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身》非藉秋风

5、第 5 章

　　易湘有些厌烦慕薇，他并不喜欢别人介入他跟陶音的事。

　　当初他是很喜欢陶音，整个学院的师生都知道他已经有了女友，却在甩了女友后疯狂地追求陶音，对前任的挽留毫不动心，对自己的风流毫不脸红。

　　但那都是二年前的事了，二年了，谁不变化呢？现在易湘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陶音，他只知道，他必须要表现得很喜欢陶音一样。

　　如果真的有装不下去那一天，一切就随风而去吧，毕竟谁能跑到前面看一看未来是什么样子的，看一看未来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他必须使自己看起来像如上所说的那样，才行。

　　慕薇远远看到易湘坐在亭边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往湖里扔着什么东西，他一如既往，到的比慕薇早，这姿态却很反常。

　　以前见面的时候，易湘就像臣子见了皇帝，又擦椅子又送果汁的，不知怎么对慕薇献殷勤才好。

　　其实慕薇晓得，那是因为有求于她，希望她在陶音面前多说他几句好话，怕陶音甩掉他。

　　可是这次，倒是慕薇觉得很不自在，好像是她亏欠易湘什么似的。

　　慕薇走到他身旁，他始终没有把眼睛从湖面上离开过。慕薇心想，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来啦？”

　　易湘短短两字，似乎多一个字慕薇就能跟他要钱一般。

　　走到跟前，慕薇才注意到易湘左手夹着根吸了一半的烟。

　　陶音是最讨厌他吸烟的，为了这事，他们还在学校西门的花店里闹过分手，易湘用满地的鲜花和一群人的“起哄”挽回了陶音，自从那次后，易湘对陶音发誓戒烟，当然，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慕薇舒了口气。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易湘见状，冷笑了一声，把还在冒丝缕青烟的烟头撇进湖里。

　　慕薇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表现，若是以往，起码也是端端正正地坐下，眼睛怯怯地看她，似刀俎之鱼肉，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她又怎么啦？”易湘有些不耐烦地问，“这次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

　　慕薇对他的态度已经无法再忍耐，她打算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不给易湘留面子。

　　“不，陶音她挺好，是我多心，觉得她不好。”话中有话，易湘是个聪明人，他听得出慕薇在讽刺他对陶音不负责任。

　　“这位大姐，我觉得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极限了……我可能，无法再按照您的规定去对她了。”易湘狠狠地叹了口气，仿佛要把慕薇一口气吐到湖中心。

　　“我从来就没要求过你怎么去谈恋爱，但如果你还是毫无顾忌地犯你的老毛病，我不能保证不把之前看到的事告诉陶音。”

　　慕薇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事实大于雄辩，她看到的正是易湘与任秒秒接吻，就在这长椅后面的落英小路，下晚自习后，上周的今天。

　　易湘笑了，一副“你知道又能怎样”的架势。

　　的确，上周的今天，慕薇是被男友闵昔带到这里看自制的水灯，纪念他们一年的恋情。

　　易湘跟秒秒在这里拥抱，就在他要亲吻那个在他怀里柔情似水的女生时，他的电话响了，陶音打来的。

　　他觉得在小假期时幽会是相对安全的，或者说，即便倒霉，让哪个认识的人看到了，也无所谓——他已经不在乎了。

　　陶音回家了，他送去车站的，这是他肯定的，所以他敢接这个电话。

　　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差错，可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被慕薇听到了，她对易湘的声音太熟悉了。

　　自从那件事后，易湘对慕薇就没有之前的热情了，也不求她为他保住秘密，这让慕薇很意外。

　　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今晚易湘的种种表现，是打算对陶音放弃了，才会不怕那件事公之于众。

　　这意味着什么呢？

　　慕薇把将要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她突然觉得自己来错了。

　　如果易湘跟陶音的感情是一颗炸弹，那么现在她的每句话都是导火索，她不应该见易湘。

　　若是以前，这是为陶音与易湘的感情升温，而现在正相反，她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好好对陶音吧，她非常值得你去爱。我看到的一切都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放心。”

　　慕薇起身要走，她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走，赶快走，不要再多说一句话。

　　“哼！人啊，都是看别人看的清楚，我倒觉得你应该把这心思放在闵昔身上。”易湘在确定慕薇能听到他说话的最远距离，开了口。

　　慕薇的身体突然不会移动了，腿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过，扎在地上了。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易湘说的每一个字，虽无致命点，但对于一般不夸大其辞的易湘来说，这已经是他确定了的最严重的事实。

　　闵昔约慕薇参加他朋友的生日聚会，她以身体欠佳婉拒。

　　她强迫自己坐在宿舍书桌旁，看着书桌上方隔层里摆放的一堆散文集、小说，心情很复杂，不知看哪本适合现在的心情。

　　她伸手想拿放在下面的几本，不想一抖动一摞书噼哩叭啦冲她的头砸了下来，由于条件反射她的手弹回来护着脑袋，结果又带下来一摞书。

　　这里太乱了，也没心情收拾，在书堆里胡乱翻翻，都不合心情，平时津津有味的书籍现在了然无趣，她一头栽进书堆里。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是灰色的。

