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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天外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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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真是掉坑体质,走哪都掉坑。
也不知他们是随我掉下来了呢,还是冲过去进入黑域了呢?
我既然掉下来了,云翊必然也跟着我下来,但为何转悠了半晌一点踪迹都没有。
这雾气透着淡淡甜香,不知多了多久,我有几分目眩神迷,脚步也踉跄起来,忽然隐隐听到“落落,落落”的叫声透过重重云雾辗转迂回地传来,声音清润动听,宛如天籁。
云翊!
我欣喜应道:“云翊,我在这里!”
眼前云雾一滞,一道素白身影穿云而出,长身玉立,正是云翊。
我扎进他怀里,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肯定会随我跳下来,好不容易找到竹武,你应当先听听离夜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再说啊。虞文他们如何了?”
他轻抚我的发梢,柔声道:“天大地大落落最大,你在哪儿,我自然在哪儿。”
我心中一荡,耳侧听得他胸膛内的一颗心跳得分外猛烈,再一晃神间,额上已印上火热的一吻。抬头见他目光迷离,呼吸急促,一手紧紧地箍住我,一手却游鱼般自我颈间探入后背,轻轻摩挲上肩胛骨。
我惊出一身冷汗,顿觉自己也有些呼吸不稳,脑中飞快闪过一丝念头,这迷雾有毒!
我双掌奋力去推他,他双唇却含上我耳垂,九曲十八弯地低吟道:“落落,我好想你,你不想我吗?”
我骨头一酥,要了命了,为何他这毒发起来,比我还要快?
正在全身酥软无力之际,耳边炸雷般响起一声怒吼:“碧落!”
我一哆嗦,这才是云翊的声音,那抱住我的,又是谁?
脑子轰地一下,眼前人似乎也有瞬时慌乱,紧紧箍住我的臂膀略有放松。
眼前重重云雾骤然散去,我顺着一袭黑衣看上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虞文那张向来端重沉肃的脸。
我一嗓子惊叫还没出得去口,他已然被雷劈了一般松手后跃,脸上青白交加惊疑不定。
我这边瞠目结舌一瞬间后迅速找回自己的舌头,向着怒火冲天的云翊道:“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听我解释。”
云翊微微一笑,截断我的话头,字字铿锵道:“无需解释。”
完了,这么狗血无厘头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居然还在笑,明显是气晕头了,那微笑里藏着刀山剑林。
我脑子空白了一瞬,蓦地听见云翊高声道:“父尊安排辟川伯伯假扮片羽的模样,煞费苦心地排了这么一出大戏给我看,难道没什么要跟我说得吗?”
他此言一出,本来被我和虞文此情此景雷得不轻的朝风、小菡、竹武四位看客们像是瞬间又被劈了一道滚滚雷火,齐齐看向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的片羽,面上神情俱是精彩丰富。
我颠颠地溜到云翊身边,这家伙莫不是被刺激坏了吧?
云翊又冲我微微一笑,笑得我心里发毛的时候,他又仰首望向虚空,沉声道:“父尊,这圣灵真正想要的献祭人,是我吧?”
他的话愈加叫人摸不着头脑了,我看虞文、朝风、小菡都是一脸茫然,倒是片羽和竹武神色震惊。
那一片茫然的虚空像是乍起微澜的湖面,空间诡异地扭了几扭,眼前一花,一袭红影落地。果然是大道师。
他神情有几分颓然,半晌对云翊道:“还是瞒不住你。”一句话说得异常沉重,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在舌尖上。
云翊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娘亲已经替我一回,父尊这回还想让落落替我吗?”
大道师神情一滞,干涩道:“为父只是,不想让你娘白死,总得护你一时是一时。”
我心头一惊,无数记忆在脑中疾风卷雪般倒退了一回,神女怀着云翊之时入圣殿拜见圣灵险些滑胎,云翊靠近星枢殿便会极度不适,我与朝风面拜见圣灵时无端生出的魂魄飘离感,大道师放任寒烟等一干道师杀死爱妻,离夜碎在一口鲜血中的“小心……”,拼死要冲向白域的黑域人,白域中光亮渐渐黯淡的圣光……
件件桩桩事情都像根根细丝,串在一处便成网,捞出一个沉在水底的骇人秘密。
看这情形,云翊应当已从竹武那得知了离夜想要传达给他的讯息,叫他小心的东西,莫非是异界之人顶礼膜拜的“圣灵”?
