守卫拐弯抹角绕了几个弯后在一个隐蔽的百合桔杆支撑的草房前停下，听到叮叮铛铛的锁链声音后，秒秒迅速离开了庄园。

　　火焰不停地烧，可慕薇的心并没有舒服一点，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救出木叶，没有把握，她也不相信顾沙的话，可现在除了这个方法，还能怎么做呢？她就那样机械地抱着木材，走到院子中间，再也控制不住，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顾沙与陶音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

　　这几天陶音与顾沙明显能感觉到慕薇对他们的疏离，到底是顾沙之前的欺骗让她耿耿于怀，他告发了木叶，所以才会如此。于是他们不敢上前请求她的原谅。只能看着慕薇的眼泪跳跃似的往外迸，不停地给她递纸巾。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慕薇！”——是秒秒。

　　她怎么来这里？噢，陆深派来的奸细。

　　慕薇擦了擦眼泪，坐在那里看秒秒夸张地跑过来搭上她的肩膀，瞬间强烈的呕吐感使她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

　　“亲爱的，我是偷偷跑出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木叶要被处死了！我亲眼看他们把他押走的，我知道在哪里，走，我这就带你去救他——噢，我跟你说啊，我是趁守卫都把注意力放在木叶身上的时候才得空跑出来的，我听木叶说你一定会在这里的。我就来了。”

　　秒秒在等着回答慕薇的质疑。但她忽略了一点——一切主动的解释都是多余，即使被要求也没必要解释，何况是没被要求，自己主动的，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慕薇并没有问，秒秒的到来已经是一个陷阱，没必要再问什么了。她只想见到木叶，可现在她很无助，很绝望。

　　“你想救他么？虽然之前你总说他很讨厌，但他也救过你很多次对不对？其实你一点都不讨厌他吧慕薇？你对他是有感觉的是吧？每次总对我说讨厌他，是怕你开始讨厌他与现在突然的喜欢他形成对比，我们会取笑你，对不对？要不这样，你不想见他，把梦宝石交给我，我可以用梦宝石去救他，然后剩下的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了，现在你搅在中间，陆深没办法，木叶也不好过。”

　　这才是重点，说了半天，都为这句话作铺垫，想要梦宝石，不就是想要梦宝石吗？

　　真是受够了这些虚伪的、无用的、永无休止的话语和折磨，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现在总得做些什么。

　　“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