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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恋恋红尘 ...

  •   青姨走向前来,脸色又青又白,翠衫从小由她带她,从未见过她这般神色,心里诧异,走过去拉着青姨的手道:“这是范大人,青姨快见礼。”
      青姨甩脱她的手掌,走过去看着乾英,放声笑道:“范大人?哈哈…”突然停住笑声,眼里犹似要喷出血来,却依旧笑道:“我倒忘记了,自然是范大人,难不成仍叫你范公子不成?”乾英只呆立在那里。
      翠衫见青姨神色言语不对,急忙去拉青姨,对乾英笑道:“这是带大我的姨娘,最近病了,神色恍惚,言语中多有唐突,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乾英勉强地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不放在心上。”
      青姨转头呆看着翠衫的面孔,眼睛里都是怜悯和爱惜,见她神色间大有关切之情,想到已逝的凤娘,不禁叹道:“罢了罢了,她都化成黄土了,便是将你碎尸万断也是白饶。”她似乎全身力气尽失,又低声道:“我头痛得紧,先进去歇息了,你送范大人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乾英看着青姨的背影,心里又惊又怕,看翠衫犹自歉意狐疑地看着自己,忙安慰道:“大概是认错了人,你进去陪陪她吧!我明日便要回京师,若有困难,随时来找我。”想到今日一别,相见更难,贪恋地看了翠衫一眼,似乎要把她的面容镌刻于心,又怕她起了疑心,终于硬起心肠离开,只觉得自己虽位高权重,却胆小怯懦,罔顾亲情,纵使名利双收,也无趣味。
      翠衫见乾英身影十分落寞,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苦,直欲过去安慰,却也知道不妥,又想起刚才青姨的模样十分古怪,便去了青姨的房间。
      一进门,看青姨坐在床上,一手拿着一把折扇,一手拿着一只金钗,只是反复看着,也没觉察到她进来,心里十分奇怪。在她眼里,青姨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自从母亲仙逝,她更是把青姨当成自己的母亲一般看待,今天她一反常态,对范大人殊不客气,和她平常的行状实在差了太远,莫非青姨早就认识范大人?她心里疑惑,见青姨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老大不忍,走过去坐在青姨身边,靠在她的手臂上叫道:“青姨,你没事吧?”
      青姨仿佛一下子惊醒了一般,身子大大抖了一下,目光一触到翠衫关心的眼神,心里一热,笑道:“怎么无声无息地进来了,吓了我一跳,你啊!”
      翠衫撒娇道:“是您没听到嘛!”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折扇,“这是谁的?我倒没见过似的。”
      青姨手一缩,勉强笑着,“这是个不吉利的玩意儿,乖衫儿,不看。”翠衫见她虽面带微笑,但嘴角抽搐,似乎无限紧张,不敢再抢,只好撂开手,叹道:“青姨都不疼我,一把扇子,有什么关系。”
      青姨看她不再来拿,神色大为和缓,“只是寻常东西,也没什么好看。”怕她问起扇子的来历,忙打岔道:“你和方先生如何了?”
      翠衫想起两人刚才还在争执,心里不由一痛,道:“都是俗世尘缘,虽有前因,未必有果,只好随它去了。”
      青姨一惊,竟和当年凤娘的言语如出一辙,忙道:“若是他负了你,青姨这就去骂他!”说罢,站起身来,便要去找翰林算帐。
      “青姨,先坐下吧!”翠衫忙拉住她,“我们两个很好,你不要操心,只是有一些争执,很快能解决,您别担心!”
      青姨看翠衫神色真挚,不像隐瞒,自嘲道:“我真是‘一朝被蛇咬’,青姨真是老了。”翠衫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见她情绪还是很激动,怕再刺激她,也不敢追问刚才她见乾英时的古怪,只得安慰几句,安排她吃了些安神的药便退了出来。
      一出门,看到翰林在门外急得到处乱转,心里感激他,走过去道:“青姨没有什么,大概是最近彩绣订货太多,她也跟着做活累着了,休息休息便好。”
      翰林舒了一口气,叹道:“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是翠语楼出了事。”一言既毕,才发现语病,再改已不及,只歉疚地看着翠衫,翠衫却好似无事,只微笑道:“人人都忘不了翠语楼,何况你我。我把它改成彩绣坊怕也是欲盖弥彰。看,没人能改得了出身,因为总有人不断提醒你。”翰林张嘴欲解释,却觉得说得越多越错,只歉意地看着翠衫。
      翠衫莞尔一笑,“今天我们两个都火气太大,说多错多,索性改日再说这些,你最近都没有睡好,一脸倦容,不如去小睡片刻?”