“片羽”躬身道:“尊上,不如回去再说?”这一开口,果然是辟川。
一行人腾身飞上去,我这才发现,方才并未坠落至缥缈间底,方才那片云雾深深之地,只是大道师施法设下的一处结界空间。
上方战况仍很激烈,大道师甫一现身,黑域间道师们精神一震,又一波黑域人被挡了回去。大道师回复一界之主的威势,高高在上、面沉如水地勉励了几句,便带我们撤到战火之外。
云翊皱眉道:“父尊,黑域那边已经无法令人存活了吗?”
大道师道:“黑域,正在被吞噬。”
众人俱惊。
云翊道:“被谁吞噬?”
竹武恐惧至极道:“不知道那是什么,黑洞洞的大山一般压下来,所到之处万物消失殆尽。”
大道师负手望向远处光影闪动的灵力屏障,叹口气道:“那是不可抗拒的天命。”
虞文道:“莫非,如同异界生三界一般,这异界也由不知名力量所生、所控?”
大道师眼风扫过虞文,道:“正是。”
世界瞬时陷入一个无限蔓延出去的怪圈,异界创三界,圣灵创异界,那么圣灵所在的世界是否也由另一重力量更高的生命所创?
我脑子神游一瞬,又一个激灵收回来。当日,寒烟等道师率人攻入三界,若没有大道师暗中相助,那绝对是分分钟将我们秒成渣。我们对于创世者而言,若如蝼蚁。
那么异界对于他们的创始者而言,亦是如此?
来自造物主的毁灭,是可以化解的吗?
我这是什么悲催的命运啊?总是在绝处逢生的时刻,又掉进另一条绝路,简直是绝路绵绵无穷尽。
云翊道:“这是,对献祭作假的惩罚?”
大道师道:“献祭是万轮传统,凡被圣灵选中的人,都要心甘情愿成为祭品,走进星枢殿黑洞。”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云翊的手臂,他低头向我微微一笑。
大道师继续说道:“当年阿风初来,拜见圣灵之时,圣灵大有异动,我当时以为圣灵选中了阿风。后来才反应过来,被选中的,是当时尚在阿风腹中的你,云夕。”
我瞬时明白为何我和朝风拜见圣灵时反应那么大,而虞文全然无事了,那是因为我俩体内留有云翊的元珠之力,尤其是我。
云翊站得云淡风轻,微蹙着眉头不知在思虑什么。我顾不得众多人在场,说道:“不论如何,你都别想丢下我自己去找死。”
云翊握住我手,笑道:“那是自然,我刚死里逃生,愈加不想死。”
朝风急道:“谁想死啊?你们这个创始者,如此变态!究竟是什么东西?”
虞文道:“尊上,这吞噬者可有被击败的可能?”
大道师揉着额角,苦笑道:“圣灵无形无界,无法相抗。此前,历任大道师均严格恪守万轮祭规则,不论圣灵选中之人是至亲至爱还是大道师本人,都决然赴死。千万年来,也从未有外界生灵来此,阿风是第一人,或许是我们任性妄为坏了规矩。”
云翊道:“强者为尊,主宰一切。即便没有我这个意外,这所谓的创世者也会有一天心血来潮,灭了我们。”
空气一时凝固起来,云翊眸光深深看向混战里光华纵横交错的圣山屏障,我心底蓦地一慌,掐住他右臂道:“你在想什么?你别想着去献祭!要去我先去!那家伙也认我。”
情绪激荡之下,也不知下了多大力气,想必是掐得狠了,他蹙了蹙眉,道:“我不去,你也不许去,谁都不去。”
然后,云翊转向大道师,扑通跪了下去,缓缓道:“父尊,之前夕儿对父尊有所误解,望父尊恕罪。”
大道师一步上前将他拉了起来,云翊道:“父尊,请赐阴阳册。娘亲为我而死,我绝不能让她白死。我不信,这霸道专横的东西会不可战胜,请父尊允我一战!”
