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为歌》兰素轩

12、勾栏风波

　　正在这混乱香艳的时分，却猛听得绣楼之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哀嚎，声音之惨烈，竟让一干人等同时停住了动作。却也将原随云自窘迫中解救出来。

　　错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正飞奔下楼，云鬓蓬乱，面容苍白，满脸泪痕，衣裳更是零乱残破。她的身后，紧跟着追出一名半裸粗汉，看面色仿佛怒到极致。
　　女子逃跑太急，以致脚下一滑，竟然顺着楼梯滚了下来。那粗汉见了，三步化作两步，跳到楼下，一把拽住女子的衣领，如同提起一只小鸡，厉声骂道：“你这贱人，以为能跑出大爷的手心么？”说完便要将女子向楼上拖去。
　　话说素香楼是著名的□□之地，粉头自然比别家多些手段，一向能使客人们如沐春风般自在。眼下发生的这一幕，实在让人心生疑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得头脑，有些人在窃窃议论。
　　粗汉见那女子死死抱住扶手，难以拉动，不由得越发暴怒，挥起一拳，就要打去。观其身手体魄，此人也是个练家子，若是挨此一拳，只怕那女子多半要香消玉殒了。
　　正在这情急时分，只听得二楼雅间传出一声“且慢”，与此同时，风轻扬已经一跃而上，握住了粗汉的手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雅间的门扉缓缓打开，如雾的屏障中，缓缓走来一个优雅的身影。长发未曾倌系，玉色长衫飘逸悠然，精致的面上绽出桃花的涟漪，温声重复了一遍：“客官且慢。”
　　这如画男子夺目的美几乎让楼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被风轻扬捉住手腕的粗汉一时间也忘记了挣扎，许久，方怏怏收回手，狠狠瞪了风轻扬一眼，抬头质询道：“你是何人？凭什么阻止老子？”
　　男子还未曾搭腔，自有人抢先一步回答了他的问题。
　　屏障之后，跟着袅袅走出一个遍身银衫的女子，云鬓高挽，体态若柳，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风轻扬认得此人，正是素香楼的鸨母，名唤香情者。
　　香情冲着壮汉莞尔一笑，一只柔若无骨的手顺势环在男子腰上：“这位正是我们素香楼的掌柜，玉公子。”
　　玉公子斜倚栏杆，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唇畔的笑容谦和有礼。举手冲粗汉施了一礼：“客官若有任何不满，只和在下言明便是，素香楼必然会给出一个交代。何必动粗？”
　　壮汉又自一愣，略稳住心神，点了点头，冷然开口：“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你们素香楼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低头看了瘫在脚下的女子一眼，面露狰狞之色：“在下出资二百两雪花纹银，买下了这蹄子初夜，钱已交付，香情你可认账？”
　　银衫香情微微颌首：“认账。”
　　粗汉接着说下去：“可是进了房间，这蹄子忽然扭捏起来，说什么也不让老子动一下子。老子一开始还好言抚慰，谁知她竟蹬鼻子上脸，越发哭泣吵闹起来。直吵得老子火起来不耐烦了。。。。。”
　　“于是你就来了个霸王硬上弓？”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嗤笑了一声。
　　壮汉怒气冲冲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瞪了一眼：“她惹起老子火来，正准备强要了她，这蹄子居然拌起了贞洁烈女，甩手给了老子一巴掌。。。。。”
　　听到这里，大厅众人哄然大笑，那汉子也自觉丢脸，黑戚戚的脸上居然有了可疑的红影。然而愤怒转眼又占据了上峰，猛地怒喝一声，继续说下去：“她打蒙了老子，就夺路而逃，老子怎能吃这种亏，于是便追了出来。。。。。”四周环顾一圈，重新将目光盯在玉公子面上：“老子花了钱，不但没和美人亲近，反挨了打，又受众人奚落，掌柜的今天若不给个交代，便休怪我金彪无礼！”