      翰林听她这么一说,才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不自在,伸个懒腰道:“最近应酬太多,都没有时间说说话。”
      翠衫笑他,“言若有憾,心实喜焉。”翰林也傻笑着,
      乾英从绣坊出来,脚步虚浮,整个人被阳光一照,眼前一片模糊,老家人永福一直在门外候着,这时走过来在一边搀扶着他,看他脸上神色很不自在,也不敢打听,只低声劝着,“老爷,天气凉了,您得注意身体。”
      乾英勉强笑道:“到底老了。”
      永福笑道:“老爷比我还年轻几岁呢,正是壮年,不过是最近奴才伺候得不周全,今儿回去好好进补一下就好了。”乾英点点头,忽然道:“这里有个人恐怕你还记得。”
      永福一楞,随即点头道:“老爷说的可是阿青?”
      轮到乾英惊讶道:“你已经知道了?”永福点头,叹道:“那一年主子和凤姑娘分开后,阿青便恨上了咱们,今儿莫非是主子碰上她了?”
      乾英回忆道:“当年你和阿青也很有感情,若不是我和凤娘决裂,怕你们也早成亲了。”永福笑了笑,“这都是命!”他早知道翠衫是乾英的女儿,当年就是他陪着老太爷去找的凤娘,他犹记得凤娘和老太爷见面时的情景。
      当时范老太爷看着一身水蓝衣裙的凤娘,心里也感叹这女子不一般的姿容,眉宇间一抹傲色,知道他是乾英的父亲,虽然添了恭敬,仍然神色自如,等着老太爷开口。
      饶是范老太爷阅人无数,对着这样清丽的面孔也踌躇半晌,还是凤娘先笑道:“范老爷此来的意思风娘已经知道了。若您没有吩咐,风娘就先告退了。”
      范老太爷看她脸上倔强的神色,心里一阵恼怒,冷笑道:“凤姑娘也是聪明人,既然知道我来的意思,也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吧?”
      风娘笑道:“范老爷虽然是一代帝师,有权有势,但凤娘青楼贱民,却也没犯王法,更不是范老爷的奴才,范老爷有吩咐,凤娘却未必给你这个面子。”
      老太爷神色一凛,就要拍案而起,永福忙悄声劝道:“老爷别生气,正事要紧。”他一抬眼,正看见阿青对他怒目而视,心里愧疚,躲过她的目光。
      风娘吃吃笑道:“不错,范公子和我是有那么点子情谊,但总还不至于劳动范老爷的大驾。”
      老太爷听了,冷笑道:“若只是露水情缘,风流才子,红粉佳人,在所难免。只怕有一些人心气儿太高,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损了别人的功名。”
      饶是凤娘素养再好,这时也再端不出笑容,只得冷冷道:“咱们是卑贱之人,可受不起帝师的教导,范老爷有话直说好了。可是要我离开范公子?”
      老太爷笑道:“果然是玲珑剔透心!我看你与别人也有两分不同,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靖和在京里得了功名,又与宰相之女定亲,他与你之间总总,就当发了一场梦,忘了最好。”
      这些事凤娘早就知道了,老太爷不来,她也晓得和乾英的缘分算是尽了。只老太爷这么气势汹汹地一闹,让人气恼,这边阿青的怒火已然被勾了起来。
      阿青笑吟吟地道:“范老爷实在太抬举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每日送往迎来,便是范老爷这样的达官贵人也不知道见了多少,记性呢实在是不好。您便是不吩咐,咱们小姐也没工夫去记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何况,范公子没有主见,样样受制于人,便是给他个王爷做做,上面儿也有您这位太上皇管着呢!您放宽心回去候着吧,至于我们小姐,江苏来的盐道还在偏厅等着呢,可没那么多闲功夫陪您玩。”说罢,面色又冷又硬,竟然扶着凤娘便要离去。
      老太爷素来养气功夫极好,这时也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冷笑道:“好刁的嘴啊!”
      凤娘却笑道:“阿青,快给范老爷赔礼。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一代帝师,两朝元老,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敢撒泼放赖,可别污了老爷子的名头。”她的话软中带硬,范老太爷抻着嘴角笑笑,不置可否。
      凤娘笑道:“我和范公子是有些感情,可年轻人大多孟浪,老爷子别担心,玩够了自然倦鸟知返,您今天来不过是要我一句话嘛!”她低头想了一想道:“从此以后凤娘和范乾英的缘分便如这把扇子,”她刷地撕裂开来,笑道:“一拍两散!”
