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追仙记》几多愁的猫

62、天外5（终章）

　　下一瞬，似乎是圣山整个爆炸了，岩洞四分五裂，一时间飞沙走石。
　　云翊拉住我，瞬息间设了个结界，两人在结界护持中自乱石中飞了出去。扑面而来一片墨云压顶，巨龙般的圣山断裂为四五处，激起漫天灼灼流火与硕大岩石，圣光急剧坠地，炸起满眼金光，叫人睁不开眼睛。
　　空中数百人，仍在大道师的率领下，摇摇欲坠地勉力撑着要吞噬一切的黑云。虞文朝风片羽竹武等俱在阵中。
　　耳侧传来沉沉话语，“你继续找异界去往三界的入口。”手上一松，世界顿时空了一般。眼睛再能视物之时，只见腾腾流火中猎猎飞扬着一袭白色身影，墨发在光与火中漫天招招，双掌翻动间，聚起铺天盖地的灵力波浪，冲向雷霆万钧压下来的黑云。圣光，缓缓又升了起来，众人均是大受鼓舞。
　　我静心平息，运掌撒网，搜寻那飘渺不定的生灵石气息波动。识海灵力毫不吝啬地全放出去，快找快找，能跑多远跑多远。
　　身侧气流蓦地一沉，一团红影玉山倾倒般坠落下来，那本花白的头发近乎全白，容颜苍老到我几乎没敢认。是大道师！
　　他踉跄稳住身形，微笑运掌，我体内极速涌入一股深沉清凉的灵力，我自身灵力撒出去太远，一时抗不过，急道：“您这是做什么？”
　　他凝眸传输灵力，脸色愈来愈苍白，几近透明，终于撤了掌，无力跌坐在地，喘了口气道：“三界，总算是我一手所创，用我的灵力或许能，更快寻到…我这灵力所剩无几…不必客气，恐怕，最后这里还是保不住，到时，云夕，剩下的人，就拜托给你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交待遗言一般说完这些话，吐了一口让我胆战心惊的老血，然后就圆睁双目直勾勾地瞧着我，仿佛在等我点头。
　　我总算收回一些灵力，挥手设了个结界在他周身，吼道：“我不答应！别以为把担子丢给云翊，丢给我，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去寻神女去。你儿子好不容易原谅你，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他这么小心眼儿，以后连纸钱都不烧给你。”
　　他笑着，缓缓合上了双眸。我眼前有些模糊，被流火迷了眼。
　　定了定心神，转身又专心漫天撒网，用心细细感受神出鬼没的生灵石气息。对抗持续了许久，我也找了许久，谁也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大家只是死死扛着。
　　我的灵力抛出去得愈来愈远，很多都没能再收回来，大道师赠我的灵力并没有因为创始者的关系而有所捕获。
　　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太累得时候我便仰首望望那黑云底下一力擎天的白衣少年，总算，我的信仰还在。
　　这一日，黑云翻滚得汹涌，那云后神鬼莫测的生灵明显发怒了，自圣山轰然倒塌，它未能如愿前进，止步不前着实令人暴躁。那黑云翻滚间，隐隐有喝问炸响，震得大地崩裂，我们头痛耳鸣眼花。
　　我掩住耳朵，它喊什么？
　　云翊神色不变，振臂回应，同样惊天动地。回得什么？誓死不屈，血战到底？
　　正枉自揣测这神之对话，蓦地感觉识海巨震，那茫茫浩瀚中的生灵石波动，居然奇迹般地明晰起来。仿佛拨动了一根弦，层层激荡起一方湖。我大喜过望，立即催动所有灵力向一点聚集，苍穹之外，慢慢现出一个灵力漩涡，通道，打开了！
　　云翊已发现我找到三界通道，袍袖轻拂间将虞文朝风小菡竹武扫了下来，我知道他的意思，先把他们和大道师送入漩涡。
　　接下来一个立足不稳，我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竟被他击入漩涡，一同被甩进来的，还有咬牙坚持至今还没死的异界道师们。
　　该死的，又来！
　　我就知道这人关键时刻又会撇开我。
　　漩涡里狂风激荡，一股巨大吸力拉住我往里飞，我奋力稳住身形，在人影瞳瞳里头晕眼花地逆风向上。待我踉踉跄跄地又回到地面，黑云翻滚下，只有云翊独力支撑了。
　　我飞身而起，与他比肩站立，掌上运力挥向黑云。他又怒又急，吼道：“你怎么回来的？”
　　我笑道：“前科累累啊，就知道你不厚道，幸好浮云洞里秘术多，学了一招牵丝引将你我绑在一起，你可别想甩掉我自己去当英雄。”
　　黑云渐沉，真撑不住了…
　　眼看连接异界与三界的通道口剧烈旋转着缩小，似乎有渐渐阖上的趋势，云翊一边顶着头顶噬天的黑云，一边冷静下令让剩余存活的异界之人抓紧往通道撤离。
　　看这情势，我们两个断后的，怕是要撤不出去了。
　　我道：“马上，这世界就剩咱们两个了。”
　　他轻笑：“如此，甚好。”
　　能不能救得了世，管它呢，能不能活下来，管它呢。
　　好在，我们还在一起。
　　顶上压力愈来愈重，灵力运转沉滞起来，我眼前阵阵发黑，瞧着云翊的白色身影有些模模糊糊，似乎他身子也在摇摇欲坠。
　　我咬了咬舌尖，眼前有一丝清明，微笑看向他，他唇边噙着一缕血丝，也正微笑看我。
　　我们同时都撤了一只手，握紧……
　　那旋转缩小的通道却骤然大亮，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自通道中冲了上来，仿佛挤压一处的千钧巨浪，裹挟着我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向顶上黑云。