大道师颤声道:“这副担子,终归还是要压到你肩上。阴阳册,那日你不收,我放在寝殿内,你自去取吧。”
说罢他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立即斩钉截铁道:“父尊,我自然与他并肩作战。”
云翊微笑握紧我手。
他轻笑:“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们这帮老家伙,去圣山挡得一日是一日,你且静心备战。”
朝风道:“我们也去圣山,老虞,走?”虞文方才至今一直丢了魂般默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活像是我轻薄非礼了他…哎,这事闹的。听到朝风点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竹武和小菡也表示一起去为阻挡吞噬尽绵薄之力。
云翊道:“父尊,事已至此,也不怕人心慌乱了,我看大可不必再内耗下去。”大道师点头,对辟川道:“传令,停止阻击黑域之人入境,将圣灵吞噬之事昭告黑白两域,集结所有愿意抗战的力量,以圣山为界,全力以赴挡住吞噬。”
众人各自行事,云翊与我取了阴阳册,云翊道:“那日我醒来,圣殿外告知父尊我因两颗元珠在体无法修行之事,他便欲将阴阳册给我,我当时满脑子对他的怨念,坚辞不受,如今…”他苦笑摇了摇头。
我接着说道:“有些人注定不能静默无声,那叫什么来着,天降大任于斯人,我本来可以毫无知觉地死去,也被你传染招事儿体质,哎,你说我刚出生就死去投胎的话,现在也是如花的年纪了呢。”
云翊一掌轻拍在我头上,笑道:“谁叫你惹我?惹上了可不是那么容易甩掉。说正经的,阴阳册可根据修行者灵力情况重塑筋骨经脉,你也与我一同修练。那生灵石毕竟在你体内十六载,当与你有所感应。万一那鬼东西真的那么邪门,我们也好有个最后的退路。若最后两条路都不通,那好歹我们也死在一处。”
我雀跃道:“打赢,回三界,一起死,哇,这回我们有三条路呢,着实不赖。”
他笑道:“嗯,着实不赖。”
我知道这三条路,很可能殊途同归,都是个死字,但是仍莫名其妙地一点都不怕。也许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吧,我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们入圣山,依着阴阳册所载静心开始修习。这阴阳册是历代大道师才可修练之功法,主要是这功法是通过易筋洗髓重塑筋骨助修习者精益求精,实现几乎不可能在实现的境界提升,所以对修习者本身的血脉、天赋、境界都有极高的要求,毕竟是凌绝顶再谋冲天。
云翊因是异界与三界混血,这种情况不是极端的庸才便是极端的天才,幸运或者不幸的是,他的确是难遇的根骨绝佳之天才,所以当时大道师才早早将他作为接班人培养,虽然没有提到明面上,但以他的天份和修行,即便正常参与大道师竞争,也必然没有敌手。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没有献祭这事的前提下…
异界修为高低俱依赖于操控天地元气的范围和数量,他如今体内有两颗元珠,只要通过阴阳册功法重塑筋脉,确保身体可以承受,修为必然不可限量。而我,只是三界一名凡人,之前修罗经修为进境一日千里俱是生灵石和云翊元珠之力加持,如今没了生灵石,云翊给我那些元珠之力也在保命之际耗得差不多,好歹修罗经之力还在,但已无法操控。修这阴阳册初时颇为吃力,但云翊渐入佳境后便有余力给我看继续加持,我慢慢地将修罗经之力操控了起来,但那远在三界的生灵石却始终毫无感应。
入山前,那沉沉的吞噬黑影已隐隐可见,大道师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也说不上不多是有多少。不过,很多时候,努力去做一件事,不管结局如何,求得也只是尽心尽力无所遗憾就好。我们在洞中苦修,他们在洞外苦战,一时不知时光流转何世。
小菡隔段时间会来看看我们,顺便通报一下外面的情况,据说吞噬如同黑云压境,走得极快,已经压到圣山顶上了。生死存亡之际,大家倒是难得的众志成城起来,黑白两域有战力的道师集结一处,硬是顶住了没让它过得了山。但是究竟能撑得了多久谁也没数,毕竟这是逆天之举。
当然外面的情况我都没有告诉云翊,生死存亡系于他身,不容他分神。我修罗经已回十重之境,知道这已算阴阳册创造的奇迹了,也不奢望修为再有提升,每日兢兢业业地催动修罗业火感知生灵石之力,总是杳无音讯。也是,毕竟隔着不知多少重的浩渺空间呢。若三界那边也能有人催动生灵石,我们双向同时发力…哎,异想天开啊,那边只有幽昙血脉里还承继了一些微弱的元珠之力,没有我这般又有生灵石加持,几辈子才能修到十重天?
我感觉自己像凡界里织了张破网便随手扔到天上想要捉住一颗星星的愚蠢渔夫,明知无望还是倔驴一般一次次撒网上天。
这日,我又运功探查生灵石,灵流在虚空漫无边际游动之际,蓦地仿佛撞上了什么,那撞击虽然是极轻极轻的,如同一粒微尘一丝羽毛,也让我血脉偾张,终于让我捕捉到一丝生灵石的气息!我迅速收回四散的灵流将这粒微尘裹住,全神贯注之际,冷不防地下巨震,我一个趔趄歪倒在地,那一粒微尘,迅疾散去了。
我顾不得沮丧,抬眼看云翊,他已自闭目修行的状态醒来,轻笑着向我地点了点头。彼此都明了,圣山屏障被攻破了。
我们没有时间了。