      范老太爷也没想到她这么痛快、这么决绝,踌躇地看着她,风娘又笑道:“只不过我怀了他的骨肉,若是个男孩儿,老太爷便领回去教养;若是女儿,将来您也不会爱惜,便跟在我身边如何?”
      范老太爷此时已知道她的为人,点头道:“痛快!就是这个理儿。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你和孩子,这十万两银票几乎是范家一半家私,你收下后,应承的话可要算数。”
      凤娘看着银票,笑道:“也罢!我若不收这钱你总是不放心,这人生一辈子,左右不过是场交易,老爷子这么慷慨,便当是给孙儿的见面礼吧!”
      她收了银票,送走了范老太爷,转过身子,才觉得浑身发麻,笑道:“十万两银子,好大的价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永福还记得他见阿青的最后一面,阿青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发灰,咬着牙齿冷笑着对他说:“范家和翠语楼虽然才隔着几条街,这几条街于咱们俩从此却是阴阳界!”说完,头也不回,径自去了,永福觉得自此每个夜晚的月色都朦朦胧胧,似乎带着清灰的冰冷,寒入骨髓。
      他还在回忆,乾英却问道:“京里来的信上怎么说?”
      永福忙打起精神道:“关于方状元的安排还没定下来,似乎朝廷极为重视。刘大人说尤其是王爷,很关心这位状元爷。京里还有谣言说楚楚公主为了状元郎害起了相思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乾英思量片刻,心里一片烦乱,他只觉得若是翠衫的婚事受阻,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若是默然置之,他日到了地下,如何去见凤娘?
      太后的寝宫里,楚楚正给太后见礼。太后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才没多少日子,怎么瘦成这样,身子不爽利吗?”
      旁边的丫鬟春儿跪下了道:“还要请太后娘娘给我们公主做主。”
      楚楚听了脸色都变了,骂道:“你多的什么嘴?”忙也跪下道:“太后,楚楚一切都好,只最近天气突变,身体有些不适应,进食少了点儿,将养几天就会好了。”她又笑道:“楚楚还要陪太后秋后到皇庄射猎呢,一定会好好保重的,太后可别为了孩儿担心。”
      太后笑着拉了起来,对着贴身太监使个眼色,那太监是个乖巧的,拉起春儿道:“昨儿太后找出好些上佳的料子要送给公主,姐姐去与我取了来吧!”
      楚楚是个粗心的,点头对春儿道:“你去吧!”又对太后千恩万谢,娘俩说了不少体己话,春儿才捧着一大堆的绫罗绸缎返来。
      陪着太后进了晚膳,楚楚才回去,路上犹自责备春儿唐突,春儿委屈道:“主子便这么瘦下去,春儿每天看着您伤心的样子,心里实在难过。”说罢,落下泪来。
      楚楚勉强笑道:“苗条一点穿衣服才好看呢!”她见春儿哭了,心里也很感动,道:“你我做主仆相依相伴是缘分,我和方大哥能把酒言欢也是缘分。缘分来时挡不住,缘分走了更留不住,春儿,你看花开花落,月圆月缺,这世上啊!没有什么是没缺憾的,我虽然和方大哥没做夫妻的缘分,却可以做兄妹,老天爷对我也算不薄了。”她这话说得极痴,春儿似懂非懂,半天低声道:“刚才吴公公和奴婢打听,春儿把一切都说了。”
      楚楚一呆,骂道:“糊涂东西,这可如何是好?”她知道太后疼惜她,必定为她做主,这样岂不是要陷翰林于不义?越想心里越寒,一时间心乱如麻。
      过了几日,翰林接到圣旨催他返京,翠衫帮他整理行装,看他苦恼的样子,安慰道:“我安顿好姐妹们就会到京师找你。你如今不比以前,到底是有了功名的,这身子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朝廷的,到了京里,万事都要谨慎小心,官场黑暗,一个不小心,如堕深渊。”
      翰林抓着翠衫的手道:“若是真有人反对咱们在一起,我便是什么都不要了,也要和你在一起。”翠衫依偎在他的胸口,强自笑道:“尽说些傻话,谁会来反对?”
      翠衫的性子一向执拗。她的出生就是对世俗的反抗,母亲过身后,她缱绻红尘,看厌名利,本来已对尘世情缘死了心,却因着翰林的爱情又咀嚼出生活的味道来,如今两人缘分渺茫,反倒激发了她的决心和勇气。
      翠衫心里冷笑:输了,最多不过一死,若是和母亲当初一样痴痴等待,换来的不过是终身痛苦,反倒不如争个结果来得痛快!这么一想,再无疑虑,送翰林上路后,便一心整理绣坊的生意,打算安顿好就到京里与翰林会合,该面对的事情,谁也逃避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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