　　待我们在灵力巨浪中稳住身形，见这沉沉黑云竟被冲破一个大洞，而我们正在黑云之上！
　　黑云之上，是廖无边际的璀璨星河，寂冷的光照着渺小的我们。
　　我们胜了？
　　刚狂喜一刻，立即窒息了，胸腔里灌了一肚子冷风，却不是能让我们存活的气流。
　　云翊也察觉不对，拉住我自大洞中又跃了回去。
　　一回到黑云之下，我俩像脱水的鱼儿又回到大海，剧烈喘息着大口呼吸。
　　这团黑云究竟怎么回事？不是一般的邪门！
　　刚缓口气儿，那黑云之上雷霆訇訇，有天籁之音徐徐传来。
　　我眼神询问云翊，说得什么？
　　云翊凝神静听，蓦地拉着我郑重地跪了下来。
　　我满腹狐疑跟着跪下来，那声音却戛然而止，下一瞬，天开云霁，九霄清明！
　　怎么回事？
　　云翊笑吟吟地拉我起来，一把抱住我，道：“落落，我们自由了。”
　　我是过了许久才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乌云之上的天籁之音，传经授道一般唠叨了半天，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后来，云翊给我解释了一番，我始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不是他跟黑云邪灵对抗久了，心神恍惚产生幻觉了吧？或者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觉？
　　总的来说，我们之所以大难不死，那团乌云之所以最后时刻神秘散去，乃是因为那个关键的时刻，三界和异界众志成城，先是三界众人灵力大汇聚，冲开了两界通道，当然我在这边同时运力也起了很大作用，接着两界之力相合，产生了莫名奇妙地叠加放大效用，就这样将那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异界创始者击败了。
　　至于那云上之人与云翊说的，据说乃是世间万物立命生存之根本。如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世间也是一界创一界，被创者生生世世受创始者掌控，唯有一体同心击败创世者之时，才能获得真正自由。
　　那日，三界与异界勠力同心，共同击败了异界创始者，爷爷表示很欣慰，儿子和孙子足够强大了，也足够懂事了，不再打打闹闹没完没了闹事情了，可以放手了。当然，这是我比较生动直观的理解。
　　于是我们自由了。
　　我总觉得有几分荒诞，但无论何种离经叛道的言论，叫云翊一本正经讲出来，我们没理由不信。总之，大家都没事就万事大吉。
　　异界之人又回到故园，再无黑与白域之分，众生平等，皆受圣光普照。云翊一手建立好各项秩序，待运转有序之时，开启了新一轮大道师竞争，麻溜地退了位，与我在三界这边逍遥红尘外。
　　大道师随我们一同去了留仙岛，整日跟个孩子似的跟雪凝他们抓鱼打鸟，再就是苦口婆心地劝服孩子们相信他，他真的是祠堂画像里那位拯救留仙岛的神仙。然而，鱼玄婆婆已逝，没人信他。
　　三界这边，仙君泽皇与妖王青冥打了一辈子，老来老去居然结伴隐居极北了，两人钓钓鱼下下棋斗斗嘴骂骂虞文，据朝风说，过得很是逍遥。
　　至于为什么骂虞文，那就得从幽昙羞答答地请求妖王答允她与虞文的婚事说起了。青冥只能苦水往肚子咽，谁叫这闺女，是虞文救活虞文养大的呢。于是积攒了一腔怒火便都发到虞文身上。仙君这边，自己三万年忠心耿耿的属下，居然一直在惦记自己的心上人，现在还娶了心上人的女儿，想想就窝火。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一对老冤家，头次有了共同话题：骂虞文！
　　朝风就惨了，与玉瑶大婚之后便登了仙君之位，我们见他为数不多的几回，他都是逮住救星一般地抱怨诉苦，偏偏玉瑶一连生了七个女儿也没生到儿子，上次见他，他咬牙切齿地说，再生不出继承者，他就立那个最聪明伶俐的七公主当太子，反正天规里也没说仙君必须得是男的。
　　小菡与竹武大大方方地拜见了大哥，然后，道元与惊雨大大方方地……在一起了。我的老眼啊，原来昏花了这么久……
　　皆大欢喜。
　　唯一令人心痛的是锦娘。我们在异界那段时日，皇天不负有心人，惊雳终于找到了她，可是她已然神智不清，只会念叨着“云翊，云翊”，惊雳便冒了云翊之名，悉心照料，她总算不再痴傻，却也记不起前尘旧事。
　　虞文自异界回去后深感愧疚，数次请了神医上门想与她医治，都被惊雳打了出去。最后求我和云翊当说客，惊雳却淡淡道，她这样不记得过往，乖乖待在我身旁，安稳又欢欣，不是挺好吗？
　　想想也是。
　　天外这段时日，时间在不同轨道疾驰，留仙岛上爹娘和乡亲们早已入了几十道轮回。我时常去瞧瞧他们，平凡的人生，有真实的笃定，也就心安了。
　　我生了一双儿女，养了一只黄狗，种了一架葡萄，育了一片梅园，当然，还养了一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百养不肥的夫君，着实劳累得很。
　　不过，瞧着他们在留仙岛的日升日落潮涨潮退里嬉戏打闹，我觉得，十分圆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