　　陶音从门外几乎是冲进来，手里拎了两大袋子水果，一个大西瓜踢到慕薇脚下，咧开嘴笑，“恶狠狠”地让慕薇自己切了吃。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买这么多东西，你中彩票了？”

　　“是！中了一千元的彩票！快吃吧，哪来的废话。”陶音嘻嘻地笑着，告诉慕薇是她做的兼职工作发了工资。

　　慕薇看着这么辛苦的陶音，心里很不是滋味，每天起早贪黑赚的钱，竟不忘给室友买最爱吃的西瓜，慕薇因为有这么好的室友而欣慰。

　　“放着院长大人，自己倒出去讨苦吃了。兼职做得还顺利？”

　　“嗯。”陶音有些恍惚地回答。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慕薇？这五百是给你的。”陶音走到她身边。

　　“你兼职的钱还没有发吧，嗯……你也知道，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朋友了，你就先得点便宜，做我最好的朋友吧。好朋友有福同享，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拿了它，怎么用我不管，不许以其他形式还给我！起码，这个月你不用再向舅妈要钱了。”陶音认真地说。

　　慕薇打了一个寒颤，她有些激动，身体一下子都缩起来了，一遇到让她感动或是震惊的事，她就是这个反应。

　　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快哭出来了，眼泪在眼框里打转，但哭太尴尬了，只能用大笑来掩饰她的过激反应。

　　趁陶音洗漱的间隙，慕薇开始收拾桌子，她要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净如她从来不怀疑任何人的心。

　　她太慌乱了，以致于拿仙人球的时候扎到了手，放盆栽在桌子上，不是她的风格，但今天的她，不同以往。

　　突然，她想起今天易湘对她说的话。

　　“陶音，有人找我，一会儿就上来。”慕薇用高高的音调掩饰她的谎言。

　　“谁啊？”

　　“我也不知道，听别人说的。”慕薇模糊地答着，换了一件酒红色礼服跑了出去，这件衣服是闵昔送她的生日礼物，跟她看水灯的时候她穿了，当时他入迷地看着，不停地夸她简直比明星还要漂亮、耀眼。

　　慕薇知道，自己长得不算惊艳，但抹过淡淡的妆容，也属于清新脱俗的那一类。

　　不过现在她没空想那些，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易湘提起关于闵昔的那句话，这使她根本无暇顾及刚才被仙人球扎到，已经在流血的无名手指。

　　她本来是去提醒易湘对早出晚归做兼职的陶音好一些，相比原来，他们现在见面的频率比刚恋爱那时少太多了。

　　可易湘那句话反转了剧情，让本来“有罪”的他反客为主，把慕薇推到了待审的悬崖之上。

　　至于那件礼服——就算分手，也要穿得体面，她想，要在最美的时刻说分手。

　　六楼，慕薇转眼间就跑了出来，她需要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现在，马上。

　　去闵昔宿舍是有大路的，但她顺着小路走，她不想让同学注意到她的行踪，更确切地说，在她心里，将要去证实的事，变成已经确定的事，会令她无比难堪。

　　天已经足够黑，男生宿舍前永远没有女生宿舍热闹，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进闵昔宿舍楼门前的油松林里，掉落的枯松针踩起来吱吱作响，使她不得不放轻步子。

　　这里是闵昔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起义事件至今已有段时日，而闵昔与她的感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其实就算今天易湘没有给她提醒，她也已起了疑心。

　　起义事件之后，闵昔与陶音都变得不可捉摸。

　　陶音对自己与易湘的感情琐事与她诉说的频率也越来越少，她现在连涉足都觉得是打扰。

　　往日最要好的朋友突然对自己守口如瓶，慕薇感觉并不舒服，尽管她一直在给慕薇好处。

　　同时，自己的男友经常玩失踪，这一系列的变动让慕薇惴惴不安。

　　她像一个侦探，抓住别人举报的线索守株待兔，焦急地等待最后的答案。

　　还没有等到闵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进入宿舍的人。

　　手也没闲着，胡乱摸到什么就狠狠地拽掉，现在的她是一匹气急败坏的狼，要消灭面前所有的食物。

　　看着看着，她突然心跳加速，额头凝出细细的汗珠来，她用手按住躁动的心脏，还是不管用，那颗心还是呯呯地跳，她紧张得快呼吸不得了，怕下一秒看到的是她在脑海里过了几百遍的场景。

　　几个男生朝这边走了过来，因为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听闵昔说过，男生之间经常用女生们觉得不可接受的脏话作为问候语。

　　她的判断很准，里面有闵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