　　“这汉子虽然蛮横，却说得有些道理！”
　　“就是就是，一个粉头不肯接客，还打了恩客的脸，这成什么体统？”
　　“所谓买卖买卖，收了人家的钱，却不卖给人家。。。。。”
　　“素香楼可谓是店大欺客。”
　　底下议论纷纷，站在楼上的玉染自然不会听不见。略一挥手示意众人嘘声，面上的神色轻松地很,笑吟吟道：“众位莫急，这位金兄所言有理，此事的确是我素香楼的不是。”手腕翻转，衣袖翩飞，盈盈拜下身去：“在下便在此向金兄赔罪 。”
　　金彪浓眉一轩，怒叱道：“说得好生轻巧！赔罪就能算了，那我便杀了这蹄子，再向掌柜赔罪，如何？”说完，便做势发起一掌，似乎真要向那少女身上劈去。
　　风轻扬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自地上抱起那半昏半迷的少女，闪过一边。少女勉强撑开眼帘，借着明亮的灯火，男子分明的脸廓豁然入目，迷离的眸子竟然一瞬间瞪的极大！心头恍若刀刺，撕心裂肺般升腾。
　　风轻扬却丝毫没有发觉少女的异常，只顾听玉染温润的嗓音继续说下去：“金兄稍安勿躁，此事自然不能如此便罢，除了金兄所付二百纹银原数归还外，在下还奉上一千纹银聊作贤兄汤药赔偿。”
　　话音一落，楼下皆是低声唏嘘，这玉染果然大手笔，一千两雪花纹银说陪就陪了。
　　数道羡慕的眼光凝到金彪身上，还有人低声撺掇道：“你小子见好就收吧！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算嫖个天仙也足够了！”
　　谁知那金彪是个极为死心眼的人，大喝一声，截断了这人的话，厉叱道：“我不缺钱！只要女人！你可别欺负老子粗陋，就派些不入流的敷衍我！”
　　“还真是一头蛮牛！”有人扑哧一声，讥笑出声。正是一直喜滋滋看戏的原随云脱口说的：“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今天我才真正见识啦！”
　　他这自娱自乐的评论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以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包扩玉染在内。
　　秀眉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颦，轻牵嘴角，不动声色的将目光重新回到金彪身上：“这有何难，我素香楼最不缺的便是美貌女子。为表歉意，在下定安排最绝色的，令金兄满意。”边说着话，边向身旁的香情微微颌首，眸中的流光表明了心思。
　　香情只觉心中猛痛，几乎哆嗦了一下，却迅速用媚笑遮掩过去，极为默契的松开了环住对方腰肢的玉臂，莲步轻移，婀娜的走下楼梯，向着金彪走去。娇柔笑道：“大爷若不嫌香情丑陋，不如就让奴家来陪您春宵一度？”
　　玉染笑笑，低头的瞬间，睇向原随云的方向，口气有些心不在焉：“香情是我素香楼最绝色的女子，三年前，她金盆洗手，只负责日常事务，不再卖身。然而今日误会盖因她调教不善而起得罪了客官。便罚她破了例，代为伺候金兄，可使得？”
　　那金彪万万没想到竟会得到艳名远播的香情亲自服侍，错愕片刻，掀须狂笑不已，口中喃喃答应着：“使得，使得，太使得啦！”
　　来不及待香情走近，便一个箭步冲将上前，一把揽在怀中，大笑着向楼上房间冲去。
　　只留得楼下众人啧啧羡慕不迭！

　　眼见平息了这场风波，玉染幽幽叹了口气，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如雪玉指，遥遥往风轻扬怀中一点，对身边随从道：“把她带回房去，留待香情事后处置吧。”说完，便欲转身。
　　“且慢！”一个低沉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风轻扬抱着少女站在原处，出口质询：“你们要把这女子怎样？”
　　玉染皱皱眉，第一次端详风轻扬的脸，似乎很不理解他的意思，意味阑珊道：“什么怎样？”
　　“何必装蒜？我大哥是问你，要怎样处置这女人？是要打得她愿意接客为止？她若再是不从，就直接打死么？”这次说话的，正是刚看完热闹，意犹未尽的锦衣少年。
　　玉染轻轻摇头，无可奈何的笑了，眼光在堂下众人的脸上流转一圈，转而正视着少年的脸：“想来这位公子必是从外乡来的，何不问问诸位，我素香楼何曾做过逼良为娼的勾当？”姑娘们的契约，皆是亲自签署，即使中途愿意从良，也是自由来去，并无强迫。”
　　“是啊是啊，锦歌人都知道，素香楼的姑娘都是自愿卖身来的。”
　　“以前那香群姑娘嫁了我邻家的公子做妾，香情姑娘不但不要赎金，还送了金钗做贺礼呢。”
　　“哪来的毛头小子，当真没见过世面。。。。”
　　“大家且静静，”玉染笑了笑，温润的眼睛望向风轻扬怀中的女子：“香奴，你自己说，当初卖身素香楼，可是有人逼迫？”
　　香奴此刻已经彻底醒转，紧紧咬住嘴唇，摇头答道：“无人逼迫。”
　　“可是自愿？”
　　“自愿。”
　　“今夜香情为你安排的初夜接客，事先可与你商量？”
　　“商量过。”
　　“你可答允？”
　　“答允了。”
　　玉染浅浅一笑，秋波流转：“两位公子可是听到了？若无别事，在下失陪。”
　　谁知香奴见他要走，原本凄然的面色骤变，挣扎着从风轻扬怀中跃出来：“公子，奴家还有一事，请公子做主！”那种凄凉的呼喊让人好不怜悯。
　　玉染收住脚步，神情间有些疑问之色：“哦？”
　　香奴向前几步，跪在地上，侧脸望着一头雾水的风轻扬，凄楚的目光中，突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强忍住内心的紊乱，缓缓道：“此事与这位风公子有关，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说完，一个头接一个头磕下去，竟是咚咚作响。
　　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又如何知晓自己的姓氏？风轻扬和原随云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满脸惊讶，颇为不解。
　　玉染也似很是意外，略一沉吟，颔首道：“既如此，风公子便请雅间一叙。”浅笑的眸光扫过原随云的脸：“这位是风公子的朋友罢，也请一起。”
　　这件事古怪得很，原随云却暗自兴奋，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性，促使他撺掇着风轻扬，一起跟在香奴身后，走入了二楼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